第三十四章-永乐大帝

只要攻城炮声一响,燕王府就众志成城了,谁也没有幻想了,朱棣欢迎朝向他开炮。梵文“六波罗密”是到彼岸之意,应乘大行之船,由生死苦恼的此岸,渡到涅槃安乐的彼岸。燕王就是这艘“六度之舟”。这是菩萨之意。天意岂可违?�

东大殿密室门外,李谦、郑和像哼哈二将忠于职守地守在门口。�

房子里只有朱棣和道衍、袁珙在。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只箭,还有皇帝密诏的抄本。�

袁珙主张能拖一拖为好。等丘福的兵从暗道里进来再动手。�

朱棣也承认,硬拚,我们占不着便宜,必须计取,最好是先把张昺、谢贵、景清诱骗到府里来,让他们群龙无首。现在魏国公受了伤,是个好机会。�

道衍担心此计未必能奏效,咱们这杀气腾腾的阵势,张昺他们敢进来吗?�

朱棣说:“可射封回书给他们,表示遵旨,但请他们把朝廷要逮捕的属官名册拿来,我们好按名册抓人。”�

道衍说:“可以试试,他们未见得上当,若坚持要我们把人绑了送出去怎么办?”�

朱棣决定先试一试。�

徐妙锦走到密室门外,见李谦守在门口,就招手说:“你过来,小保子。”�

李谦不动地方地说:“不行啊,我不能离开半步。”�

徐妙锦说:“还有郑和呀,就问你一句话。”�

李谦与郑和耳语了几句,不得不蹭了过去,问她什么事,让她快说。�

徐妙锦忽然变脸:“什么事,你杀人的事。”�

李谦吓了一跳说:“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吓唬我呀,我从小连个蚂蚁都不敢踩,我啥时候长胆敢杀人了?”�

徐妙锦说:“证人都找到了,你敢抵赖?你雇人在端礼门城楼上放暗箭,伤了我大哥,你这是找死呀,我去告诉燕王,让他给我作主。”�

李谦矢口抵赖,说:“你这不是冤枉我吗?这是谁跟我过不去,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啊。”�

徐妙锦说:“你不承认是不是?我去见燕王。由于你这一箭,导致朝廷大军血洗燕王府,挑起事端,看燕王不斩了你!就是他手软,燕王府的官民也会乱棍把你打死,你等着吧。”说罢就要闯密室。�

李谦告饶了:“求你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折腾。我告诉你实话吧,我小保子算个啥,敢干这事?”�

徐妙锦说:“那你说,谁让你干的?道衍,还是袁珙。”�

李谦摇头:“不是。”�

徐妙锦又问:“是朱能、张玉?”�

李谦说:“比他们大。”�

徐妙锦又猜:“那一定是高煦!”�

李谦说:“比他也大。”�

徐妙锦说:“那就只有燕王了。”�

李谦神秘地点点头,说:“这回你不问了吧?”�

果然是朱棣,徐妙锦又灰心,又愤怒,她想了想说:“我不信。他这不是往身上惹事吗?人家找借口攻城还找不着呢。”�

李谦说:“正是要给他们攻城借口啊,只要他们炮火一响,那燕王府就众志成城了,谁也没有幻想了,只会死心塌地跟着燕王卖命了。”�

徐妙锦愣了一会,问:“这是燕王对你说的?”�

李谦又急忙改口说:“是我自个悟出来的。”�

徐妙锦渐渐失去了耐性,他挥挥手说:“你滚吧。”�

李谦没走,他偷觑着徐妙锦的脸色说:“我全告诉你了,你可别告我的刁状啊!”他用手指指脑袋说:“我还想留着它吃饭呢。”�

徐妙锦又打消了闯进去找朱棣质问的念头,他不想这样去找他。等属臣大员都在时,她当众说,让他出乖露丑。”�

徐妙锦转身离去,李谦眨巴着眼睛,猜不透她挟风带雨而来,怎么忽然又偃旗息鼓地走了?李谦想不明白,半晌发呆。�

张昺、谢贵和景清三人正在端礼门外官军大帐中议事。桌上摆着朱棣的一封信,朱棣很乖,让官军提供朝廷要绳之以法的燕王府属官,然后按册递解。�

谢贵拍着那封信,百思不解,燕王写这封信来,这是什么意思呀?�

张昺说,当然是缓兵之计。他府里充其量有一千兵马,他敢与我们对抗吗?�

援兵他是等不到了,景清说,方行子他们发现的坟地地道口一封锁,他进出都别想了。�

张昺说:“他要名册,可以。”反正吏部早抄来了底子,再把一僧一道补上就行了。�

景清说:“不过,千万不可上当,他要我们几位带着名册进燕王府去捕属官,这终究有点危险,会不会是计策?”�

张昺说:“我们又不是傻瓜,我们会只身入虎穴吗?至少得带卫队进去吧?”�

景清主张不可轻易答应。他们连魏国公都敢伤害,居心就太阴险了。他解释说是部下所为,这说不通,下次信里必须严加申饬。”�

张昺说:“行。那就写回信,令他们按我们开列应捕官员名册,全部自行逮捕完毕,并燕王印信、宝册一起上缴,我们届时才能进去查验。”�

景清点头,又提出了一个难题,名单可以开列,不过,柳如烟和葛诚怎么办?皇上的名单里没有他们。如果不开列上,朱棣就明白这是朝廷的眼线了。�

张昺说:“也列上,故意鱼目混珠,省得他警觉,无非是吃一会苦而已。对了,要把张信开列上,他比燕王府一般的属官罪大。”�

景清点了点头。他担心朱棣是在玩伎俩,却又找不到充分的根据来说服大家警惕。�

他纳闷,当此兵临城下之际,朱棣在想什么?�

此时朱棣站在东大殿台阶上面,李谦站在低两级台阶上,仰视着朱棣,他刚刚把徐妙锦要当众出朱棣丑的事禀报完毕。�

朱棣问:“徐妙锦真是这么说的?”�

李谦说:“是。她不想找你了,要在众人面前抖出来。”�

朱棣打了个咳声,他真拿徐妙锦没办法,一阵风、一阵雨,一会猫脸、一会狗脸,徐妙锦真是个难缠的主,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李谦带有点埋怨地说,当时不射魏国公就好了,射张昺、景清不一样激怒他们吗?�

朱棣这时候最怕的是后院着火,必须设法稳住徐妙锦,那就得把射伤徐辉祖的事推得一干二净。他思索片刻,让李谦难备几个人,把嘴和眼都堵上,别让他们喊出声来,然后送到端礼门藏兵洞里等着,让徐妙锦也去看,看来不杀几个人不行了。也好,这恰好又是表白他朱棣无意与朝廷作对的机会。�

李谦吓得一抖说:“殿下,你是想拿那几个射箭的兄弟开刀问斩?”�

当然不,朱棣是很会算账的,若杀了他们,以后谁还肯为他去卖命?�

李谦说:“是呀,我也对不起人啊,不成了我害他们了吗?”�

朱棣说:“死人脑袋。你听清了吗?我方才说的是叫你‘准备几个人’,若是想杀他们几个,还用准备吗?”�

李谦高兴了,知道朱棣是要找几个替罪羊,但旋即又为难起来,别的都好扑,这替死鬼上哪找去呀?�

朱棣提醒李谦,这几天不是抓回来十多个逃兵了吗?他们倒是该杀的。�

李谦茅塞顿开地笑了:“谢殿下指点,这真是两全其美呀。那我去准备人了。”�

李谦刚要走,张玉来了,朱棣问:“那个美人跟你怎么样啊?”�

张玉心想,真难为他了,这种时候,朱棣居然还有这个闲心。他说:“顾不上她了,打完仗再说,女人也够难缠的了。”�

朱棣不禁笑了:“怎么,玫瑰花扎手?”�

张玉回避了这个话题,他觉得大事不妙,方才他派人想从暗道出去接应外援,坟地的出口有朝廷重兵把手,里外不通了。�

这可没想到。朱棣吃了一惊,但他不能在部属面前表现惊慌失措,马上泰然道:“也好,这是好事,这才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张玉毕竟不是朱棣,陷入绝境,反倒说是好事,这是他难以理解的。�

但朱棣随即叮嘱他,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就又证明朱棣内心也并不轻松了。�

张玉说:“我明白。”�

朱棣又叫来郑和说:“有一件事情,你马上去办。”他交给李谦一个纸单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朱棣说:“按名单把人叫齐,到端礼门下集合。张玉,你给我准备二百兵士,还有够绑一百多人的绳索。”�

几个人都感到莫名其妙。�

李谦问:“人家要问我干什么,我怎么回答?”�

张玉说:“预备这么多绳子?绑谁呀?”�

朱棣说:“不要问,到时候就明白了。”�

端礼门城楼下,包括道衍、袁珙在内的燕王府属官百余人,按品级站在端礼门藏兵洞前,柳如烟、葛诚也在队列中。后面张玉统帅的军队持械环立,每人肩上背一捆绳子。官员们都在交头接耳,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只有道衍睁着半睡不醒的眼睛,毫无惊慌的表示,他谁也不看。�

袁珙小声问道衍,燕王要干什么?�

道衍提示他,没看见每人背一条绳子吗?�

袁珙猜测说:“他要用计了?”但这计策与绳索有何关系?�

道衍笑而不答。�

朱棣过来了,是与张信并肩而来,张信脸上挂着平和的笑容。�

到了属官面前,朱棣举着手中的纸单说:“现在我和诸公已是退无可退了,你们看,这是张昺用箭射上来的公文,是皇上的一纸密诏的抄本。奸臣当道,必欲置我等于死地而后快。我朱棣对不起大家,我一个人有罪一人当,因我一人而连累各位,心实不安,我已向张昺他们说明,不关大家的事,如果放了属官们一条生路,我愿意自绑请罪,到南京钟山去,一头撞死在太祖皇帝的孝陵碑上。可他们仍不放过尔等。”�

张玉喊:“我们愿与燕王同生死。”�

附和声此起彼伏,群情愤慨。�

朱高煦说:“这是逼我们反啊!”�

尽管朱棣是一副无可奈何和委屈的神情,但还是斥责了儿子:“不得胡说,我不怪皇上,只是奸臣当道,乌云蔽日,只能逆来顺受了。”�

朱高炽这时说:“我们不能拨开乌云见天日吗?”�

朱棣叹口气说:“谈何容易,我们无处说理呀。这张名册上,各位无一漏网,连刚到府里的柳如烟都不能幸免,因为我一人,你们有何罪?让大家代我受过,我真是寝食难安,在密诏里,本藩已被削爵,废为庶人,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我对不住大家,今生不能报答了,愿来生再补报吧。”�

说到这里,朱棣给属官们跪了下去,放声大哭,他一哭,众官也哭,一时哭声震天。张玉和朱能费了很大气力,才拉起了朱棣。�

道衍冷静地看着这一切,袁珙也面无表情地枯立,也许只有他们知道朱棣的“机关”在哪里。柳如烟当然也是旁观者清,只是他必须装糊涂。�

朱高煦过来,对他二人深深一揖,说:“都说你们这一僧一道手眼通天,有经天纬地之才,现在该用到你们了,为什么一言不发?燕王平时恨不得把你二人当神仙供起来,你们难道是酒囊饭袋吗?”�

这一说,好多人叫起来:“道衍法师,给我们指个明路吧!”�

“袁道长,你得想法救燕王啊!”�

朱棣流着泪说:“大家不要难为他们,我已想好了,只好把我和各位一条绳子绑了,开城门,到张昺麾下投案。”他目视背着绳子的士兵,说:“绳子已为各位准备好了。”他把双手一剪,说:“先从我绑起。”�

这回连士兵都不干了,纷纷摔了绳子:“早知干这个,我们才不来。”�

“既然燕王把我们抛下不管了,我们就散了吧。”�

张玉说:“不行!主上太软弱了。”�

朱能也喊:“这么死,一样背个乱臣贼子的骂名,我心有不甘啊。”�

众人一齐给朱棣跪下了,有人大喊:“燕王,我们愿跟着你赴汤蹈火,我们不愿这样屈辱地任人宰割。”�

也有人喊:“反了,反了吧!”�

葛诚在与卢振小声说着什么。�

柳如烟像看热闹一样左顾右盼。�

朱棣的苦肉计起作用了,朱棣继续以愚忠标榜自己,激起众怒,他说:“各位都是好心,我朱棣领了,可你们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天下人能理解我的苦衷吗?”�

这时道衍一双眼睛全睁开了,他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说起了佛经,在大乘菩萨修万行中,六度是其中主要修习的法门,六度原名为“六波罗蜜”,波罗蜜是梵语,译过来就是“到彼岸”之义,我们这些人,都应当乘着大行之船,由生死苦恼的此岸,渡到涅槃安乐的彼岸,这度过的行程,是由不忍到忍,燕王就是这条六度之舟,我们坐上这条大行之船,谁都要努力划桨,但掌舵的还是燕王,请燕王不要推辞,这是菩萨的意旨。�

此言一出,群情振奋,人们虽不懂佛经,也对六度不感兴趣,可有一点他们都听明白了,道衍以菩萨的意志赋予朱棣以权力了,这叫受命于天,于是欢呼声直上云霄。�

葛诚在队伍中有点摸不着头尾了。�

袁珙在一边敲边鼓,把朱棣往“无奈”境界上推,他说:“这事,由不得燕王本人了,你想委曲求全,也不能把大家先推到水里。我们要为天下人伸张正义。”�

道衍说:“这绳子还是有用的,听我号令,我们不能任人宰割。燕王素来遵纪守法,敬奉皇上,有目共睹,不能容忍劳苦功高的燕王为奸臣所害,不是浮云蔽日吗?那就拨开浮云吧。”�

属臣和士兵们又一次欢呼。�

葛诚有点担忧了,与卢振不断私语,但都在朱棣的监视之下。�

朱棣突然出现在端礼门城楼上。他只带了张玉、李谦和郑和三人。他俯在栏杆上,望一眼城外旗甲鲜明的官军,只见临时搭起的中军帐辕门前,旗帜林立。李谦说:“殿下,看他们的人,多得像出洞的蚂蚁似的。就是想打,也打不过呀。”�

朱棣很自信地说:“有时候一个计策抵得过雄兵百万。”�

李谦和郑和交换了欣慰的一个眼色,他们崇拜朱棣,犹如敬奉神明一样虔诚。�

朱棣对张玉说:“把我的信射过去。”�

张玉便拉开弓,把准备好的绑着书信的箭射了出去,正中辕门前的旗杆上。�

张昺、谢贵、景清三人正在中军帐议议事,一个佥事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箭,说:“禀报三位大人,燕王府有回书了。”说着把箭放到案上。�

景清解下信一看,竟是全部属官名单,他说:“朱棣怎么这么乖呀?”�

真是出乎意料,张昺没想到,朱棣连射暗箭伤了魏国公的事也道了歉,还答应严惩凶手。他不但照张昺他们提的名单交人,连他们认为他必说无此人的张信也答应交出来。�

谢贵说:“是吗?”张昺看过信后递给谢贵。�

谢贵看完,乐了,他是一向笃信武力的。他认为这都是大兵压境压出来的。燕王也到底不敢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啊!如果没有十几万大军控制了北平城,又包围了燕王府,他会这么老实?�

张昺分析,他调兵的地下通道被我们堵上,这可能是他不敢作困兽斗的根本原因。他敢妄动,那真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了。�

景清较为慎重,他持疑义,提醒二位还是不要轻信,朱棣足智多谋,他会不会在耍手腕?�

谢贵不以为然,耍手腕能耍到哪去?他不交人,我们就冲进去嘛。他应当知道,我们奉上谕,是不会手软的,更不会同他讨价还价。�

张昺也说:“好吧,他不是让我们到城楼下面谈吗?我们就去。他想骗也骗不过去,不按名单交人,让我们点验,我们会答应吗?”�

景清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三人便起立,佥事便领命向门外喊:“给三位大人备马!”�

当张昺、谢贵、景清三人被弓弩手、藤牌手簇拥着来到端礼门城楼下时,仰头望去,城上有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口中塞着棉花。每人背后立着一个扛鬼头刀的人。�

张昺向上喊道:“燕王别来无恙?”�

朱棣就站在前面,他向下面拱拱手说:“三位大人辛苦。”�

张昺说:“燕王不必客气。”又说他们是奉皇上圣旨行事,不敢有丝毫马虎,请燕王海谅。�

朱棣更有自知之明,既已接到皇上诏书,他说自己就不再是藩王,不过是庶人一个了,回头他会把印信、册宝一并缴还。�

景清夸赞了朱棣,称他这是为人臣的明智之举,我们也是奉皇命行事。看见你病愈,这样健朗,这是好事。�

朱棣说,病了一场,想不到己是物是人非。请各位大人转奏朝廷,朱棣从无异心,即使受奸人陷害,也一定逆来顺受。决不使各位为难。停了一下,他又说他对部下督束不严,致使歹徒放暗箭伤了魏国公,魏国公是他舅兄,于公于私,他岂能与他过不去?为表他朱棣的愧悔诚意,已将这三个歹徒捉拿到案,现在绑在这里的就是。�

那几个被指为“歹徒”的人挣扎着,口中呜呜乱叫,却发不出声来。�

随后朱棣对几个背鬼头刀的刽子手下令,当着三位大人的面行刑。�

三个刽子手都喝了一口酒,把酒喷在刀刃上,每人扯住三个“歹徒”的头发,向后一拉,鬼头刀从右向左一抹,只见鲜血蹿上了城楼的屋檐绘饰上。�

随后三颗人头从城楼上抛下来,滚到了护城河草坡上。�

景清和张昺、谢贵交换了一个眼色。�

张昺道:“杀歹徒,这是你的诚意。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交燕王府犯官?”�

朱棣说:“随时。请大人进城点验,然后带走。但请网开一面,放府内无辜者出府去求生吧,朱棣不忍心看着这些人无谓地受牵连,那我朱棣更是良心受谴责了。”�

张昺请朱棣放心,只要是名单以外的,都可放他们去自寻生路,绝不为难。�

朱棣说了声“好”。燕王府属臣,按朝廷所开列名册,共一百零三人,加上道衍、袁珙,还有张信,共一百零六人,朱棣已全部拘捕在案。�

张昺三人不由得很是惊异,朱棣真会这样听话吗?这反倒使人怀疑了。有诈没诈?�

朱棣回身令李谦、郑和下城楼去,把犯官全带上来。�

李谦、郑和匆匆下楼。�

朱棣趁此机会,又向他们三人拱手说,自己是继周王等五王被废的第六个藩王,毫无怨言。各位带兵入府时,财物、金帛随他们籍没、查封,朱棣没半点怨言,这本是太祖高皇帝所赏赐,归于皇家,也理所应当。只是太监宫女们没罪,他们个人的一点钱财、衣物,请大人们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让他们出宫后不至于冻死、饿死……说到这里,朱棣已哽咽难言。�

城楼下的三位大员也被深深打动,想不到他是个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景清说:“请殿下放心,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们不会把两只眼睛全睁开的。”�

朱棣又在城楼上拱手说:“谢谢,那就拜托了。”�

这时从城楼台阶下冒出一片人头,正是燕王府属官,道衍、袁珙为首,每个人都是五花大绑,由士兵看押着,依次分成几排,站到了城楼上。最后一个被押上来的是张信。�

张昺感慨地对谢贵、景清说:“我真没想到,他这样识大体。早知如此,我们几个拿着密诏进燕王府,当他面宣读不就完事大吉了?何必兴师动众,弄得北平城沸沸扬扬,皇上知道了也得怪我们无能。”�

谢贵并不后悔,话又说回来,不大兵压境,不炫耀武力,他也不会这么乖。�

景清也颇为感叹,朱棣也算识时务呀。�

这时朱棣又对属下下令:“请出藩王印信和册宝。”�

李谦、郑和便用金盘托出印信册宝来。朱棣随后说:“把我也绑起来,然后开城门,放吊桥,请三位大人进来点验罪官。”�

景清看到,李谦真的拿绳子来捆朱棣了,一边捆一边掉泪。�

张昺于心不忍,在城下叫道:“这大可不必了。你如此重责自己,难能可贵,我等奉上谕,只削你的王爵,没有捉拿归案的旨意。”�

李谦便又替他松绑。�

朱棣又重复命令:开城门,放吊桥,请各位钦差大人进城。�

沉重的嵌铜钉的巨大城门缓缓开启,吊桥也放下来。�

景清又一次提出了疑问说,我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有诈?�

张昺无论如何看不出有欺诈的迹象。�

谢贵仰头大声说:“为慎重起见,我们要带一百名护卫进去。”�

朱棣说:“听便。”�

谢贵也放心了,他说:“那咱们进去吧?”�

景清沉吟了一下,虽然并未释怀,见他二人都这样有把握,如自己再固执己见,他们会说他胆小而看不起他,景清只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