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写给皇上看的,也是写给天下臣民看的,同时也是写给史家看的,自然就是给后人看的。几百年、几千年后,人们在评论朱棣起兵的是非曲直时,它就是一个蓝本。指使放暗箭的人会查处自己吗?官军不被激怒,岂能血洗燕王府?不血洗,燕王岂能名正言顺起兵“靖难”?�
一
方行子和孟泉林倒是顺利地逃出了燕王府,但一直没有等到铁凤,方行子心急如焚,他们沿着护城河外的大墙走着、寻找着,他们已经走了几个来回了,孟泉林觉得铁凤是凶多吉少了。�
怎么也得把铁凤救出来呀,方行子说,不然她回去怎么向姑父、姑母交待,她很后悔,真不该把她带出来。�
孟泉林决定再进去一回。说着他从肩上解下三脚钩。�
方行子看着包围燕王府的军队正源源而来,就说:“明天就拿下燕王府了,就别进去冒险了。”更何况,他们有重要情报要禀告徐辉祖,便来到了魏国公府。�
方行子和孟泉林禀告了铁凤下落不明后,显得很颓丧,徐辉祖安慰他们说,这不怪他们,铁凤落入燕王府,他想不至于有生命之忧,她没有致对方死命的威胁,朱棣不会对她怎么着。这一两天,燕王府也就寿终正寝了,那时候无须解救,她也就没危险了。�
孟泉林说,国公爷的妹妹,虽被软禁,也没危险,她本人又不愿一起出来,他们也没相强。�
徐辉祖说:“朱棣更不敢轻易对她怎么样了,总还有王妃的面子啊。”停了一下,他皱着眉头问:“你们看得仔细吗?半夜深更进燕王府的会是张信吗?”�
方行子说:“我们并不认识他,灯笼上也没字,看那派头像。”�
徐辉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我想起来了,必是张信无疑。”他听人说过,去年他母亲得了急症,都快装棺材了,后来朱棣领袁道长赶来,救了老太太一命。除了他这种关系,别人谁会在这时候去燕王府呢,那不是飞蛾扑火吗?�
方行子说:“对呀,躲还躲不及呢。这样看来,一定是他,去告密了。”�
徐辉祖说:“这是非常时期,一点疏忽,都会铸成大错。”他霍地站了起来,说:“点亲兵,马上去张信家。”�
徐辉祖亲自带兵连夜包围了张信府,他身后跟着孟泉林和方行子。徐辉祖在张府门前下了马,站在紧闭的黑漆大门外,他在等张昺到来,处置这种事情,没有北平布政使在场不合适。�
不一会,张昺骑马来了。张昺先报告那边情况,包围燕王府已完成,就等徐大人下令了,他留谢贵在那里指挥,他得到信就赶来了。�
徐辉祖说:“你来了,就好了,咱们进去。”�
张昺质疑道:“下官还是不敢轻信,张信即使想报恩,也不至于把身家性命都搭上吧?”�
徐辉祖说:“也难说呀,可先不用武,就你我二人去见他,看他怎么应答,再随机应变吧。”他回头令方行子:“叫门。”�
方行子抓住门环拍得山响,却久无人应。�
孟泉林一纵,跃上门楼,向里张望一会说,张府根本没人,院子里空空如也,早搬走了。�
徐辉祖大惊,与张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一挥手,孟泉林跳下门楼,从里面打开门,徐辉祖带人一拥而入。只见院子里门窗紧闭,看样子时间紧,来不及搬,家具、衣物都在,门窗却用木板钉死了,院子里碎纸、草屑到处都是。�
“跑了?真的跑了?”张昺说,“真是作贼心虚呀。”�
还是来晚了,徐辉祖判断,一定是朱棣把他接走了。�
直到这时,才看见一个跛腿的老态龙钟的看门人从耳房里出来,怔怔地看着来人。�
徐辉祖问:“人呢?张大人呢?”�
跛脚老头耳朵也背,不管你喊多大声,他都侧着头,手遮着耳朵,“啊啊”地拚命喊。�
徐辉祖转身向外走,张昺问:“燕王府那里什么时候动手?”�
徐辉祖说:“马上。”�
张昺说:“遵命!”�
二
朱高炽正挥汗如雨地写着什么,两个宫女在他身后不停地扇扇子,汗水不住地滴到了纸上,打湿了墨迹。�
朱棣轻轻地走进来。朱高炽发现了,忙站了起来。朱棣从宫女手中接过面巾,亲自替他擦去脸上的汗水,笑笑,问他写好了没有?�
朱高炽说:“差不多了。”这是他奉父王之命给当今皇帝朱允炆写的一封公开信,是朱棣的得意之笔。�
朱棣让他别小看了这封信,这虽是写给建文皇帝的,却是给天下臣民看的,也是给史家看的,自然也是给后世人看的,几百年后、几千年后,人们在评论朱棣起兵的是非曲直时,这文章就显得重要了。�
朱高炽倒没有想到这么多,他只是据父王指示的要点写出来以正视听罢了。�
朱棣拿起文稿来看着,逐一品评:“这三句好,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磐石计,这是正名,那建文帝削藩就是背叛先皇。这两句也必要,所谓臣谋不轨,纯系诬辞,这才能告世人,这是硬加给我的虚妄之词,我是无辜的。这段大讲君臣大分,骨肉至亲也好,建文帝不也大讲仁孝吗?我更奉仁孝为上,这叫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朱棣很满意,朱高炽平日虽是愚鲁木讷,却很有文采。�
朱高炽说:“但儿臣想,把坏事全推到齐泰、黄子澄身上,似乎不服众。”�
朱棣笑着点拨世子,不要忘了,我们起兵的旗号是靖难,是清君侧,要说明,奸臣谋害藩王,就像伐大树先剪枝叶一样,最后是孤立朝廷。如果一开始就反皇上,会有几个人跟你走呢?�
朱高炽说:“儿臣明白了。我最后引用了《祖训》里的话,请皇上颁给诛杀奸臣的密诏,我们就全占在理上了。不过,儿臣想,建文帝不会颁密诏给父王吧?”他觉得这是与虎谋皮。�
朱棣岂不知?他笑了,这自然,做戏的、看戏的是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如此而已。�
这时张玉进来,说:“殿下,我没来得及禀报一件事,我抓到了一个女侠,是混进府里三个中的一个,不知怎么办,来请殿下示下。”�
朱棣说:“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侠,潜入我燕王府是谁派遣。”�
张玉心里早看上了铁凤,都又不好明言,便显得期期艾艾,很不好意思吞吞吐吐地对朱棣说:“这个女侠,殿下,我是想,我是说……若是她……”半天也没说明白。�
朱棣闪了他一眼,敏感地感到了什么,他笑道:“你怎么变得期期艾艾的了?有什么话,痛快点说。”�
张玉拐了个弯:“若不是殿下发慈悲,当年……我和我兄弟小保子就……都成太监�了……�我们家香火不就断了吗?”�
朱棣忍住笑,他拐了个大弯子,从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入手。朱棣故意说:“知道了,你说过一百遍了,烦不烦呐!”�
张玉说:“这个女侠……能不能……”�
朱棣哈哈大笑了:“你小子,看中这个女侠了,是不是?想让她给你当媳妇传宗接代,是吧?你可想好了,她能跟你好好过日子吗?一翻脸,拳脚相加,怎么办?”�
张玉说:“殿下忘了,在下也是习武的呀。”�
朱棣说:“武对武,这倒是天生一对。好吧,她只要不是必须杀头的,回头我就把她赏给你,成全你。”�
张玉一脸笑容,连忙说:“谢谢殿下。”�
朱棣便和张玉一起去见识一下捉到的女侠。�
女侠押在西大殿一间配殿里,门并没有锁着,有七八个士兵守候在门口、窗下。�
朱棣一走进西大殿院子就说:“嗬,一个女子,这么兴师动众、如临大敌,太把她当回事了吧?难道她长了三头六臂?”他命人把门打开。�
一个看守却说二公子在里面呢。�
朱棣和张玉都很感意外,朱棣皱起眉头说:“他来干什么?”心里未免反感,朱高煦一见到女人,便如苍蝇见血一样,叮住不放。�
看守说,二公子好像在劝降那个女侠。�
显然是借口,朱棣有些不悦:“有他什么事。”他看了张玉一眼,迈步往里走。�
看押房中,这时朱高煦正端着一杯茶向铁凤献殷勤:“女侠别想不开,燕王府上上下下向来对人宽厚,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朱棣听了这话,便停在了门外,举目望去,他眼一亮,没想到这女侠如此美貌。�
铁凤不接那杯水,她说:“你家既然宽厚,那就放我出去。”�
朱高煦说:“这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他看到铁凤的眼睛一直往门口看,便回了一下头,不由得吃了一惊,没想到父亲和张玉在门外站着呢。他有几分尴尬,忙放下水杯,带三分解释地说:“我听说抓了个女侠,想来审审她。”�
大战在即,他还要靠勇猛的老二冲锋陷阵呢,所以朱棣也没让他太难堪,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忙你的去吧。”�
朱高煦无奈,又偷觑了铁凤一眼,答应一声往外走。他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借口:“我遵王命,已将张信一家接出来了,怎么安置呀?”�
朱棣说:“这还用问我?”朱棣命朱高煦去找太监总管,腾出一处房舍来,好好安置,待以上宾。�
朱高煦走后,朱棣又望了铁凤一眼,心累涌起酸酸的滋味,眼前这个美色虽令他怦然心动,却不能染指,张玉想要她,必须成全。现在是用人之际,再不情愿,也不能因争美色而失去大将之心。朱棣忽然对铁凤失去了兴趣,脸上是懊恼的表情,他对张玉说:“我还有事,你先审她,问出是为何而来,受谁指使。”�
这等于是暗示张玉,他的要求可以满足。�
张玉喜出望外,笑着应承:“是,殿下。”�
一听称朱棣为“殿下”,铁凤更加注意地打量他了。朱棣转身往外走。张玉又追出来,朱高煦并没走,在门口站着呢。�
张玉心里还不托底,对朱棣说:“那,方才殿下答应末将的事,还算数吗?”�
朱棣笑着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还能反悔吗?你很有福气,我没想到她这么迷人。”�
张玉赶紧说:“谢殿下大恩。”�
朱高煦似乎听明白了,脸上是讪讪的表情。�
三
朱棣的步子很大,朱高煦紧追了几步,追上朱棣。他很不满地说:“父王,我听方才父王的口气,好像把那个女侠赏给张玉了?”�
朱棣平淡地说:“是啊。”�
“太便宜他了,”朱高煦赤裸裸地说,“儿臣也看中了她,有我先要的,也没有他占先的道理呀。”�
朱棣压着火气说:“一个女刺客你也争,毫无志气。”�
朱高煦说:“她可不是个只会拳脚的粗人,跟她交谈,我感到她很有学识呢。”�
“那又怎么样?”朱棣说。�
朱高煦用央求的口吻说:“求求父王了,把她赏给我作妾吧。”�
朱棣忍着火气说:“不行,话已说出去了,还能收回来?”�
朱高煦还想让朱棣收回成命,就说:“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呀。”�
朱棣说:“你呀,不要为一个女人而计较。我们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为一个女人冷了一个将领的心,得不偿失,他甚至可以怨恨、反目,甚至化友为敌,反过来说,用一个女人拢住一个大将的心,这本钱不是太小了吗?�
朱高煦根本听不进去,他愤愤地说:“父王光知道笼络将士,就不想到笼络我吗?”�
“混账!”朱棣忽然火了,“这么说,我不笼络你,你会反了?”�
朱高煦傻了,没想到朱棣把话说得这么重,他急忙说:“我错了,我是气的。”�
朱棣只得安慰儿子说:“眼下是什么时候?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有闲心想这些!如果我们有出头露日那一天,天下都是我们的,还愁一个女人吗?”�
这倒也是。朱高煦虽不是心悦诚服,也觉得木已成舟,空惹父王生气也是不合算的。�
这时,郑和领着卖烤南瓜饼的纪纲过来了,一见朱棣此时是这般模样,大吃一惊,愣在了那里。�
郑和踢了他一下:“发什么愣,快磕头啊。”�
纪纲趴下去一边磕头一边说:“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
朱棣哈哈笑道:“想不到一个吃狗屎的疯子会好得这么快吧?起来吧。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足下有什么特长,不妨自荐。”�
纪纲爬起来说:“小的早该效力了,王爷就是养只猫,也得给主人逮只耗子吧。”�
倒挺对朱高煦脾气,他拍手笑道:“这人尽说大实话。”�
朱棣说:“你我有缘啊,我疯癫之时,多亏了你的狗屎南瓜饼。”�
纪纲说:“我当时是可怜殿下,看不惯无赖地痞们欺负人。”�
朱棣又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啊。我一向用人所长,你是秀才,写写抄抄,怎么样?”�
舞文弄墨,纪纲自然也笔下来得,不过那并不是他的长处。�
朱棣问:“那你的长处是什么?”�
纪纲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侦探别人隐秘,我有乐趣。”他早已划算好了,只有干这行,才是主子的心腹。�
没想到,这想法与朱棣一拍即合,他跟前还真缺这样一个人才,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上阿谀奉承,背地里卖主求荣。当然他没说出来,他不会这么直白。�
纪纲进一步推销自己,认为王爷若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必须有人,他就愿当殿下的千里眼、顺风耳。�
这是后话,朱棣说:“好。你知道眼下你该干什么吗?”�
纪纲看看朱高煦和郑和,欲言又止。�
朱棣便对他二人说:“你们先走开。”�
朱高煦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满地走了。�
朱棣与纪纲通过玉带桥过河。但见府内正调集军队,一片紧张气氛。�
纪纲说:“若讲当耳目,我只能给一个人当,否则就不灵了,殿下说对吗?”�
这很合朱棣口味,他马上表态:“从今往后,机密事你只对我一个人负责。你只是我一个人的耳目。”�
纪纲深受鼓舞,他说:“殿下不是动问眼下我该听些什么、看些什么吗?”�
朱棣看着他那双狡黠的小眼睛,让他说下去。�
纪纲献策:现在是天下动荡之时,人都有举棋不定之忧。王爷在顺风时,听到的都是奉承话,只有危难之时才见真心,谁忠谁奸,谁诚信、谁离心离德,这时才见分晓。所以纪纲想在暗中为殿下甄别一下王府属官,不知可否?�
朱棣拍着纪纲的肩膀说:“你真是上天赐予我的奇人呵。好了,你就放开手去干,暂时还想不出给你个什么官衔,也顾不上了,以后不会亏待了你的。”�
纪纲说:“我倒并不在乎名分,能为殿下做点事情,就是我的一大乐事。”�
四
官军已将燕王府围困起来,城上也是壁垒森严,双方有一触即发之势。�
柳如烟也在城楼上,他趁人不备,将一封绑在瓦片上的信抛了下去。�
徐辉祖和景清带着亲随耀武扬威地来到端礼门外,身后跟着方行子和孟泉林,在护城河前驻马,张昺和谢贵迎过来。�
徐辉祖和张昺、谢贵走到护城河前,举目望城楼,但见旗帜飘飘,士兵比肩而立,弩石早已备好,刀枪如林。�
徐辉祖冷笑道:“这是公然造反了!完全是两国交兵的阵势了。”�
张昺担心,如果强攻,会死很多人。�
谢贵说,不强攻,他会束手就擒吗?�
动用军队强攻,这不是皇上的初衷,如果死人太多,保不准皇上怪罪下来,徐辉祖不得不想到再上折子请皇上降旨,但这又要耽搁时日。�
这时有人送来柳如烟的信,他是密报张信降燕的。徐辉祖看过,交给张昺、景清传看。徐辉祖说:“柳如烟看到了张信在燕王府里,张信果然叛了朝廷。”�
柳如烟信中说,他们已戒备森严,这更加重了徐辉祖的疑虑,强攻会死伤惨重。�
景清献策说,皇上的密诏里,说是逮捕燕王府所有属官,没说捕朱棣,只是要削他封爵,只要不把朱棣逼到死路,就好收场。景清建议将皇上密诏抄一份,用箭射进城去,让朱棣自己按属官品级开列名单,限时在端礼门交割清楚。相信朱棣不敢抗旨。�
这倒可行。徐辉祖说,朱棣一旦抗旨,发兵攻打,就师出有名了。�
谢贵表示怀疑,他能这么老实,自剪羽翼吗?�
徐辉祖说这是援引先例,从前削周王就是这么办的。�
谢贵说,燕王可不是周王。�
景清分析,朱棣接到密诏,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见大势已去,无力与官军对抗,只得认了,乖乖照办。另一种可能是拒不交人,公然顽抗。�
如果是第二种,倒也好办了,徐辉祖说,我们就可以一举平叛了。�
张昺也无异议,就说:“那就请人回去誊抄密诏吧。”�
徐辉祖一指景清说:“不用回去,他是倚马可待的神手,就真的倚马草拟一回。”�
景清也不推辞,就命人快拿纸笔来。�
徐妙锦得到官军围城的消息后,骑马直奔端礼门。在城楼下弃马狂奔。�
徐妙锦从藏兵洞旁的陡峭楼梯往上猛跑,一口气跑上了城楼。她向城下一望,不禁愣了,大有怵目惊心之痛。只见城下各色旗帜如海,围城军队个个刀出鞘、箭上弦,连攻城云梯、火炮也都排列停当。�
她一眼发现了骑在马上的徐辉祖,她便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哥!”�
徐辉祖并未听到,倒是方行子发现了她,便策马来到徐辉祖身旁,用手指着城楼说:“国公爷,你妹妹在喊你呢。”�
徐辉祖吃了一惊,正发愣时,徐妙锦又喊,而且手里摇晃着朱棣的血书。徐辉祖便打马前行,一直走到吊桥下。�
张昺高叫着制止他:“不可,太近了,万一城上放箭……”�
徐辉祖回头说:“不至于吧。”为了防范万一,张昺还是向方行子耳语了几句。�
方行子便从军阵兵士手中取来两只盾牌,扔给孟泉林一只,二人策马来到吊桥下,分别站到了徐辉祖两侧保护他。�
徐辉祖仰头喊道:“小妹,你不能糊涂啊……”�
徐妙锦在城楼上喊道:“大哥,我没想到朝廷这样步步紧逼,燕王虽有过失,可并没起兵反叛朝廷,他有血书在我手上,可这大兵压境,把燕王府包围起来,这是为了什么?”�
徐辉祖义正辞严地说,燕王装疯欺君,私自招兵买马,蓄养死士,如今又列兵环阵对抗天朝,这还不是造反吗?�
徐妙锦说:“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徐辉祖说:“小妹,你自幼熟读经书,岂不知这句话吗?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岂可对抗?”�
徐妙锦摇动着朱棣的血书说:“我原来也向着朝廷的,现在我看太过分、太不容人了。我担保燕王真的没想谋反,有他的血书为证。”�
徐辉祖说:“你好糊涂啊,小妹。我是奉皇上上谕行事。你可告诉燕王,既写了血书以示不反,那就好办,让他一切按朝廷旨意办事,他还有救,抗旨就是造反。如果他执迷不悟,敢于惑乱纲常,那他就是乱臣贼子。你可跟他陈明利害。”�
说罢,徐辉祖不再啰嗦,回马便走。忽然一声弓弦响,孟泉林手疾眼快地举起盾牌掩护徐辉祖后背,两只箭不偏不斜全扎在盾牌上。�
徐妙锦发现了,回头大叫:“哪个混蛋敢向我大哥发暗箭!”他随后向发箭方向跑去。�
就在徐辉祖也愤怒地回头察看时,又有几支箭带着蜂鸣声朝他射来,孟泉林和方行子左手举盾,右手举刀拨箭,虽都拨落,却有一支箭射中了徐辉祖左肩,他的肩头顿时流血,他身子一栽,险些落马。幸亏孟泉林用力扶住,把他挟到自己鞍前,带着他奔到了安全处。�
张昺、谢贵见状,策马过来迎接。�
随后,官军箭手蜂拥而上,边跑边向城楼发箭,城楼上的人全都蹲下身躲了起来。�
见到哥哥受伤,徐妙锦在城楼上哭了起来,大声呼唤着“大哥”……�
徐妙锦赶到发箭处时,早已不见了人影,地上只扔着几张弓。她气愤已极,拾起弓,痛心地流出了泪水。�
柳如烟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他隐晦地笑着说:“小姐是在找射你哥哥的凶手吧?”�
徐妙锦说:“听柳先生这话,你是知道谁是凶手的了?”�
柳如烟讳莫如深地笑笑说:“你多余深究。依我看,他们本意并不想杀你哥哥。”�
徐妙锦不解,那是要干什么?�
柳如烟说:“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还揣摩不透吗?这显然是火上浇油,让官军更愤怒,更加猛烈攻燕王府,燕王也就有了借口,只得背水一战。”�
徐妙锦认真地思索片刻,觉得指使发暗箭的人太阴险了,她却没往朱棣身上想,她说:“先生把发暗箭的人告诉我。”�
柳如烟说:“这事不好认真的,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好。”说罢一摇三晃地下城楼去了。�
徐妙锦又跑回了城楼。�
五
徐妙锦在城楼上向城下俯视着,她看见人们把受伤的徐辉祖抬上了大轿,正要抬走。�
徐妙锦一阵心酸,大喊了一声:“大哥!”�
城下轿里的徐辉祖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呼喊,他回头向城楼上望了一眼,他看见妹妹在捂脸哭泣。�
由孟泉林带人护送着徐辉祖的大轿走了,景清将已经誊抄好了的密诏送到张昺手上,张昺略看了看,便吩咐用箭射到城楼上去。�
景清就对方行子说:“你来射吧。”�
方行子接过密诏,把它卷在箭杆上,用红丝绳捆牢,策马走了几步,问景清:“不对他们喊几句什么吗?”�
景清说:“我跟你去。”便从侍从手上接过马缰绳,上了马。张昺马上命令盾牌手跟上掩护。立刻有几个盾牌手随方行子、景清骑马跟进,另有两队射手也拈弓搭箭随同前往。�
又到了护城河边吊桥头。景清冲城上喊:“你们出来听着!”�
陆续有人从墙垛后探出头来。张玉倒是不怕,他挺身而立,问:“你有什么话说?”�
景清道:“北平布政使司已接到当今皇上密诏,现将抄本用箭射上城楼,望你等立即呈交燕王朱棣承旨,按旨意一体遵办,如抗旨,你们看看城下大军,你们必将玉石俱焚。”�
说罢,景清一挥手,方行子将箭嗖地一声射出,不偏不斜,射中了张玉的帽缨,又连同射落的帽缨一起,扎在悬挂红灯的圆柱上。�
方行子跟前的弓弩手们齐声喝釆叫好,张玉吓了一跳,摘下秃了的头盔,又回头看看扎着帽缨的箭,也咕噜了一句:“好箭法。”�
早有士兵拔下有密诏的箭送到张玉手中。张玉将那盔缨狠狠一丢,带着那支箭下楼去了。�
柳如烟从城楼上下来后,回到公事房,闲来无事,与一书吏下棋,徐妙锦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哗啦一声将棋盘掀翻,她说:“都兵临城下了,柳先生倒有闲心下棋,你是没心呐,还是有心看热闹?”书吏吓得站起身就走。�
柳如烟坐着不动,望着她,说自己人微言轻,扭转不了大局呀。�
徐妙锦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如烟说,反过来说,她徐妙锦该去说,她的话当然是一言九鼎了。�
徐妙锦说:“你倒会抬举我。我一言九砖也够不上,谁也不听我的,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他确实很苦恼,左右为难。�
柳如烟说:“你是够难的了。”他站起来要走。�
徐妙锦说:“你别走。我找你有事。”�
柳如烟说:“下一盘棋?”�
徐妙锦说:“你知道什么事。我非刨根问底不可,在端礼门城楼上,到底是谁发的暗箭?”�
柳如烟说:“我说了,我不知道。”�
徐妙锦说:“你知道,只是不说。不然你为什么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为什么判断是有人火上浇油?”�
柳如烟说:“你知道了是谁,你又想怎么办?”�
徐妙锦说,她去告诉燕王,斩了他,然后把人头送到北平布政使司去,平息这场风波。这是乱上添乱,把燕王往火坑里推。�
柳如烟说:“射箭手我不认识,可授意人我认识。”�
徐妙锦问:“谁?”�
柳如烟说:“小保子李谦。”�
徐妙锦果然愣了片刻,她疑惑地说:“他管不着兵啊,他为什么……”她忽然若有所悟地说:“你是说,真正的授意人是燕王自己?”�
柳如烟狡黠地说:“那是你说的。”说罢嬉笑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