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反,也要被废、被诛,反,至少有一半机会,谁是正统?谁胜了谁是正统。要打出去,打胜,打得人家眼热,能跟着你分一杯羹了,才会有你的同盟。于是迎来了一个好多人睡不着觉的夜晚,因为疯人的戏终于可以落幕了。�
一
对朱棣来说,张信母子真是他的救星啊。他精明一世,却险些中了朱允炆这乳臭未干小子之计。看来,人行善必得善报,没想到救张老太太一命,竟也是为自己积德造福。�
他和徐王妃、道衍等人亲自送张信母子上轿,朱棣说:“请保重,等危难过去,当到府上大谢。我朱棣今生不会忘了大恩的。”这是他的肺腑之言,说着对张信母子又鞠了一躬。�
要起轿时,张信的轿子已经抬起来了,老太太的轿子还缺三个轿夫。�
跟班的急了,大叫:“轿夫!都死哪去了?”叫了半天无人应。�
李谦说:“快去找,我不是说不准乱跑嘛。”�
朱棣说:“别急,可能躲到什么地方打瞌睡去了。”�
前面的轿子又放下,跟班的、轿夫,加上李谦带的人,马上撒下人马里里外外地寻找起来。�
不一会,人们陆续回到轿子跟前,都说没看见。�
道衍问张信:“轿夫是贵府的吗?”�
张信说:“是啊,上燕王府来,哪敢雇用闲杂人等。”�
道衍和朱棣小声说:“这事很蹊跷,不可小看,如果是有意混进来刺探军情,那可太危险了。”事有凑巧,守门士兵发现了护城河外那三个被点了穴的轿夫,道衍的担忧得到了证实。�
朱棣下令,让小保子先去找几个燕王府的轿夫,先把张大人送回府去。又吩咐张玉:“快去找朱能,宫里养的武林高手全部出动,封锁王宫四门和城墙,要找到三个冒充轿夫的下落,一定是坏人,不能放歹人出去。”�
朱棣随后对道衍说:“袁珙也该到了吧,咱们马上密议,今天晚上的觉是睡不成了。”�
道衍说:“他们也一定不会睡呀。”�
从徐妙锦那里出来,方行子三人并没有急于出宫,他们又各处走动,记下了城里的兵力布防情况,最后潜行到地下演兵场察看,这里透出隐隐灯光。看着地下工事里熙熙攘攘的兵士,方行子说:“朱棣早有准备呀。”�
孟泉林说:“记住这个地方,官军攻打时别中了埋伏,这燕王府真大呀。”�
方行子说:“燕王府是从前的元朝都城大都啊,本来就比南京的皇宫大。”�
三个人几乎与一伙黑衣人打了个照面,原来玉带河岸集合了一些武林高手,全是黑衣黑衫,手持腰刀,张玉正在发号施令:“入府贼人共有三个,要仔细寻找,务必活捉,记住,要活的,不要死的。三个人一伙,现在分头行事去吧。”�
队伍散开,三三两两的黑衣人立刻隐没在夜暗中。�
方行子三人急忙避入树林中。�
北平城如同波涛下的暗流在涌动。�
月色下的北平成了兵营,骑兵、步兵挤满大街小巷。正向燕王府开拔。�
与此同时,燕王府密室中,也在计议应对之策。�
到会的人除了朱棣、徐王妃外,还有朱高煦、道衍、袁珙和朱能打横坐着。张玉带人去搜索不明身份的刺客,不在场。门口站着李谦等内侍,几个贴身太监第一次带刀,显出事态的严重。�
与会者个个都绷着面孔,朱能四下看看,说:“这样大事,是不是该让世子来呀。”�
朱高煦哼了一声:“别吓着他。打江山不必他出力,他等着擎现成的就行了。”�
朱棣很不满意地斜了他一眼,说:“他正忙着,有几篇文告正让他改呢。怎能说世子不出力!”�
众人就不再说什么了。�
张信的情报真是及时雨呀,朱棣说,尽管我们做了充分准备,也经不起突然一击。真是百密终有一疏啊,没有想到最坏的一层,怎么走露的风声?张信却没明说。也许他不知道。�
这还用猜吗?道衍半闭着眼睛说,除了徐妙锦,没有别人,桂儿肯定已将消息送出去了,只是我们蒙在鼓里而已。�
朱高煦立即反驳说:“不可能,我去看过小姨,看不出她和我们家不一条心。”�
袁珙很反感,现在再讨论是谁走漏风声还有用吗?大难临头,他主张还是说正事,怎么应对吧。�
在朱棣看来,现在才真是到了图穷匕首现的时候了,他们已濒临绝地,前有追兵,后是悬崖,他让大家说怎么办。�
道衍显得很乐观,他胸有成竹,认为这是最佳时机,不必发愁,兵书讲,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反倒一点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是朝廷逼他们走这一步险棋了,袁珙也说,不走也得走。�
道衍认为,此前殿下还是犹豫的,总是考虑身前身后名,凡是古来圣贤,都以天下为己任,患得患失岂能有作为?现在是反也得反、不反也得反了。不反也要被废、被诛,反,还有一线生机,至少是一半的机会,所以无须再费唇舌讨论反还是不反了,要议,就议如何反,如何反得有利,如何反得得人心。�
这一席话说出了好多人的心声。�
朱高煦显得格外兴奋地说:“道衍法师说得一针见血。我还是那句话,谁坐了南京的龙庭龙椅,也都是太祖的儿孙,谁是正统?谁胜了谁是正统。”�
道衍附和道:“说得对,燕王起兵,不存在篡国之说。”�
朱棣说:“天亮后,燕王府将被团团包围,我们想冲出去很难。敌众我寡,力量悬殊,这是我们的劣势。”�
袁珙提议,可经暗道将丘福的兵偷运进来。�
朱能主张,不如把丘福摆在外面,准备里外合击。燕王府的防守固若金汤,他们轻易攻不破的,粮袜军械又充盈,可死守半年。�
朱棣说:“死守干什么?待援吗?谁来援?如果我们攻别人的城,他们死守,会有皇上派兵来援,谁来援我们?”�
朱高煦说:“宁王不是答应,一旦起事,与我们联兵吗?”�
朱棣说,那我们得有个旗开得胜的局面,一开始就被动守城挨打,我们就一个同盟也不会有。我们得打出去,打胜,打得人家眼热,觉着跟上我们能分一杯羹了,这才会有同盟。�
道衍击节赞道,说得好。�
朱能估算了一下,朝廷能调集攻城的各卫所军队,不少于二十万。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也是朱棣所虑。在燕王府里的兵马,千人而已,虽说兵贵精而不贵多,毕竟太悬殊了。所以,朱棣此时可以告诉他们了,他从来就没想过与他们死拚,而必须智取。�
徐王妃说:“殿下在外面练的兵,本来也不是留着守燕王府的,燕王府有什么好守的。”�
朱高煦说:“这我就放心了。”�
二
方行子三人从槐树林里出来,刚要从玉带河桥上过去,突然与折返的十多个黑衣人相遇。为首的正是张玉。张玉大喝一声:“什么人?站住!”�
退已来不及,前行又过不了玉带河,孟泉林低声说了一声“上”,三人便迎面冲上去,抡起了刀剑,一顿砍杀。�
毕竟对方人多,三四个人围一个,方行子力战四人,忽而腾空而起,忽而钻出重围,打了几十个回合,先后击倒了两个人,看看铁凤也在力战三人,渐渐不支,被逼到了玉带桥上,受到两面夹攻。方行子和孟泉林卖了个破绽,分别抛开对手,过来救援铁凤。�
孟泉林挥起拳脚,接连把几个黑衣武士踢下河去。�
张玉又带人逼近铁凤,铁凤只有招架之功了。方行子从侧翼腾空飞进来,落在桥上,接住张玉厮打,就在张玉以老鹰扑兔之势凌空而下时,方行子一闪身,张玉扑了个空,身子前倾,方行子趁势一脚,把他踢下河去,翻起冲天水柱。�
孟泉林说:“快走,我断后。”�
方行子拉着铁凤跑下桥,向端礼门方向跑去。�
孟泉林对付着追兵,边打边撤。�
快到端礼门下时,城墙上弩箭齐发,又把他们压了下来。�
孟泉林吩咐他们,分别出去,用三脚钩坠城而下。�
于是三人向不同方向跑去。�
铁凤落在了后边,她被张玉带人死死地跟踪追击着。�
铁凤上了房,气喘吁吁地在房脊上跑着,箭矢向她密集地射来,碎瓦在她脚下翻飞。她从这座房上凌空一跃,又飞上了邻院房上,再飞上短墙,跃下来,隐在墙角,前面就是西城墙了。�
她选择了一个没有人的死角,趁没人,快步过去,从背上解下三脚钩,摇动绳子向上一抛,三脚钩抓在了女墙上,她用力抻了抻,很牢,她便抓住绳子迅速攀援而上。�
恰在她登在半空时,衣服湿淋淋的张玉带人追近了,十多人拉开了弓,张玉摆手制止,说:“别伤了她。看我的。”众武士便都收了弓。�
张玉不慌不忙地摘下弓,搭上箭,嗖地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恰好把三角钩的绳子齐刷刷射断,铁凤仰面朝天摔到了城墙下。武士们发一声喊,一拥而上,把铁凤按住。突然有人喊了起来:“是个女侠!”�
张玉一笑,说:“才看出来呀,今天光顾燕王府的,还有一个女侠呢,可惜那两个跑了。”�
武士们把铁凤牢牢地捆了起来。铁凤挣扎着、反抗着。�
张玉训斥武士们说:“废物,干吗要捆绑女侠呀?一来她是咱们同道,二来又是个女的,你们好意思绑她吗?松开,难道她还跑得了吗?真若能跑了,那也是本事,我还佩服她呢。”�
铁凤斜了张玉一眼。�
武土们用刀割断了捆绑铁凤的绳子。张玉带笑地问:“大侠小姐是跑啊,还是先跟我们走,喝口水,去润润喉咙?”�
铁凤哼了一声,走在了前面。�
三
徐妙锦也早就坐不住了,她心绪烦乱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她忽然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大步走到了宫门外,她大叫一声:“来人。”�
阴影里立即跑出来几个暗哨。�
徐妙锦口气很强硬地说:“我马上要见王妃姐姐。”�
一个士兵回答:“这可不行,我们奉王妃之命在此看守,不准小姐离开一步。”�
徐妙锦火了,劈手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混账王八蛋,王妃是谁?她是我亲姐姐,我想见就见,你耽误了王爷的大事,你是不想活了。我不信你敢杀了我。”�
说罢她就大步往外走。几个看守相互看了看,拦又拦不住,只得派两个人在后面跟着她。�
朱棣寝宫外戒备森严。朱棣正在与亲信作最后的谋划。�
朱棣在危难关头,显得比谁都沉稳、镇定,只要官军不冲进来就好办,按张信所说,朱棣分析,他们第一步一定是要开列一个燕王府属官的名单,先把这些人逮捕。�
袁珙点点头,这也成了本朝的规矩了。削前面那几个藩时,也是同样的手段。�
朱棣说,这叫擒贼先擒王,他也要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把徐辉祖、张昺、谢贵几个掌兵符的抓了,群龙无首,他就是有几十万大军也不堪一击了。�
徐王妃说,这几个人怎么可能束手就擒呢?�
朱棣说:“这几个人都是有勇无谋的人,有点韬略的是那个景清,他又不主事。你们放心,按我说的做,到时候等着喝庆功酒吧。”�
人们见朱棣这样有把握,便也都放心了。�
燕王府密室里与会的人刚散,徐王妃对朱棣说:“你先睡一会吧。一个时辰后,你不还要接见燕王府属官吗?”�
朱棣怎么能睡得着?睡得着也不能睡。今天恐怕是个好多人不能安眠的日子。王妃大哥、张昺、谢贵、景清这些人运筹帷幄,十几万大军,谁能入睡?远在南京的幼冲皇帝,盼着抓到朱棣的捷报,岂能安枕?�
徐王妃说,好在从现在起,他就可以结束疯人的游戏了。�
朱棣说:“好戏还在后头啊。”�
李谦进来说:“启禀王妃,你妹妹来了,指名道姓要见殿下。拦也拦不住。”�
徐王妃说:“她又来添什么乱?”她转身对朱棣说:“你走吧,我来应付她,你在这,她不管轻重地乱说一气,你又不能发作,你也难堪。”�
朱棣却说:“没关系,我听听她说什么。”�
李谦便拉开门,放徐妙锦进来了。徐妙锦没有吵闹,她站在地中间,愣愣地看着燕王朱棣和姐姐,忽然鼻子一酸,哭了起来。�
朱棣很动感情地说:“别哭,小妹,对不起你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有话慢慢说。”�
徐妙锦一时哽咽难言。�
朱棣说:“你不会再失去自由了,我也不必再装疯了。也许,用不了到明天,燕王府就会夷为平地了,玉石俱焚,夷灭九族,但我相信,你是燕王府里唯一幸免的人,如果真有这一天,小妹,请你千万别记恨姐夫、姐姐和你外甥们的仇,你从小在这里长大,我们对你纵有千日不好,还会有一日之好吧?到了我们断头那一天,你帮我们收收尸,我们在九泉之下也记着小妹的好处了。”说到这里,朱棣也涕泗滂沱了。�
这一说徐妙锦哭得更伤心了,她哭,徐王妃也跟着哭,后来姐俩抱在一起哭。�
徐妙锦忽然给朱棣和徐王妃跪下了,她说:“是我害了你们哪。”�
朱棣说:“你别这么说。快起来。”�
徐妙锦哭着说:“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个惊人的消息。方才,有几个侠客潜入府中到我宫里去了,他们是大哥派来接我的。他们告诉我,明天朝廷大军将包围燕王府,燕王府会被杀个鸡犬不留,他们怕我被你们害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朱棣平静地然告诉她,他们说的是真的。�
徐妙锦说:“你已经知道了?”�
朱棣点点头。�
徐妙锦说:“现在没办法挽回了吗?”�
朱棣说:“小妹,你这不是小孩子话吗?”�
徐妙锦又问:“姐夫、姐姐,我不相信你们真的要反叛朝廷,你装疯真的是为了反叛吗?”�
朱棣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说什么都晚了。”�
徐妙锦说:“我现在就出府去见大哥,我不让他们血洗燕王府。但你得告诉我,你写血书,表白你不反朝廷。”�
徐王妃说:“傻妹妹,现在是骑在虎背上,想下也下不来了。这种事,不是你姐姐和你大哥的恩恩怨怨,我现在告诉你,即便我们像绵羊一样驯服,也是今天一样的结局,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徐妙锦说:“你们不敢写血书,就是心里有鬼。”�
朱棣冷笑一下,抽出宝剑,在手指上抹了一下,立刻浸出血来。他从窗户帷子上割下一角,铺在案上,写了“朱棣忠于太祖高皇帝”一行血书。�
朱棣是留了伏笔的,血书上写的是忠于朱元璋,可没说忠于朱允炆。徐妙锦毕竟幼稚,没看出来,她收起血书,激动地说:“有了这血书,就安全了,我来主持公道。”�
徐王妃苦笑说:“孩子话!现在,别说是血书,就是把燕王人头献上,朝廷那些奸臣也不会放过我们呀。”�
徐妙锦说:“这太不公平了,他们为什么跟你们这样过不去呢?”�
徐王妃说:“都是因为燕王太强了,出头的椽子必先烂啊。”�
徐妙锦又自责不已地说:“这不等于是我出卖了你们,把你们推入火坑了吗?是我害了你们呵。”�
徐王妃也觉得妹妹夹在中间怪可怜的,就让她马上离开燕王府走人,她派人送徐妙锦出府。这样,燕王府真有被血洗那一天,她这个单纯幼稚的妹妹还能在大哥的羽翼下幸免于难。�
朱棣说:“这样最好。我们不怪你,你别留在这里看刀光剑影了。”�
却不料徐妙锦说:“我不走了,我跟你们在一起,既然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本应当陪你们一起死。”�
徐王妃又抱住她哭起来。�
四
东大殿台阶上下,武士林立,殿外长廊上,用巨型大缸盛油的灯火突突地冒着黑烟,大殿里里外外灯光如昼,燕王府迎来一个不寻常的奇异夜晚。�
文东武西,大殿里肃穆地按班站满了燕王府属臣,前面,朱高炽三兄弟,还有朱能、张玉都站在最前列,柳如烟也在其中,他虽知朱棣末日已到,他还是得回到燕王府来,也许能起点作用。连长史葛诚也在队列中。只有道衍和袁珙这一僧一道站在旁侧。殿上太监也按部就班站定。人们都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疑问,谁也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钟声响了,嗡嗡震荡,随后净鞭三响,殿上太监郑和高声唱诺:“燕王殿下升帐�喽……”��
大多数属臣全都惊呆了,只有柳如烟和朱棣的几个亲信显得泰然自若。自从他疯了,大多数属官谁也没见过呀,今天怎么会升帐?就在大家猜疑的当儿,藩王的全副仪仗从大殿两侧徐行而出,在罗伞下,朱棣穿着藩王大装健步上殿。他没有马上落座,炯炯的目光环视大殿,没等属官们跪拜,朱棣潇洒地摆摆手,说:“各位,久违了!”�
人们这才被唤醒,纷纷跪倒,喊出了“燕王千岁、千千岁!”的呼喊。�
随后起立,人人脸上是喜悦和振奋的神色。�
只有葛诚和身旁的卢振显得心事重重,交换了一个不祥的眼神。�
朱棣坐下,双手扶案,说:“我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得神人相助,我服了神医的两剂药,药到病除,那些恨不得我马上死掉的人,只好向隅而泣了。我将要带领诸位立大业、同享富贵,愿与诸君共勉。”直到这时,他也不能承认自己是装疯卖傻。�
朱能大喊:“愿为殿下效力!”�
张玉高呼:“愿为殿下驱遣,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类似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东大殿上空。�
朱棣摆手,东大殿院庭归于静寂。朱棣慷慨陈词道:“我乃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国家至亲。受封燕王以来,守边讨元,屡立功勋,天道酬勤,得太祖奖赏,一向奉公守法,惟知报效朝廷。但幼主继位后,奸臣当道,横起大祸,杀戮兄弟,变古乱常,我父皇母后艰难所创之业,即将毁于一旦,我虽一再退让,仍然步步相逼,欲置我于死地,如各位不信,请随我去城上一看,我们还有生路吗?”�
朱棣说完,带头向外走,众属臣跟随而出。�
朱棣带领着属臣们陆续登上了端礼门城楼。望一眼城门外,人人都怵目惊心。城下火把一片,人喊马嘶,骑兵来往奔突,再往远处看,也到处是军队。�
朱棣对属官们说:“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一个为国辛劳的藩王的下场,太祖高皇帝如在天有灵,能不痛心吗?各位说,我该怎么办?”�
张玉带头喊:“不能让奸臣祸国,打到南京去,诛杀奸臣正国纲。”很多人附和,激昂愤慨地呼喊。�
朱棣忽然哭了起来,这一哭,城楼上又静下来。�
朱棣说:“诸位的心是好的,一片至诚。我不忍心因为我一人连累了大家,更不该因我挑起战端,把天下投入到兵燹火海之中。我一个人生死事小,只要大家知道我朱棣忠于太祖高皇帝之心就行了,我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办法,你们把我绑起来,推出端礼门,交给他们,如能从此免去燕王府和北平全城百姓的劫难,我虽粉身碎骨心也甘。”说到此处,朱棣又一次痛哭流涕。�
很多属官被他感动了,纷纷跪倒在城楼上,大家一齐痛哭。�
朱能说:“不能这样啊,殿下,天下还有公理吗?”�
张玉说:“殿下有何罪,不能这样屈辱啊。”�
有人甚至喊出来:“反了,我们跟随殿下反了。”�
呼喊声直上云霄,以至于惊动了城下驰骋的骑兵,都举火把往城楼上照。�
朱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命令朱高煦,马上带人去把张信一家老小接到府里来。他悔不该放她母子出去,如他们遭遇不测,岂不是朱棣的罪过?�
朱高煦面有难色:“这时候怕不方便吧?”�
“什么时候方便?”朱棣火了,“他有难,我能扔下不管吗?他不顾个人身家性命,冒死来报信,我不伸手救他,够朋友吗?有人味吗?”�
朱高煦说:“我不是说见死不救,我是说他不会有危险,谁看见他来告密了?”�
朱棣说:“有人冒充他的轿夫,这几个人可能就是那几个侠客,他们还能认不出张信来吗?即便没事,接过来又有何妨?”�
朱高煦这才说:“我去就是了。”�
城楼一角,道衍和袁珙这一僧一道远离众官,显得冷静而又悠闲。�
道衍说:“袁道长相面是准的,燕王殿下帝王之才显露得多么充分,绝不亚于太祖皇帝。”�
袁珙说:“看面相是看不出才干的。更看不出人心。”�
两个人都会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