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兄弟……别……"
他不说话。他仿佛不会说话,他紧紧搂住她,任她怎么推也不松手。她别过脸去,他便在她的耳朵和脖子上长久而热烈地亲吻,后来又用嘴去吮她的耳垂。
终于,女人在男人面前那道本能的防线崩溃了。她停止了无力的反抗,任凭他亲吻她的脸、她的脖子、她的乳房。她闭起了眼睛,她觉着这个解她衣服的男人不是大兵,而是她所熟悉的男人,她愿意让他干他所乐意干的一切。
她被剥了个精光,被抱到了大炕上。
他忙乱了好一阵子。结果,她的肚子上,大腿上黏糊糊湿了一片……
她明白了,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大兵正在满脸绯红地穿裤子。
"对不起大嫂,对不起!"
她突然觉着受了污辱,泪水一下子涌上了眼眶。听到灾变发生的消息时,她没流泪,现在却流泪了。她任凭泪水在脸颊上流,自己不用手去擦。
"大嫂,我……我下次再来……下次……"大兵的羞惭是显而易见的,他说话的声音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
她愤怒地从炕上蹦到地下,一手抓过一件上衣,一手操起一把扫帚疙瘩,朝他没头没脸地打去,边打边骂道:
"滚你娘的蛋!滚!"
她赤裸的脚板粗暴地踢到了他的屁股上、大腿上,踢得他没有招架之力,已提到腰眼的裤子又掉了下来。
他重新去提裤子,拉开门便往外跑,在门口,又被摔在地下的竹挑子绊了一下,险些栽个跟头。快冲出院子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他的上身还是赤裸的。他重新回到屋门口,对着紧紧关闭的屋门哀求:
"大嫂,我的褂子!还……还我的褂子!"
门,支开了一道缝,揉成一团的褂子摔了出来,和褂子一起摔出来的,还有她那恶毒的咒骂:
"滚远一点,你这个婊子养的!"
他套上褂子,慌忙逃走了。
这时,夜幕降临了。分界街两旁的街灯亮了,一队威风抖擞的大兵正在街上巡逻,路灯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变了形。
这一晚,大洋马很忧伤,很孤寂,她胡乱吃了点东西,对着灰暗的豆油灯呆坐了一会儿,便找西院小兔子妈聊天去了。
小兔子妈比大洋马小两岁,只有三十六,个子也比大洋马矮半头,身材娇小。她长得不算美,可也并不丑,脸上的颧骨微微突出,面皮白中泛红,总像抹了胭脂似的;两道黑黑的柳叶眉下一对杏眼晶亮明澈,仿佛两颗诱人的星;鼻子、嘴都很小,却又不难看,一口碎玉般的牙齿整齐漂亮。她十八岁结婚,三十岁便开始守寡——六年前,她丈夫在窑下被放大滑的煤车撞死了。守寡之后,她便和大洋马成了知心姐妹,常在一起谈论关于她们女人的诸多事情,她脑海中那许多大胆而热烈的念头都是大洋马传授给她的。
大洋马"吱呀"一声,推开她家的院门时,她正半掩着屋门,坐在炕沿上低首垂泪。她从半开着的门扇中看到了大洋马晃动的身影。她没有像往日那样,起身去迎,只欠了欠身子,便又在炕沿上坐下了。
她的精神完全垮了——从那夜报警的汽笛拉响之后,便垮了。两天两夜,她没梳过头,没洗过脸,没吃过一口东西。
大洋马进门之前,她不知道自己呆呆地在炕沿上坐了多久,她眼前总是不时朦胧地出现儿子的形象:一会儿,儿子在她面前撒娇;一会儿,儿子在她面前大模大样地发号施令——活像他的老子!她甚至想起那个难堪的雷雨夜,儿子握着菜刀站在布帘外的情形……
泪水接连不断地从她那青黑的眼窝里溢出,一滴滴顺着脸颊、鼻根,滚落到她穿着藏青洋布裤子的大腿上,把裤子打湿了一片。
大洋马闪身进来了。
她只抬了抬头,嘴角蠕动了一下,便别过脸去,"呜哇"一声,哭了:
"嫂子,我……我……我的命好苦哟!"
大洋马走过来,搂住她抽颤的肩头说:
"大妹子,甭哭了,眼下,事情还没有个结果,老哭个啥子呀?!说不准他们全都没事哩!"
"我不信!不信!这么大的火、这么厉害的爆炸……"
"那也不能把千把人都烧死、都炸死!这会儿公司和大兵们不还是在设法救他们么?"
兔子妈将一把和着泪水的鼻涕甩在地下,又呜呜咽咽地道:
"可我家兔子才十六岁,他太小了,太小了,他还不懂事!"
大洋马却道:
"你就不能往好处想一想么?如果他不在爆炸地方呢?如果他只是一下子被堵在哪里了呢!大妹子,小兔子的命好,你也得往好处想!"
大洋马说着站起身,走到灶边,从洋铁壶里倒了碗凉开水,递给小兔子妈:
"兔子妈,你想开一些,我家那个死老头子,不也和你家小兔子一样,被窝在窑下了?难过,我也难过——自家的男人,咋能不难过呢!是不是!我也哭了一个下午。"
大洋马的那双大眼睛确也是红红的。
"可我揣摩着,光哭有什么用呢?难道咱们做女人的除了哭,就没有别的本事了么?咱们得和窑上的男人们一起,想法儿救他们才是!所以,我不哭了!咱们女人的心也得硬一点,该干啥,咱们还得干啥!是不是……"
大洋马极想把刚才和那个傻大兵演出的一幕,说给小兔子妈听听,出出心里的这口窝囊气——直到现在,她还没能原谅那个大兵。她和小兔子妈往日是无话不谈的,包括和"杀人刀"干过的一切,都和她谈。如果没有大洋马的开导,怯弱无能的兔子妈决不敢和外来窑工郑富暗中相好。她注意地看了小兔子妈一眼,见她脸上的泪还时时不断地往下落,连忙将已到嘴边的话压回了肚里,复又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