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拿破仑(3)-资本之城(选载)

城市的领导者对新建筑的认识方式和其他人一样,是从工人人数和街道上新建筑残骸的多少来认识的。纽约市政府对于把它的辖区重建为资本之地的发言权,一点也不比最底层的巴黎人对拿破仑的主张的发言权大。政府有意对经济采取放任,与之相同,纽约南部的重建也是在没有限制性计划或政策的情况下进行的。每一座新建筑的设计都采取与邻近的建筑不同的风格,形成了各种美学风格混杂的局面。没有任何使日间涌入这些办公楼的大量人群井然有序的措施,也没有可靠的运输系统满足商业和行人的需要。市政当局对于出现在精英住宅区和富裕阶层住宅区之间的狭小空隙上的越来越多的出租公寓,同样不闻不问。这些年,几十幢五六层高的出租公寓拔地而起,代替了19世纪前50年作为工人阶级的住房的陋屋、洞穴和随意分割的房屋。这些房屋里高度密集的人群形成了极度拥挤的贫民窟,而这都没有得到指导性的设计或政策的指导。“太可耻了,”乔治·坦普雷顿·斯特朗(GeorgeTempletonStrong)写道,“男人、女人和儿童居然被允许住在那样的洞穴里。”他确信,1866年横扫这些“洞穴”的霍乱的爆发,是对穷人的坏习惯和富人对这些罪恶的容忍的审判。但是,对于那些更愿意忽视这一问题的人,城市分区使人们享受到与城市中的污秽街道隔绝的好处。他们可以在城里做生意,然后回到远离这些令人不快的出租房屋的家中。城市分区同样也是由看不见的手摆在拿破仑面前的。

到19世纪70年代末,很多纽约人明显感到,这种竞争性使用土地的经济已经严重加剧了城市的隔离,在这片土地上埋下了阶级差别的种子。“她的狭窄的街道,可怕的出租房屋以及肮脏的市场,”纽约的建筑主管报告说,“仍然与百老汇、第五大道和中央公园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位来访的苏格兰人发现,在这座都市里“巨大的财富和极度的贫穷……美国最好的东西和最早的东西并存”。路过这座城市的人,必然会感受到新火车站、百货公司、办公大楼的宏伟的正面,和贫民窟破败的房屋、破旧的当街小店和布满车辙的街道之间的令人痛苦的对比。她是一位“身穿舞会礼服、耳朵佩戴钻石的淑女”,《美国旅行指南》(Baedeker誷HandbooktotheUnitedStates)的作者写道,“而她的脚趾头却暴露在靴子外面。”“整个国家都服从它的权利……它是科学、艺术和财富的中心……拥有最高的商业权威,其商业的规模和辉煌令人景仰。”公民协会(Citizens?Association)写道,然而,纽约却无法控制它自己的城市发展。

这位来访的苏格兰人预测,不受限制的土地市场将“很快将整个岛变成一个巨大的工业中心”,并且将她邻近的城市变成她的住宅区。没有哪位规划者能够下命令,确实也没有人这样做,把布鲁克林,美国第三大城市,变成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Dickens)所描述的“供纽约人睡觉的地方”。不过,将下曼哈顿清除一空专做商业之用的房地产市场,也促成了东河大桥(EastRiverBridge)的修建,从而将两座城市联结起来,使布鲁克林成为了曼哈顿过多人口的吸收地,按照奥姆斯特德和沃克斯的话说,成为“由于在商界工作,必须住在能够方便到达纽约港水道的人们的安宁住所。”

同样,资本的力量催生了大都会至上的理念,即它不仅是财富和冒险精神的中心,还是一切辉煌的中心。办公塔楼不仅仅是令人瞠目结舌地高,它们还被夸张地饰以了望塔、拱门、拱廊、阳台、炮塔、雕像和奇异的房顶,所有这些都展现出帝国般的奢华。他们明显不在乎成本,传达出一种新的狂妄自大的自信,一种对自己拥有的无尽财富的意识。“新世界的威尼斯,”《纽约画报》(NewYorkDailyGraphic)声称,“应该是一个拥有商业宫殿的城市,它能够吸引和容纳世界上所有国家的商业活动。”

建筑物是重要的符号、资本的展示和新资本可以办到的所有伟大事情。关于劣质品的话题在房地产的浩大声势前很快被人们淡忘。也许是杰伊·古尔德(JayGould)收购了西部联合公司,但是,就算他以出价低闻名,也丝毫不能减少这家公司的总部大楼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商界人士可能会谈论民主,甚至参与建立一种被广泛接受的公众文化;但是他们的建筑物却传达出他们的至高无上和统治地位。他们不需要自称有多大的权力,地位多么特殊,也不要求人们服从他们。这些宏伟的建筑为他们做了这一切,它们散发着令观者敬畏的气质。建筑批评家蒙哥马利·斯凯勒(MontgomerySchuyler)在研究这一新的城市景观后,下结论说它是向资本权力的屈服;“相互礼让的品德,”他对这些摩天大楼评价道,“受到公然挑战。”

除了对那些名字被牢牢地铭刻在城市天空风景线上的公司进行颂扬以外,斯图尔特的大理石宫殿、论坛报塔楼和西部联合大厦令人惊叹的规模确实也为公众提供了好处。纽约人,不光光是资本家,还包括普通市民,都为这些建筑物感到自豪,把它们当做全民的成就。他们可能和这些城堡般建筑物的建造毫无关系,并且这些建筑物除了伫立在公用的街道上以外,毫无疑问也不是公共设施,但是普通的纽约人还是享受着这气派非凡、光芒四射的公共城市景观。并且,充分展现范德比尔特的飞黄腾达的中央车站,以及斯图尔特的宫殿般的百货公司,为有着乞丐变富翁的神奇力量的资本赋予了具体的形象。大型建筑—绵延的公园,高耸的高架铁路,文化宫和计划中的东河大桥—美化了资本家对利润的追逐,为这片城市土地树立了帝国般的标准。就像奥西曼德斯王①在他胜利的日子中所做的一样,纽约宣布:如果你希望一睹我的光辉、我的权力、我的伟大,就看看你的周围吧。“谁会否认,”莱斯利的《画报周刊》(IllustratedWeekly)宣称,“纽约……甚至有可能成为地球表面最伟大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