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科学是魔法吗

不要不明智地将这些学识搅在一起。FrancisBacon,TheAdvancementofLearning(1605).

培根时代之前的人大都认为这是自明的真理。把宗教的东西进行分类归档,从而与生活中有意义的活动相协调,这绝不新鲜。早在原子论者德谟克利特、伊壁鸠鲁和智者普罗太哥拉时代就有这种表述。正如科学家所发现的,古人明确谈到了它的用处。在实验室中禁止上帝能使上帝免受伤害。像培根这样一个事务缠身的人,自然倾向于鸽笼式分类,即分割成许多小块,再分别填入不同隔间。他既有许多先驱,也不乏追随者。在某些人看来,物理世界已然死去,而且认为这样更好。而在另一些人看来,无疑也是大多数人的看法,只要不干涉自己,物理世界想怎样就怎么样。

在科学发展了四个世纪之后,我们也许很难把握世界作为一个有生命的有机体的观念的真意,但这个观念对于整个希腊哲学至关重要。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都把恒星和行星看成是有生命的,神灵是与鸟、鱼和兽类似的一个范畴。即使是留基伯和德谟克利特,即便他们倾向于唯物论,也承认灵魂的存在,即便这种灵魂是由原子构成的。今天的“盖娅假说”以希腊神话中的地球女神盖娅(Gaea)命名,认为地球是一个生命的有机体,生物的演进有利于稳定一种适宜的地理环境。由英国生物学家詹姆士•拉夫洛克(JamesLovelock)于1969年首先提出。——译注认为,地球是一个巨大的自我调节的有机体,便是这种古代观念的一种苍白写照。

然而,即使科学否认世界是有生命的,它却没有拒斥那种希腊一元论思想,即有某种东西无处不在,遍及万物,虽然从现象上看并非如此。这种东西对于泰勒斯来说是水,对于阿那克西曼德来说是无限,对于阿那克西米尼来说是气,对于阿那克萨哥拉来说是心灵(nous),不过与今天的科学联系最紧的是毕达哥拉斯的思想,他认为世界是数,柏拉图将此思想发展成自己的理念论。只有理念,特别是数学理念,才是永恒的实在。而且由于一切理念都可以在世界中具体化,所以它们的数目是无穷的——这就是拉夫乔伊(A.O.Lovejoy)所说的“丰饶原则”。ArthurO.Lovejoy,TheGreatChainofBeing(Cambridge,Mass.:HarvardUniversityPress,1936).于是就有这样一种令人着迷的想法,认为世界上充满着有待发现的数学理念。非欧几何在19世纪被发现之前,当然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存在了。柏拉图的理念独立存在着,这对于许多数学家来说不能不说是令人振奋的。毫无疑问,数学理念(不论是不是柏拉图的)充斥于整个世界,这一观念对于我们当今的科学来说至关重要。毕达哥拉斯的这份遗产一直效果显著,成绩斐然。它引出了量子力学中整个宇宙波函数的概念,试图用数学来描述这个不可分的世界整体。就这一点而言,量子理论已经成为希腊传统的一部分。这种传统试图通过某种统一性原理来理解这个深邃的宇宙,而这种原理本身则发端于一种源自奥菲士主义(Orphism)的神秘主义思潮。奥菲士主义相信神有一种不可见的统一性,并认为可见的世界是不真实的。然而,无论是希腊的物活论(世界是物质的和有生命的)还是观念论(世界是观念的和有生命的),都没有完好地留存下来。当然,斯宾诺莎不会同意任何一种观点。对他而言,世界上只有一种实体。在现代科学中,世界既是物质也是观念,这本质上是一种斯宾诺莎的概念。

在希腊思想中,赫拉克利特的思想是一个异数,它也能在现代科学中找到表述。物活论和观念论本质上都是本体论,因为它们都在描述一个存在的世界(WorldofBeing)。但对于赫拉克利特而言,这个世界是一个生成的世界(WorldofBecoming)。世界的实在是不断变化的,火是基本实体,它是唯一不会改变和消亡的东西。

赫拉克利特有一句名言: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时间是一种操作意义上的变化。但在数学物理中的微分方程那里,这就不是时间的意义了。这里的时间仅仅是一个像空间那样的坐标,符号无关紧要,一切都是可逆的。这些方程描述了一个存在的世界,这也许会得到巴门尼德的赞同,因为他认为存在比生成更高,认为感官欺骗了我们,在表面上的杂乱无章背后隐藏着一种不变的实在。然而,并没有什么不变的实在。物理学通过热力学第二定律认识到了这一点。过程几乎总是不可逆的,一个可逆系统是非常特殊的,在现实中很难遇到。破镜不会重圆。有序总是不可逆地消弥于周围环境中。镜子无可挽回地变成了其他东西。有序只能屈从于无序。然而,也有在不安定的环境中暂时产生有序的例子,最重要的例子就是生命。进化论是一种同样卓越的生成理论(TheoryofBecoming)。一般而言,复杂系统可以展示出相对简单的形式。时间朝着一个方向流逝,这与我们的直接经验相符,正如柏格森所强调的,时间不是毕达哥拉斯式的整数序列,不是现在-然后-现在-然后,而是一种连续的当下。HenriBergson,MindEnergy(London:Macmillan,1920).正如普里高津所说:IlyaPrigogine,FromBeingtoBecoming(SanFrancisco:W.H.Freeman,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