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科学是魔法吗

人的感官与太阳相似,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它开启和揭示了整个地界,却隐藏了星辰和天界;感官也发现了自然事物,却与神圣的事物相阻隔,使之暗淡无光。

——弗朗西斯•培根,《学识的进展》

但是科学超过了魔法多少?科学家也是人,也经常受到非科学的激情的驱使。如果说,科学已经抛弃了那个顽固的魔法世界,科学家却并非如此。当然,像吉尔伯特和牛顿那样的早期科学家仍然坚守在魔法王国里,他们所怀有的信念绝对不符合今天的科学标准。我们会设想今天的科学家是更加开明的。然而考虑到他们的一元论宇宙观,他们果真更开明吗?作为人,展现在他面前的世界不可避免地被分成事实世界和价值世界。这个世界似乎由物质和精神所组成,一部分是死的,一部分是活的。它既含有不具意识的元素,也含有非个人的力量;既包含有意识的存在,也包含人的力量。这个世界应当如何来理解?它的一极是科学,科学把这个世界变成无意识的、非个人的,并且在此基础上对整个宇宙进行描述;另一极是宗教,它那个有意识的、个人的世界一直与科学世界相悖。在宗教与科学之间是人的感性与魔法的广阔领域,我们的大部分经验都属于这里。一如毕达哥拉斯的天体音乐,魔法无法被察觉,这不是因为我们缺少足够敏锐的感官,而是因为它就在我们周围,我们已经司空见惯了。

科学与魔法曾经是融合在一起的。我想将魔法从平日里笼罩在它周围的迷信、胡言乱语以及恶的东西中解救出来,使它有助于我们理解这个世界。我认为魔法的一些基本含义对于人的精神相当重要,它不仅在过去曾经吸引过像费奇诺(MarsilioFicino)、皮科(PicodellaMirandola)、布鲁诺、吉尔伯特、牛顿等皇家学会会员以及其他一些欧洲的饱学之士,而且以后也将如此。正是所谓的启蒙运动把理性提升到了无以复加的高度,并把所有魔法斥之为迷信的胡言乱语。我认为在这一过程中,一些重要的东西失去了。同时我也认为,我们应当试着从魔法中提取一种意义,它也许可以在科学与人文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它可以激发我们的想象力。科学有些清教主义色彩,它对一个机械的可预测的世界进行探索,而不需要音乐、诗歌和人文的参与。魔法提醒我们,世界并不是那样的。关于文艺复兴时期魔法的文献很多。本章的大部分资料取自耶茨(FrancesA.Yates)的著作,例如GiordanoBrunoandtheHermeticTradition(London:Routledge&KeganPaul,1964)和TheRosicrucianEnlightenment(London:Routledge&KeganPaul,1972)。也参见RichardCavendish,TheHistoryofMagic(London:Arkana,Penguin,1987)。

在人类历史的大部分时间里,世界被认为是有生命的。人试图用魔法、祈祷和祭品来操控这个世界。既然是有生命的,这个世界也就不可避免会有些反复无常。但一个充满着神性的世界当然是适合信仰的。一个有神灵居住的地方当然可以通过祭品来影响。这样一个精神的宇宙当然可以通过魔法来操控。这种力量似乎掌握在神职人员和魔法师手中,但神职人员从来不会擅自预言上帝或神灵的活动,魔法师也无法提供准确的预测,虽然在驱策神灵、魔鬼和自然方面他会毫无顾虑。在一个有生命的世界里,不仅仅是动物和植物,就连海洋、天空和石头都是有生命的,这个世界一定是难以掌控的。事情开始渐渐明朗起来,要想获取确定的力量,就必须让世界失去生命,对其肢体进行剖析。

在西方,自16世纪以降,先是物理世界被静静地放倒、切割、分类,然后就是生物世界。阻断神圣的事物,使之暗淡无光,换来的是不菲的报偿。弗朗西斯•培根是科学(这里是指广义的科学,即知识)的热情拥护者。他在1605年出版的《学识的进展》(TheAdvancementofLearning)一书中,敦促其同时代的人不要把科学与宗教混同起来,而应当借助感官的证据进行实验,这样才能增加对人类有益的知识总量。到了今天,培根在1605年提出的学识已经涵盖了寿命最短暂的基本粒子、最广阔的宇宙时间和空间、DNA中的核苷酸序列,甚至在某种意义上还包括了马克思主义的治国方略。通过革除世界的生命,魔法师们苦苦寻觅的支配自然的神秘力量已经逐渐获得。科学所取得的成就显而易见。只要投入足够多的时间、努力和资源,一切与自然法则相符合的东西都能够掌握。有了这种切实的力量在手,很难相信那种关于自然有生命的古老信念还有什么价值。当然,仅靠祈祷是生产不出蒸汽机的,再多的咒语也唤不出硅片,什么样的神秘主义都不可能造出激光。如果神圣世界的逝去是可悲的,那更多地是由于它所造就的社会凝聚力,而不是由于它的神性。显然,我们对事物本性中有生命部分的知觉搞乱了范畴,掩盖了我们对于自己所居住的这个世界的理解。对上帝及其作品的研究必须有意与其他活动区分开,培根告诫那些想增进知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