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通向孟菲斯的路(2)-猫王(精选)

不过她还说,地方官给了弗农一个选择—要么上法庭面临一个肯定是有罪的判决,要么离开图珀洛,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汤姆•格林伍德建议他们去孟菲斯。他自己也早就决定卖掉他在图珀洛的土地和牛奶场,然后用这笔钱去孟菲斯买几座加油站。他甚至向格拉迪丝承诺,他将雇弗农在其中一个加油站工作。汤姆告诉她说:“孟菲斯和其他城市一样好。而且至少在那里我们两家人还可以互相照顾。”

第二天早晨,弗农被释放出来,他有几周时间做搬家的准备。随着在图珀洛的日子一天少似一天,埃尔维斯的心里对搬家充满了矛盾。尽管他急于摆脱邻居们排斥的眼光,但是想到要搬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又感到十分害怕。在图珀洛的生活虽然很不愉快,但至少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

随着离开的日子渐渐临近,家人的情绪却令人惊讶地高涨。格拉迪丝开始把弗农的被捕看作是因祸得福。他已经乞求了她的原谅,并承诺一定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更好地照顾家庭。

格拉迪丝看到了希望,她相信,孟菲斯将会是个新的开始。格拉迪丝有预感,在那里一切肯定都会变好。埃尔维斯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

假如格林伍德一家不打算搬到孟菲斯,天知道弗农会把家安在哪里,而埃尔维斯是否有机会唱歌就更不得而知了。长大后,埃尔维斯对生活的神奇安排感慨不已,他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耶西的手正在指引我们。”

本资助了弗农150美元,后者用这笔钱的部分买了一辆破旧的1939年产“普利茅斯”汽车,供这次旅途使用,余下的钱准备用作在孟菲斯的安家费用。

普雷斯利一家搬迁的那一天是在8月中旬。由于家里东西少,他们只用了几分钟就打点停当。格拉迪丝只用了一个大大的纸壳箱就把他们的所有物件装进去了,而且空间还有富余。

她站在空荡荡的小木屋里,突然对即将离去感到一阵伤感。埃尔维斯却迫不及待地要离开,他可一滴眼泪也没掉。随着车子渐渐开动,埃尔维斯回头透过窗户看了自己家最后一眼,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通往孟菲斯的路,一路上他都紧紧抓着吉他。

这段漫长而又颠簸的旅程持续了近4个小时。弗农和格拉迪丝静静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埃尔维斯则时而拨弄吉他,时而看看车窗外的风景。他们越接近目的地,路上的景致也越来越具有城市的气息。棉花地逐渐从视线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工厂的烟囱,喷涌着气味难闻的浓烟,路上的汽车也渐渐多了起来。

由于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弗农把车一直开到孟菲斯市中心。到了这座城市的心脏地带,他们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繁华和激情四射的景象中。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每一辆车都崭新发亮。整洁的大街两边林立着各种商店,街上走的男人西装革履,女人则穿着时髦的衣服,戴着漂亮的帽子。与佃农们步履沉重的步伐不同,这些城里人走起路来就好像脚底下安了弹簧一样轻快。在这座城市里,甚至人的呼吸也变得更容易了,因为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灰尘。每个人似乎都在有目的地奔赴前程,看着身边车水马龙,埃尔维斯感觉到了城市的能量,他现在对自己的未来十分乐观。也许母亲是对的。也许孟菲斯是一个充满机遇的乐土。

在全家人享用过一顿由吉士汉堡、炸鸡块以及泡沫牛奶组成的奢侈午餐后,弗农开始找地方安家。一开始,他们用一种敬畏的目光打量着排列在笔直的街道两边的漂亮房子;光是想象一下住进这种豪宅就让他们个个心驰神迷。然而,残酷的经济现实很快把这一家人的幻想从高空摔到地上。市中心附近房子的价格远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到了黄昏时分,碰了多次壁的他们仍在路上奔波,寻找落脚之地,埃尔维斯开始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在图珀洛,只有少数几个有钱有势的人不用在地里干活,甚至那些自己有一点土地、家境比前者稍有不如的人也不必在地里累死累活。然而,一些富裕的地主,如奥维尔•比恩这样的人,却常常招人鄙视和排斥。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不管各自的银行账户上有多少财富,都是些地地道道的农民,连指甲缝里的泥巴都还没来得及洗干净。但是孟菲斯就不同了。他们距离有钱人的生活是这么近,近到他们觉得贫困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埃尔维斯心中的被排斥感比以前更加强烈,他感觉更加绝望。

他们的晚餐是格拉迪丝从家里带来的花生酱和香蕉三明治,饭后他们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街道上,就在车上过夜。整个晚上的大部分时间埃尔维斯都是醒着的,城市的声音是那么陌生,他在这个不熟悉的环境里根本睡不着。在黑暗中,埃尔维斯突然意识到,他们这个样子跟无家可归没有两样了,而且还是在这样一座没有任何亲戚的陌生城市。他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因此害怕地轻轻哭了起来,一直哭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在以后的生活中,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当年在大街上担心无处可去的感觉。

第二天,他们终于在白杨大街572号找到了一间租金可以承受的房子。这栋住宅楼位于城市工业区,外形像一只盒子;他们的新家是其中的一个房间,里面有些家具。取出仅有的几件行李塞进新家后,他们努力地适应着新环境。

屋子里面黑乎乎的,令人感到压抑;窗户很小,而且布满了灰尘,看样子很少打开通风。他们家在底层,这里有一个公共卫生间,他们需要与其他5户人家共享。

最初的几个星期,埃尔维斯一直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浑身不自在。

新家的条件比他们之前住的那些小木屋都要好,这一点倒是事实,但是他总觉得这里不像一个家。在图珀洛,埃尔维斯总是可以在不顺心的时候逃出家门,在宽广的田野感受着自由的空气;或者嗅着夏日夜晚那种甜美、潮湿的气息,让自己的头脑轻松起来。然而现在,家门前没有院子,只有一条水泥铺成的人行道,以及一条繁忙的大街,它们都笼罩在附近工厂排放出来的刺鼻浓烟中。他再也不能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阳挂在农场上空的景象;现在他们完全被城市工业的丑陋一面包围。

除了景色,埃尔维斯还想念以前他觉得习以为常的群体感。虽然普雷斯利一家在图珀洛东部并不受欢迎,但是在那里埃尔维斯至少知道自己的邻居是谁。城里人似乎不喜欢与别人来往。

当然,弗农和格拉迪丝觉得正中下怀—没有爱管闲事的邻居问一些令他们尴尬的问题。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们比以前更孤立了,埃尔维斯对此感受尤为强烈。

佃农子弟的愤怒

格林伍德一家刚到孟菲斯,埃尔维斯就上门拜访了。厄尔回忆说:

“听到我妈妈说埃尔维斯来了时,我马上跑了出去。但是看到他的时候,我大吃了一惊,马上停下了脚步。他的金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染得黑黑的头发。他肯定是哪天迎面撞上了一辆卡车,幸运地活下来后脑子有了毛病。”埃尔维斯还把自己那金色的睫毛用睫毛膏涂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