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安琪惊叫出声,试图从杰的怀抱里挣脱,却办不到。“我……你……我们……”
“好小子,托尔,很高兴见到你。”杰笑着说,手却仍环在安淇的腰上。“有事吗?”
“当然有事。”他跨两大步走过去,把他们两人分开,并且将强烈抗议的杰赶出办公室。
她站在他跟前,自以为早已逝去的感情,正缓慢而痛苦地恢复,她已经整整一年没见过这个曾是她未婚夫的男人。他还是老样子——仍卓越像挪威的雷神一般,而且声大如雷。
他一头金发,带点黄褐色光泽的波纹,他有六尺好几寸高,肩膀及胸膛紧绷在西装上里。他站在那里,不动如山,双手交叉在前,象征权力和足以控制全局的能力。
她激动地和他渴望的蓝眸对望着,她扫视着他有棱角的脸庞、他深具智慧的宽额、坚毅的下巴、线条分明的嘴。但是最令人意乱情迷的特征,是那挂在左耳上小小的金色耳环,那是托尔的注册商标,总让她联想到无坚不摧的力量。他不发一语,就已经让她处于挨打的地位。
“你和米杰的拥抱会让多疑的男人联想到一些其他的事。”他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
她已经不会轻易被他激怒了,笑着回答:“你是个多疑的男人吗?”
“是的,非常多疑。”他挑逗地问:“我有理由多疑吗?”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托尔刷地打开门,魁梧的肩膀几乎堵住了整扇门。
他大声吼道,“干什么?”
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由门外传来。“安淇,你没事吧?”
她不加思索地回答,“杰,没事,你走吧!”
犯不着拿杰来气托尔,以逞一时之快。他砰地将门关上。她很聪明,站在那里不动声色,祈祷自己在台风过境后,仍能活命。他很明显地在控制自己的脾气。“我最近常常接到一些电话,凯撒就是其中之一。”
这可有点不寻常,但一定不关她要卖公司的事。“然后呢?”她问道。
“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指控为骗子,我一点都木喜欢这个称呼。”
“你确定没误解他的意思?”她试着替凯撒辩护。“我不敢相信他会说你欺骗他。”他目光冷峻地说,“他是说了,还抱怨我价钱太贵,品质太烂,既然这些都不是他小宝贝安淇的错,那不摆明就是我的错吗?”
“我来和他说……”
“我还接到我们分店经理来的电话,你猜猜看他们抱怨些什么?”
“不知道。”她不必猜也知道。
“我告诉你吧!我最近收到的货,品质太差,我们成本增高,而销售量降低了。你是我唯一的供应商,我们的质量,反映了你供货的质量,我们的价格,反映出你的卖价,亲爱的,这种反映可会让你名誉扫地的。”他拿出一张纸打开,是一大张图表,然后往她的办公桌上一丢。这下可好,把她桌上整齐如金字塔高的帐单撒了一地。“请你解释一下。”
她把那张纸捡起来,好奇地研究。“价格表?这看起来好像……”
这是她去年整年份的收费比较表,从图上的红线看来木太妙,但这和她要卖公司没什么关系。她稍稍喘了一口气,还好没被他猜到这件事,可是她的心安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从门边笔直地走过来,全身上下充满怒气。“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你应该不会乱抬价才对。”
她放下图表,跳了起来。“我听出了你话里的怀疑,我告诉你,我没有抬价。”
他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继续说道:“所以我拿了其他批发商的价格和你的做了个比较。”他把手放在桌上,身子往前倾。
“你的价格跟别人差得太多了,简直贵得离谱。”
她往后退了几步,“我有合理的解释。”
“我今天见识过了。”他把图表及一堆单据拨到一边。“你和米家是一伙的,你想直接和他们交易,把我这个中间人踢出局。”他低吼道。“亲爱的,这可不是件小事情。”
她控制住恐惧,绕到桌前和他对立,虽然她不够高到和他平视,可是也近到可以让他听清楚了。
“你错了!”她坚决地告诉他。“而且还大错特错。”
“是吗?”他走过去,用手指抚摸她的脸颊。这个反应既出乎她意料之外,也不受欢迎。
她甩开他的手,怕自己还对他有感情。他的眼神更深透了,他低下头来,嘴离她不过几寸而已。她以为他会吻她,然而他却换了张脸孔,把手臂交叉在胸前,严厉地看着她。
“证明给我看。”
如果他不是那么高、那么魁梧、那么英气逼人的话,她也许能把分散的思绪集中在一起,然后给他一个合逻辑的解释。托尔会听她解释,问题是,一时却找不出理由来。
“这没什么道理,米兰由你那里得到的服务,比从我这里能得到的好得多了。你们一个礼拜送货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快速服务,而且,你们还替他特别订一些我通常没卖的食品。况且,我卖给你所获得的净利,比直接卖给他们要来得好。”
他干笑着说:“我知道,我有收据来证明你说的话。”
“米兰都订散箱货,每家餐厅要的东西都不一样,这个要一点,那个要一点的,还需要花费人力来分货。而你,一订就是一整箱,数量又大,因为除了米兰餐厅和你自己的店之外,你还卖给很多其他的客人,我们合作得很好,所以我怎么会取消和你之间的合约呢?”
歉疚感触动了她,如果把康氏公司卖给麦杰克,托尔就会失去米兰这个客户了。她撇开这个念头,也许不至于吧!她会寻求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她一定会的。
“你如果不是想毁约的话,你干嘛……”
突然间,办公室门一下子被打开了,她的销售经理马可和两个身材彪悍的员工,跟着米杰闯了进来。
“咂!安淇。”米杰神经兮兮地四处张望。
“我真不敢相信。”托尔喃喃自语地说。“安淇,我们有不能被打扰中断的公事要谈,你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们把这件事谈完的?因为我们什么都还没说呢!”
“就用我父亲的办公室好了,你先去那里等我,给我两分钟时间,让我把事情处理一下。”托尔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安淇看着□腆的杰,叹了口气。
马可根嫌弃地看了杰一眼说:“康小姐,对不起,有人以为你需要帮手。”
“马可,谢了。”直到员工们都离去了,她才疾言厉色地对杰说:“我真的没事,你别再投大哥哥了。托尔是来谈公事的,他既没威胁我,也没伤害我。我不怕他的。”
“他没勾引你?”米杰禁不住地探问。
她还真希望他会呢!安淇闭上双眼,她该不是衷心地这么想吧?她挣扎那么久,克制不去回忆往日两人相处的情景。她深怕即使一丝回忆都可能勾起欲念的火花。
她逼迫自己回答杰的问题。“没有,那段情早就结束了。”
他耸耸肩。“你应该把这句话跟他说去,我想,他依然爱你;你也很可能还爱着他?”
“你错了,我很确定我已经不再爱他。”她可不能一错再错。
“好吧!他已经伤害你够深的了,你自己小心点!明天我们再谈谈我们的问题好吗?”
“好的。”她点点头,以表赞同。
杰满意地亲了她的鼻尖后才走。安淇靠在桌边,心想还有场难打的硬仗等着她。
安淇走进父亲的办公室,看到托尔站在大窗户前,像她父亲生前一样,望着楼下仓库里的人忙进忙出的。
“我看到你朋友离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带刺?杰是我们家多年的老友。”
“他爱上你了。”
“他只是关心我而已,他不希望我受到伤害,而我也很关心他……”
“关心到怕我毁他的容?对不对?我差点摸扁他的鼻梁,我想,这都是因为一种说不出来的占有欲吧!”
“我们已经没有婚约了。”她提醒他。
“我还是想要你。”
这句话令她震惊不已,真是又惊又喜。托尔是个直肠子,他如此表现,其实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如果托尔仍然要她,也不过是因为她代表一种挑战,他有股暂时的冲动,要赢得以前没到手的战利品而已。
“让我们言归正传。”看着他欲念渐退,代之以冷酷的表情,安淇心想不如干脆对他投怀送抱,也许结局会好一点。
他靠近她。“好!安淇!你收费过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随便找一家批发商,质量和价格都比你占优势。”
她警觉地着着他。“如果你这样做的话,会失去米兰这个客户的。”
他点点头。“没错,可是为了让他们高兴,我们得自己吸收涨幅,所以做米兰的生意,已无利可图。比较一下要付给你的钱和他的退货,我们已经亏损了。”他把头歪向一边看着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报复?是你甩了我,记得吗?该报复的人是我!”
她试着按捺自己的情绪。“我记得,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卖你高价。”
“亲爱的,你说的比唱的好听,我调查过了,你价钱高得太离谱了。”
尼克桌上的电话响起,安淇呻吟了一声。
事情荒谬极了,简直没时间让她喘口气,她拿起电话。“好,我来接这个电话。汤律师吗?”
对方的声音震耳欲聋,她将话筒拿远一点,“我已经向哈先生解释过了。”她转过身,背对着托尔,急急忙忙地回到电话上。“我不收他的玉米,是因为……不,我决不付钱买烂货,他想把那堆烂东西丢给我。”
她听完律师的建议,立刻大动肝火。“你不能这么做,这是蓄意中伤,如果哈先生让我失去任何一个供应商的话,我就……”在作了简明的回答后,她用力摔下话筒。
“有麻烦?”托尔随口问道。
“我最恨律师。”她说着,眼睛瞪着那触怒她的电话。
“懊!律师的问题。”
她僵住了,不知他从这个不幸的电话里,听出多少端倪。“也没什么啦!”她故作镇静地回答,尽量不露声色。
他又走近了一步,把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触摸真舒服。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一是一个一骗一子。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勉强将视线从他衬衫钮扣往上移到他的下巴,“一切都很好。”她把视线再往上移到他鼻梁处。“事实上,没事。”
“把你那对漂亮的眼睛再抬高一点。”
只要被他那湛蓝的眼神看一眼,就会泄露隐藏深处的秘密了。
“我没有乱抬价,真的没有,我有供应上的小麻烦。”他把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着她。
“好吧!我有供应上的大麻烦。我不是我父亲,供应商也都明白这一点,他们想把二流食品推给我,而哈先生运来的货,简直是垃圾。”
“你有没有找联邦检验员来看过?”
“有,他们站在我这边。问题是,如果我老叫检验员来验货,那就没有敢卖东西给我的啦!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们的价钱如何?”
看来最好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说实话方能清洗心灵上的重压。“高得不像话,我想,这个行业实在不适合女人来做。”
他把眉头皱成一团。“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你的供应商居然会逼到你混不下去!”
她苦笑。“嗅!真正逼我不能混的是其他同行,而不是供应商,他们利用各种手段来达到这个目的。我的供应商运给我烂香蕉,还敢漫天要价。”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这解释了‘哄抬价格’这件事,但是米杰出现在这里,你又怎么说?如果你们两个人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来干嘛?”
安淇吓了一跳,脸红心跳加速,她该怎么回答呢?很简单,什么话也不说,她绝不能告诉他,自己和杰所讨论的内容——例如卖掉康氏公司。
“他是来谈公事的,和你无关。”这句话倒是真的,但却不够友好。
“当他是我的客户,你是我的供应商时,就和我有关,而且当你有麻烦,影响到我的生意的时候,那就更和我脱不了关系了。”
该死的逻辑,不管她转向哪里,他总是能将她通人死角。他和那狡猾的律师汤马士真是拜把兄弟,两个人都能把真的辩成假的,她哪有什么赢的机会。
安淇抿紧嘴唇,除非托尔对她严刑拷打,否则她绝不会告诉他父亲留下的贷款和麦杰克所提的建议。如果她还想活着和麦杰克谈交易,当然不说为妙。
“好吧!杰是来谈货品质量的问题,我告诉他的,和我刚才告诉你的一样。”
“还有其他的,说出来吧!”
她懊恼地想着,他是怎么知道的?“到下礼拜三为止,我还有一大堆帐单要付,还有——我很认真地考虑要把公司卖掉。”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事情不可能那么糟吧!还是,这只是你不想做了的借口?”
“你料事如神,自己去猜好了!”她说完,抬起下巴,露出顽固的神态。
“好啊!我会的。”他眉头皱在一起,沉思这件事的可能性。“这几年你在康氏公司做事,也许是为了取悦你爸爸,现在他不在了,你就想把公司卖掉,然后享受他多年辛苦的成果,对吗?真是天大的讽刺,哪里还有什么盈余?不过如果他要这么想,她也不想辩驳。“我这么做,又不犯法,钱不就是用来享乐的吗?不把握现在还玩得动的机会,更待何时?”
他看着她,慢慢地摇头。“对某些人来说是这样,但你却不是,我太了解你了,不会信你这一套。我还知道,自从你父亲过世后,你不眠不休地工作,要让公司撑下去。不对,这个答案不对,你不是个拜金主义者。”
她愤愤不平地看着他。“我也许……”
“你会想把公司卖掉,要不是因为你打不下去,就是为了公司的利益才会这么做。”
她小声地说:“我这会儿又变成圣人了。”
他大笑着说:“我可没想到那么远,你太骄傲,又太顽固,不符合当圣人的条件。”他那洞悉的眼神令她浑身上下不自在。“我不觉得是工作太多的关系,在我记忆里,你是女强人,所以唯一的原因,就是你觉得这样做,对康氏公司最有利。”
“去死吧!”
“我说对了吧!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原因了,接下来让我们谈谈‘假如’,如果我能替你想出一个解决难题的办法,而又不必把公司卖掉的话,你怎么说?”
“说声谢谢,可以吗?”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句谢谢,就想打发我啊?”
安淇设法不踏入他设下的馅饼。“你帮我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问得好,答案是——保护我自己的零售生意,和保有米兰餐厅这个客户。”她嘲讽地笑着说:“没有其他因素了吗?”他把头低下来,靠近她耳际,温暖的气息轻拂她的脸颊。
“还有你。”她身子往后退。“少来,别把我当成条件之一。”他的表情变得冷冷的。“你老是多疑心,对隐藏的动机总是小心过了头。”
“这些都是你调教出来的。”
“你错了,是你父亲的关系,他才是把生意看得比女儿还重要的人。”
安琪真希望自己能驳斥他,但事实却令她深感伤痛。“你少说我父亲的坏话!如果不是他的话,你不可能得到米家这个客户,你实在太贪心了。”
他往前走近。“把最后那句话解释清楚。”
她决定不被他凶神似的目光吓倒而退缩,反而,把一年来闷在心里的怨恨和愤怒都宣泄出来;“我知道你去年想直接和米家打交道,可惜没能得逞,后来迫不得已,只好经过我们来做。你利用我做你的敲门砖,我们订婚后,我父亲把最好的交易都给了你。”
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忘了一点。撇开生意不谈,我要你,现在还是一样想要你,我还没想到用什么方法能得到你,但是,我一定会想到的。”
“你休想!”她冷酷地说。“我可不愿意再做一次商场上的卒子。”
“我们走着瞧吧!”他走到窗户边,往下望着卸货台说:“让我们再回到你的问题上,供应商都把你看成一块肥肉。你说得对,他们一点都不尊重你,你是个没人保护的女人,很好欺负的。”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她埋怨道,一方面很安心话题又回到公事上。
“你还有别的同行想分一杯羹,他们会用各种手段,来抢走你最大的客户——也就是我。”
她尽量不动声色。“看来他们已经动手了,也许你该考虑接受他们的提案。”他摇摇头。“你说得对,我很贪心。我要货源便宜,又想保有米兰,还要你。”她对他怒目而视。
“我们已经试过一次了,不会有结果的。”
“不会吧!汤家可是很有分量的。”他故意强调。“我们有你所没有的优势,那些果菜农和代理商尊敬我们,绝不敢把次级货推给我们。”
她不耐烦地换个姿势。“所以,你有何高见?难道你要亲自打电话给我的供应商?”
“是的。”
“跟他们说些什么呢?威胁他们说,如果有人敢和康安淇玩花样的话,小心他们的玉米会变成爆米花?”
他微笑着说:“不完全是。我会对他们说,如果谁敢再和‘汤安淇’玩花样的话,小心他们的玉米会变成爆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