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饭堂里,大家端着盛满饭菜的不锈钢饭盆聚在一起,聊着上午的工作。没有头头的桌子尤为热闹,还可以骂骂吝啬的老板和走狗经理。唐沁甜没有插话,她不久也要荣升为走狗的一员了,从现在开始就得注意身份。而且,她的心思全在大厅的另一角:科研部的同事也都在那里吃饭,二十多个人,簇拥着一个英气逼人的陈优。
她进来时第一眼就发现他了。只要他在几十米之内,她就能感觉到。他是她的磁场。
看那边陈优吃完了站起身来,唐沁甜这边也马上端起自己的饭盆,朝同桌的人打个招呼:“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在大家一片“减肥呀”“你才吃了两口”的声音中,向门口走过去,看似漫不经意地走到陈优旁边。
“你也在呀?”
“大老板今天也来吃这么差的盒饭?”
“没你说得那么差吧。”陈优微微一笑。
“天天吃就不一样了,”唐沁甜笑笑,突然放低声音问,“晚上有空吗,我找你有事。我在前面立交下等你。”
“有什么好事吗?”陈优朝她笑着点点头,然后迈开步子向电梯走去。唐沁甜则转到安全通道,快快乐乐地爬起了楼梯。
这个男人即使背影都罩满了光环。
沁甜觉得自己像被绳索套住的猎物,越挣扎身上捆绑得越紧。从前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进行过痛苦的斗争,不是没有想过放弃这份没有未来的爱,可是她做不到。
她把头发剪短过,决定忘了他。可是发梢还带着剪刀的味道,她又回去了,因为收到了他的短信;她把保留了很久的七个巧克力盒子全扔了,决定忘了他,可是第二天在四下无人的楼道里,迎面看到他,他伸出右臂来飞快地做了一个拦住她的姿势,她就又觉得无比甜蜜。即使是这次,她发现了杜蔻,发现了他除自己外的另一个故事,她还是有理由原谅他。原谅他就是原谅自己的爱啊!
他并没说过他没有其他情人,他甚至没有给她加冕“情人”这个头衔。面对出轨,别的男人多数还会找个“家庭不和正闹离婚”的理由,他甚至都不用,他从不提及他的家庭,不提他的感情。
有一次,她半开玩笑地给他发短消息:“你爱我吗?爱,请按a;不爱,请按!@#$%^&*。”他回复说“你就是调皮”。他没有回答爱,更不会回答不爱。唐沁甜想起他说过的话“我不喜欢说假话。不能说真话的时候我尽量不说话”。是啊,他从不说假话,从不欺骗她,也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自始至终,全是她在一相情愿地认定自己是特别的,认定他对她是特别的而已。她找来找去,所有的错,全是自己的。可是对错又有什么意义?人生终究是一场不可逃避的死亡,是一次无法避免的遗忘。曲终人散的时候,要离开的自会离开,要收场的终会收场,既然在这旋律最高潮的时候,上苍安排我们在一起,那就能多共舞一曲是一曲吧。
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有未接来电,是李遇柳,忙回打过去。
“晚上一块吃饭吧?”李遇柳永远都是一副慵懒的声音。
“可我已经约了人啊。”一想到陈优答应了晚上的约会,唐沁甜的声音就兴奋起来,“找我吃饭得提前三天预订。”
“哟,现在哪里站街呀,这么红。”
“去死吧李遇柳,你要没正经事我就挂了。”
“那现在出来吧,我到你公司边的绿茵阁等你。正好午饭还没吃呢。”
“可我吃过了!什么事这么重要?星期天李太太不是要为我做生日大餐吗,到时候再说好了。”
唐沁甜将张天籁的称呼换成“李太太”了,李遇柳皱皱眉,但没纠正她:“你来吧。找你有事呢。”挂上电话,李遇柳将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抓起手机和钱包塞进裤兜里,就往外走去。电脑也没关,办公室门也没关,来去也不用向任何人打招呼,他从来是美宁的真空人物。有时候他很怀疑,一来就给了他这个独立的办公室,美其名是因为晋封的那个“经理”职位,其实是将他与其他人隔离。就犹如动物园里猴子们有猴山,凶猛的老虎却只有一只牢固的铁笼子。年初就上报的那个立项书,公司领导至今还是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的答复。谁会信任这个当过小偷和叛徒的李遇柳,为他出钱出人立新项目呢?
正想着换工作还是考研呢,现在好了,天相收购华星的公告一出,美宁眼看就要垮了,那干脆等着吃散伙饭吧。原先是美宁的人一家家去医院演示:“我们的试剂参数只比天相差那么一点点,可价钱少一倍!”现在是天相把美宁的试剂作为清仓处理品,附在他们自己的试剂后做参数对比:“不稳定因素太大,除非全部由他们自己的人操作,要不然,操作一点点不规范,都会导致非常高的假阳性率!你们要是对自己的操作这么有信心的话,我五块钱一人份卖给你。”美宁一下子慌了,那些被附送的美宁试剂,果然被天相派出的操作员做得一塌糊涂,结果不止是宫颈癌,连带其他的试剂,都马上全停止了生产,因为销售部接到的,几乎全是退单。
天相真狠。陈优真狠。想起上午去华星办事,正遇到陈优带了一干人马在那儿给华星的中高层训话,见了李遇柳,很是客气地打了招呼,然后回过头去继续对那帮未来的手下大声说:“不要以为换个游泳池就会了!游泳是靠练的!不付出努力,多浅的水都只能淹死。”又像是在说华星的重组,又像是说给他李遇柳听的:你跳到美宁就会游泳了?还不是淹死在我手掌心里?
我操。李遇柳很希望能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自己对陈优的崇拜,想了半天,只说了这两个字。
美宁离那个绿茵阁并不远,况且打车还要走到马路对面去很不方便,李遇柳干脆步行过去。到了绿茵阁,唐沁甜早已等在那里了:“怎么这么慢,你是不是爬过来的?”
李遇柳瞪她一眼:“唐小姐,我最近心情不好,少惹我。”
“没事,我心情好。”沁甜一想起晚上的约会就容光焕发。李遇柳眼尖,一眼看到她脖子上的抓痕:“你那里是怎么了?”
“被狗咬了。”唐沁甜摸了摸脖子,想着等会儿得先回家换件领子更高点的衬衫。
“找我什么事嘛,还非得背着张某人。”唐沁甜一边将刚已点好的果汁推到李遇柳面前去,一边问。
“我这两周都在深圳出差,昨天才回来。”李遇柳说,“还见了夏予非。”
“你找他干吗?”唐沁甜吓了一跳。
“就吃了顿饭。他情绪非常激动,劝了他一下。”李遇柳轻描淡写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放到桌上来,“这串项链应该是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