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封绿芽跟前,瞳灵停止脚步,只是充满敌意地看着,瞬间,目光转向他手中的那碗面。

“想吃吗?”封绿芽试探地把面在她面前晃了晃,像在逗一个正常的五岁小女孩。

瞳灵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拉成丝。其实方便面很香,但真正吃起来未必好吃。瞳灵不知道,她是个妖,另一半是神。

“不给。”封绿芽把碗拿回来笑着看瞳灵的痴态。

瞳灵的眼睛瞪得很大,慢慢变红,后脑勺那只眼睛在流泪,顺着头发往下落,却终于没有落下,头发太长,吃掉眼泪。

转身就跑,跑入身后的树林。

封绿芽愣了愣,这小宝宝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再叫她,已不见人影。片刻,见她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几片树叶,树枝的另一端很粗壮。

差点晕过去,还威胁我来了?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屁屁还有点痛,又觉得好笑,把面放在她手里。

瞳灵得意地扔掉树枝,用手抓面吃,直到最后一滴汤汁被舔干净,小肚子鼓起像皮球,许多年以后,瞳灵固执地保持了吃方便面的恶习,放了眼睛在面中,和火腿肠胡萝卜同嚼,味道如布丁中的果肉,口口生香。

封绿芽又从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太硬,拿石头砸了一下,变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口水刷刷流的瞳灵:“给,你这个野人小孩。”

瞳灵噎着,不停地咳嗽,饼干碎屑掉在地上,她马上趴在地上拿舌头舔干净,转身逃跑。

封绿芽在吃饭的时候,瞳灵总是慢慢地靠近,手里无一例外地拿着树枝,这样能获取食物,她天真地想。

她是谁?狼孩?被野兽抚养大的孩子?不会说话?野蛮,无辜,饥饿,邪恶,还是可怜?她的眼睛会说话。

有时候我们看见成千上万的人被海啸夺去生命也会无动于衷,有时候我们看见没有书读的小孩那期盼的眼神会潸然泪下,有时候我们看见伊拉克人杀人质会幸灾乐祸,有时候我们会为了小动物惨死车轮下难过很多天。

我们的心房都有最柔软的地方,我们却如此不同。封绿芽被触动的那一瞬间,是在准备下山前的那个晚上,走出帐篷时发现瞳灵像只狸猫一样蜷缩在帐篷外面,呼吸均匀,拳头攥得紧紧的,头发半遮着脸。

如果有翅膀,她就是天使。月光下沉睡的小天使,平静的脸,倔犟的嘴。

封绿芽一阵心疼,每个五岁的小女孩在睡觉的时候都应该有干净温暖的床,床头都有漂亮的卷发洋娃娃,睡前都应该有妈妈的摇篮曲,爸爸的安徒生童话,做着公主的美梦,在希望中醒来。

而她,就这样睡了。

封绿芽的鼻子一酸。

轻轻抱起来,像拎着一只小狗。放到帐篷里,露水不会打湿她的头发,蚂蚁不会在她身上乱爬,夜风不会惊扰她的美梦,她会梦见什么?盖上毯子,瞳灵翻了翻身,咂咂嘴。封绿芽躺在她旁边,闻着瞳灵散发出来的方便面味道,轻轻拍着她的背,背上有被蚊子叮的小疙瘩,衣服早已经破了,挂在身上一条一条。

睡得安稳,瞳灵早早起来。在旁边看着封绿芽,也不吵闹。

“爸爸。”

封绿芽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不知道瞳灵只会说这一句话。

收拾东西,瞳灵远远地站在树林边上看,封绿芽一走近,她就躲开,用脏脏的手捂着脸。

走了很远,那个小小的身影仍然在,眼眶一红,抱起来:“跟我走,爸爸给你幸福。”

瞳灵趴在封绿芽宽大的背上,走得很慢,后背温暖,舒服得又睡着了,手中的树枝掉在地上。第三只眼睛留恋地看了看天空飘浮的云,也闭上了。

等待她的,不知是什么。猜不到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