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痛。”老护士开了灯,灯光刺眼,人在黑暗中待得久了,见了光明会不习惯。
老护士的粉红色的护士服已经褪成白色,袖口有一寸长的线头。
“很痛吗?”
仙静点头。
停电了。月亮藏起来,雨从窗户飘进来,带着灰尘的味道。
仙静有些害怕,害怕的时候想叶幽。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叶开睡着,他只知道吃了奶睡觉,他什么也不怕,即使连自己的爸爸也从不认识。
老护士道:“你得忍着等医生回来,我出去看看是不是保险丝烧断了。躺着别动。”
腹部是熟悉的分娩的痛,鲜血印染了白色床单,手一抓,黏糊糊一片。仙静想大喊,却没有力气。
叶幽起床上厕所,满意地抖了抖身体,马桶冲水的声音非常安静,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这样的夜晚,真是凉爽,睡觉的好天气。
仙静拨通了熟悉的号码,震动的手机放在叶幽上衣的口袋里,没有惊醒任何人。
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仙静绝望地闭上眼睛,这个时候他还是恨我的。救我啊,叶幽。
门“吱呀”一声,仙静对进来的护士道:“我看是不是又要生了。”
进来的不是护士。
仙静躺着一看,并没有人,兴许是风把门吹开了。血流着,不停止。
地上有一个东西,爬着,像个侏儒。
仙静细看,只有上半身在爬。爬得很快,爬到床边。
“我来帮你。”舞建军伸出干枯的手,孩子的脚露出来,小小嫩嫩的脚,而头很大卡在里面。
“滚开,你这脏东西,不要碰我。”仙静蓬头散发尖叫着挥舞着双手,下身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舞建军的手还是伸进去了,长而冰冷的手散发着腐败的气息,瞬间,缝合的伤口裂开,血几乎是喷出来。滑溜溜的子宫是鬼胎的老家,寄生在此地之物,留恋着挣扎着。
仙静推着舞建军的身体,无用,他是鬼,紧紧地贴在仙静的腿上,死死地压着。
终于,半只胳膊伸进去,鬼胎仿佛在捉迷藏,全身都是黏液,抓不住,连鬼也抓不住。舞建军有些懊恼,抓准它的头,扣住眼睛,用力往外一扯,一阵刺痛,仙静几乎要晕过去。
它哭了,它降生了,伴随着满地乱爬的肉色蠕虫,呼吸到秋天夜晚的新鲜空气,眼前却是无尽黑暗。
“它是我的,还给我。”仙静哭着,“还给我。”
舞建军举起鬼胎:“它是我家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王医生大步进来,大喝一声:“脏东西,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一盆血泼过去,舞建军夺窗而逃,是黑狗的血。
蜡烛点着,王医生的脸有如上帝。
“没事了,没事了,真没想到,还有一个胎在里面。”王医生关好窗户,“你怎么招惹这些东西,很倒霉的。”
“我……没有办法,我吃了她的肉,我……”仙静语不成句,泣不成声。
王医生打开医药箱,拿出手术刀,对准血肉模糊婴儿的喉咙:“留着,也是祸害。以前也有个孕妇生下这样不伦不类的东西,后来在诊所自杀死了。”
婴儿犹如正常小孩一样哭着。
是个女婴,是个瞎子。
“如果是个女孩子怎么办?”
“叶迷仙,你看如何,就是我叶幽迷上你仙静的意思。”
叶迷仙,叶迷仙,不可挽留的叶迷仙,同样是生长在我腹中的生命,一个干干净净的吃饱喝足躺在婴儿房里睡得香甜,宝贝做了什么美梦,梦见妈妈和爸爸在一起,还是梦见自己飞得很高。另一个满身污秽地看着眼前锐利锋芒的手术刀,下一分钟,等待她的只是毁灭,毁灭后,归宿是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和垃圾们谈笑风生,死孩子,死孩子,大家看有个死孩子。可惜,还没来得及看见美丽的妈妈和彩色的世界。
“留下她,可以吗?王医生,我求你。”仙静忍着伤口的痛。
“她会害你的。”
“可她是我的孩子。”
王医生的手抖了一下,终究没有下手:“有一个办法,可以改变她,你愿意试试吗?”
仙静拼命点头:“要我怎样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