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我每天都开始鬼鬼祟祟地溜进那个女人的被窝。她的疯狂好像永远都没有穷尽。我越来越怕她,总是担心她会打我。事实上,在她第一次打过我后,她就经常在不如意的时候打我,她好像抽耳光有瘾了,每次都抽得非常厉害。我害怕她总有一天会去学校告发我,把我的堕落告诉学校的每一个老师。一想到这点,我怕极了,又后悔得要命。在她打我的时候,我想到过反抗,可一想到她可能告发,我就只有惧怕。即使是那件事,对我来说,也变成了一种她施加给我的折磨,她为什么要这样啊?而且,我越来越觉得那件事是一件多么肮脏的事,这让我心里出现了极度的恐怖。她的需要好像没完没了。我每天害怕放学,因为我放学就得先到她那个店里去,我绞尽脑汁地避开小军和李晨,一天我实在避不开了,就没有去她那里,和小军他们一块回家了。我一回家,就怕得浑身发抖,我担心她会第二天去学校。果然,我在学校看见她了,她沿着围墙走到学校门口,我正巧和小军出来,我看见她时,浑身抖得厉害,她若无其事地看着我们笑了笑,小军还和她打了个招呼。当她看我时,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她说:"今天放学来啊,我炒了好的瓜子,本来想给你们老师的。"
我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我赶紧点点头,说:"好,我放学就来。"
小军说:"我们一起去。"
我赶紧说:"不用了,我自己去买。"
小军没回答我,好像也没去注意我的话。
那女人慢慢说:"那好,这瓜子我就留给你。"
说完话她就走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摆脱她了。
是的,我知道她每天都要那样折磨我,可我对那件事已充满了恐惧,那是多么肮脏的事啊。小军,但愿你永远不要去做那件事。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没让小军和我一起回家。我又到了她的房间。
门一关上,她先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我知道她会打我,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她恶狠狠地看着我:"昨天你怎么没来?"
我一边闪,一边说:"昨天我要早点回家。"
没想到她又踹了我一脚:"我没告诉你吗?先到我这里来,然后再回去。"
我抹着眼泪,说:"我想回家啊。"
她变得不容分说了,一把把我拽过去,对着我的腿用力一踹,她要我跪下来,我怕得要命,照着她说的做了,没想到,我刚跪下来,她就要我在地上脱衣服,我觉得自己已经虚脱了,什么反抗的意识也没有。我慢慢地开始脱衣,她又要我把裤子也脱了。于是我全身赤裸地跪在她面前。
她突然变得兴奋起来,也开始在我面前把衣服都脱了下去。她采取了一些我无法想到的姿势迫令我和她性交。我这时候对我的原始本能憎恨到了极点,可那种本能根本不由我控制,我怀着一种强烈的恐惧和憎恨与她完成了性交。在整个过程中,她不让我起身,让我始终跪在地上,我恨极了和女人的交媾,可是令我预想不到的是,这种方式激发了我体内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我恨这种兴奋,可又觉得它给了我新鲜的快感。我已经没办法分辨我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在虚脱的迷乱中,我突然想起了小芸。小芸,如果我和她这样,会是怎样的感觉呢?可我知道,小芸,小芸,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和她说话了。伤害18上课的时候,我再也没有注意过小芸了,我心中已经被那个女人给我的痛苦淹没得没有一丝余地。我也不再去想小芸了。我全身无力,好像连动个什么念头的力气也没有。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忽然发现小芸的秘密。
自从那天她和我一起回家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偶然想起来的时候,觉得特别后悔,可我又不能说什么,我担心那个女人除了给我找麻烦,还会找小芸的麻烦,如果真是那样,事情肯定会不可收拾。不知道我当时是不是因为这个,我不敢肯定,可我愿意发誓,这肯定也是一个原因。
我还记得那天是上体育课,在体育老师测完我的百米跑成绩之后,没什么事干了,我一个人呆在一个单杠旁边。这段时间,小军和李晨觉得我特别奇怪,他们都问过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没有承认。我现在遇到的事怕对任何人说。我的抵赖引起了他们的不满,因为我的情绪、我的外表分明向世人昭示我最近出了什么事。我不告诉他们,他们都认为我不够朋友,对我几乎都有些疏远了,我觉得特别孤独,可又找不到办法。
我呆在单杠旁边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和我说话,我很想小军能过来,可又怕他会问我。而且,他还没有跑,正站在起跑线后等体育老师发号施令。我靠在那根单杠上,看着小军做着一些准备动作。我真的非常羡慕他,我想我如果是小军就好了,他对什么都无所谓,班上的同学都喜欢和他玩,而且,有许多女同学都喜欢和他在一起。因此,班上有谁谁谁在喜欢小军的传言总是没有断过。可他对谁都无所谓。我真的希望我是他就好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女同学过来了。
她叫小安,是小芸最好的朋友。她在班上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标志,我们班上的女同学总共有二十三个,她是惟一的一个单眼皮。小军最不喜欢的就是她,原因就因为她是单眼皮。小军觉得女孩就应该是双眼皮,那样才好看。
我倒是不觉得,李晨也不这么看。李晨自己的眼睛也小。可小军对男孩不挑剔,他和李晨玩得特别好,尤其是这段时间,他们都对我有了不满,两个人玩得就更好了。
小安走到我面前,我根本没料到她过来是要和我说话。
"罗刚你是怎么回事?"她一走到我面前,劈头就问我。
"怎么啦?"我觉得奇怪。
"你干吗要去捉弄小芸?"她说,有点气势汹汹。
"我怎么捉弄她啦?"我问,心里又难过又委屈。
"怎么捉弄?"她说,"你看你这个样子,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啊。"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突然觉得一股怒火冲了上来。我本来心情就糟,那女人把我折磨得已经够让人难受了,没想到小安也对我这么大吼大叫,好像也要抽我耳光一样。我真的要豁出去了。
小安突然从兜里拿出一张揉皱的纸条,把它伸到我面前说:"这是不是你写给小芸的?"
我一看,一下子愣住了,正是我写给小芸的纸条。没想到小芸竟把它给小安了。这段时间,我想到的只是如何去摆脱那女人的折磨,这事几乎都给忘光了。
一愣之下,我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伤感。是啊,小芸,我现在都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了。我喜欢她吗?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对她还有一些什么样的感觉,可这张纸条让我突然想起我的确对一个叫小芸的女孩产生过一种模糊的情感。可我很久都没和她说过话了。
"你真是卑鄙,"小安见我不说话,更加生气地说起来,"我看你是吃饱了没事干,你知道小芸这些日子以来有多难受?"
小芸难受?她怎么会难受?她难道会比我更难受吗?我根本不相信还有人会比我更难受。可我知道,小安和小芸是最好的朋友,小芸肯定对她说了,而且,我写的纸条也在小安手上,一定是小芸给她的。我脑中几乎马上浮起了小芸如何跟小安述说的一幕情景。现在,小军的话也出来了,他说小芸喜欢我,那么是真的了?我心里感到说不出的伤心,可我能怎么办?我绝对不会再去和小芸说什么,我一点也不配去和她说什么。
我感到自己又想哭,我说:"你别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说得倒轻松,"小安说,"这就是你的玩笑?"
"你别问我,"我扭转半个身子,眼睛望着脚下的沙子,"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没看看小芸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又说。
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很久都没去注意小芸现在的样子了。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向大家站的地方看去。我看见了小芸,她正好也在向我们这边望来。她的脸色的确不好,她一见我,赶紧就把头扭了开去。她的身子好像在瑟缩。我心里感到伤感,这种伤感迅速布满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伤害19我对那个女人的憎恨越来越强烈。可我也怕得越来越强烈。而且,在和她持续不断地肉体交媾中,我也越来越痛恨自己竟然慢慢迷上了那种虐待。好像这种虐待是我应受的惩罚。是的,我该受这样的惩罚。我知道我在堕落。如果不是堕落,我不会对那种虐待产生迷恋,尽管我不愿意承认我在迷恋,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以为我想摆脱那女人,可我心里又会出现不能割舍的念头。我恨死了自己,当她打我的时候,我对自己的恨会减轻一些;当我对这种念头不能承受的时候,我会故意给那个女人打我的理由,她当然希望最好天天有打我的理由。
事情就是如此,她越来越喜欢打我。我一点也不敢反抗,而且,我越来越怕她会在哪一天不满意了,把整件事告诉到学校和我家里去。这个念头在我心里怎么也不能抹去。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几乎在迎合她的每一个想法了。她也知道这点,就更加肆无忌惮地折磨我。一天她甚至用烟头开始烫我的手臂,我痛得"哇哇"大叫,她好像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快感。我看着她变态的笑脸,已经不想哭了。事实上,我有很久都没再哭过了。我恨透了这个女人,如果哪天能报复她,我会是多么的痛快啊!可我知道,我不敢,我什么也不敢做。这种日子我觉得好像会无穷无尽地延续下去。我找不到从中解脱的办法。
一天,我从她床上起来后,打算拿书包回家了。她还是裸着身子,靠在床背点起烟来。每天这个时候,她都要点起烟来抽。我闻到烟味特别不舒服,就对她说,"我走啦。"
没想到,她忽然说:"来抽一口。"
我赶紧摇头,说:"我不抽。"
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喷出一口烟,慢慢地说:"不抽也可以。"
她的语调使我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知道,如果我违抗,她第二天就会想出一个新法子来折磨我,我不敢走,只是回头看着她。我知道,我眼里的畏惧也使她产生快感,她喜欢这样,就像她的那只猫喜欢逗弄老鼠。这个譬喻没什么不恰当的,在她眼里,我就是一只老鼠,每天都要乞怜似的爬到她的床上,忍受着她无穷无尽的需要。
她看着我,连旁边的被子也懒得拉到身上。她的手还在自己的乳房上抚弄。我根本不明白我以前为什么还喜欢去偷偷从她衣领里看那堆让我现在无比厌恶的肉。她现在的这个样子使我感到恶心,可我一点也不敢流露出来。
"你不抽也可以。"她又说一遍,仍是慢吞吞的。
我的畏惧又一次把我击垮。我十分不情愿地走过去,说:"那,我试试。"
"这么听话啊?"她说,嘲弄地看着我,"我可没逼你。"
"我只抽一口。"我说。
我下了决心,就伸手打算去拿她放在枕旁的烟盒。她忽然打了我手一下,"抽一口就要一根?"她的声音提高了,"就抽这根。"她把嘴上的烟拿下来,递了给我。
不管我是多么反感,还是接了过来,那个烟嘴上满是唾液。我把它拿在手里,迟迟疑疑地没把它衔在嘴里。女人忽然冷冷地说:"不想抽?"
"不是。"我赶紧说,把烟接过来,衔进嘴里。
我抽了一口,一股浓浓的烟味对着我的喉咙眼冲去。我忍不住了,拼命地咳起来,一边咳一边眼泪都流了出来。女人看着我的样子,"哈哈"地笑了起来,好像我刚才表演了一个马戏。我越咳越厉害,我不知道烟竟会这么令人难受。我蹲下了身子,拼命地咳,女人见我咳得厉害,笑得也更加厉害。她的眼泪都笑了出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快活,好像我越痛苦她就越满足一样。她笑得身子弯成了一团,那具赤裸的胴体在床上一起一伏,我从来没有看见她这么快活过。
我觉得痛苦极了,她的样子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大声问她。在那时候,我的脸上肯定有愤怒的神色。
她突然不笑了,从床上忽然坐起来,"你说什么?"她凶恶地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的这个样子一直是我最害怕的。可这次我实在是太痛苦了,心里真是恨她恨得要命。
"我问你笑什么?"我终于忍不住又大声说了一遍。
女人从床上跳了下来,抬手对我就是一个耳光。
"敢这样和我说话?"她一边打,一边骂。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切我所担心的东西忽然间无影无踪,好像那些东西都不存在了。我不知从什么地方涌上一股勇气,我第一次开始还手。我把她狠狠一推,她没站稳,我想她没想到我会反抗。在我一推之下,她仰面倒回到了床上。我跟着就扑了上去。我骑在她身上,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边对她大声吼了起来,"你怎么这样对我?你为什么?我欠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打我?"
我感觉自己快要发疯了,我一只手掐着她,另一手就扯着她的头发。我拼命地扯,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我好像听到了她的喊叫,但什么也听不清楚。我对着她这么大喊大叫,一股发泄的感觉完全控制着我,我觉得我会这么喊上整整一夜。
可是,突然间,我停住了。我松开了扯住她头发的手,掐住她脖子的手也松开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她在我两腿间躺着,目光也充满着惊骇。可是,在我松开手的瞬间,她的目光又立刻变得凶狠起来。我又感到了那种我熟悉的恐惧。我一直就是在这种恐惧中被她控制着。她忽然说:"下去!"
我一阵颤抖,从她身上下来了。
她坐起来,飞快地给了我两个耳光。
"敢造反哪!"她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她跟着从床上下来。我不知道她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根木条,对着我劈头盖脸地打了下去,一边打一边恶狠狠地骂,我根本不知道她骂些什么;我抱着头,对雨点般打下来的木条没有躲避。我又怕得要命,我让她打,我感觉我的背上流下来一股液体,我没去想究竟是什么。我想,今天就让她打个够吧,只要她不去告发我。伤害20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我都应该尽快结束和那个女人的事情。可我还是怕,我知道她对我决不会罢手。而且,我已经承认过,她对我的虐待也几乎使我产生了一种和疾病差不多的兴奋性受虐症状。虐待和受虐,谁能够真正分清哪一种更使人无法摆脱呢?在女人虐待我的时候,我慢慢感觉到不正常的兴奋;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恨极了这种兴奋。而且,我对我居然会兴奋感到害怕不已。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想过告诉小军,可我一点都预测不到他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反应。他怎么对一切都无所谓呢?至于李晨,就更不能说了,他竟然把我和小芸的事(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告诉了爸爸,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就会告诉学校了。
在这件事的漩涡中,我感到我惟一学会的就是撒谎。
我不知道我那时因为不想去那女人那里买瓜子而对小军和李晨说我要上厕所之类的话算不算我的第一个谎言。可我知道,我现在必须经常不断地撒谎。或许,我对所有人的隐瞒就其本身来说,就是一种撒谎。我现在还得继续下去。我欺骗了所有的人,这种感觉使我特别难受,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不仅对小军他们说谎,还得对爸爸说谎,对老师说谎。另外,我还得对那个女人说谎。我对她说谎是因为我害怕她打我。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偶然问我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想和她说实话,我总是对她撒谎,好像从撒谎中我得到了一些补偿的乐趣一样。而且,我还觉得说谎比说实话要容易得多。不仅如此,我还觉得(不管多么可笑)我或许能通过说谎来逃脱女人对我的抽打。尽管在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逃脱过。在她越来越凶的抽打中,一种我有可能会在哪一天被她打死的念头也开始萦绕到我的大脑中来了。我不记得这个念头是哪天到我脑中来的,但它的确来了,我的恐惧感也变得更加厉害。可我还是要对她撒谎。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对她说实话,我就是不想。我既觉得欺骗对她是种她不知道的报复,我还更加可笑地觉得谎话好像更有效果,会使她不那么厉害地打我。至少,她不会把我真的打死。
我觉得我只会对一个人不撒谎,那个人就是小芸。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我是真的产生了。我想,如果小芸问我,我肯定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可我知道,她不会问我,永远永远不会。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告诉她的机会。她不是问过我吗?那次我为什么不说呢?是因为那时候我还没有受够那女人的虐待吗?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在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慢慢习惯撒谎后,我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我必须对一个人说实话。我想把我经历的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一个人。我已经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到哪天才是尽头。在我恐惧的内心深处,我开始真的相信,女人如果在哪天凶狠到极处了,会真的把我打死的。这个念头把我折磨得筋疲力尽。
在那次小安和我说过话以后,我就发觉我有一种要对小芸说实话的冲动。当我意识到时,我才又一次非常非常强烈地发觉,我已经很久没和小芸说过话了。在小安对我说过话后,我重新注意到了小芸。我吃惊地发现她也变了很多。
首先,她好像没有以前那样爱笑了。我还记得以前,她的嘴角总有一种微微的不出声的笑,这种笑对我而言是多么的具有吸引力啊。那次在公共汽车上,她和我站在一起,她的嘴角始终就有这种微微的不出声的笑。每次我想起那个时候,心里就涌出一股又难过又辛酸的滋味。我知道,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对我那样笑了。
她的脸色现在显得非常苍白。小安说我捉弄了她,使她变成这个样子的。如果真是那样,我几乎可以断定她是喜欢我的。可我现在宁愿她不喜欢我。我现在是多么的虚伪,多么的下流。我想让她知道我现在是多么的虚伪,多么的下流。
记得有一天,我仍然在座位上发呆。大概是要上课了,小芸忽然从教室门外走了进来。我正好望着教室的门外,她的眼神和我碰到了一起。她在门外呆了几秒。在这几秒钟的时刻,她定定地望着我,眼睛里是没办法描述的伤感。这种眼神在今天来看称不上深刻,可在当时却有惊心动魄的效果。我觉得只有我才有那样的伤感,而这伤感是别人无法洞察的。如果说我以前也看到过她眼睛里有这样的眼神,也肯定是没留意的,可那天我一下子明白了:这种伤感是巨大的,是没有声音的,也是只能由一个人去默默承受的。我没有挪开眼睛,我也看着她。只有那么几秒,可我在这几秒钟里完全知道了里面的含意:
她被我伤害了。
小安跟在她的后面,她发现了我们在对视,她很不耐烦地推了推小芸,同时非常非常轻蔑地看了看我。小芸在她一推之下,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了。我真的忍不住想哭,就想要小芸在放学后等我,我把一切一切都告诉她。伤害21第二节课的下课铃响过之后,我看着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教室。我还是坐在座位上。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一到教室,就坐在位子上,上课下课都这样,除了上厕所。小军和李晨已经不来找我了。他们觉得我怪,可是我又什么都不肯说。两个人也就不来和我说什么了。所有的老师都觉得我变了个人,可谁问我我也是什么都不说。
这天,我仍是呆在座位上,班主任忽然走了过来。他只站在门外,对我扬扬手,看着我说:"罗刚你来一下。"
我仍在出神,想着那些让我痛苦的事。班主任的话让我冷不防吓了一跳。
我呆呆地站起来,说:"什么事?"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班主任说,"你爸爸来了。"
我吃了一惊,爸爸来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爸爸会到学校来。
但是爸爸来了。他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当我们进去的时候,他站了起来。
看着爸爸,我心里觉得特别难过。我每天回家都晚,在开始的时候,他问过我,但我粗声粗气地撒了个谎,要他以后别再问我。爸爸果然不再问我了。自从妈妈去世以后,爸爸就喜欢上了喝酒。他总是喝得酩酊大醉,每天吃完晚饭,他就要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即使我睡着了,也好像能闻得到屋子里的酒味。
我一点不了解爸爸,我也一点不了解妈妈。妈妈死的时候我才八岁,现在都快不记得她是什么样子了。家里只有她的照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爸爸就把挂在墙上的那张妈妈的照片取了下来。我不知道爸爸到底关不关心我,他总是把每天的晚饭做得很好,他也从不让我做任何家里的事,但他也不问我的学习成绩。每当我考得不好,我总是害怕回家后会被爸爸骂一顿,可他没有,他从来就没骂过我,尽管在看我的成绩单时,他的脸色很不好,可没多久就会平静下来。他总是会慢慢抽烟,然后说:"下次要考好。"这时候,我会很难过,恨不得自己是全班第一名。可我从来就没考过第一。这次段考,我只考了第二十九名。我真的已经很用力了,可还是第二十九。自从那件事出了以后,我知道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我没有一门功课能够及格。我现在已经垮了,完完全全地垮了。
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忽然到学校来。
我和班主任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爸爸从他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罗刚最近这段时间表现得非常反常,"班主任说,"是不是家里有了什么事?"
爸爸说他也觉得我表现得非常反常,可是家里没出什么事,因此想到学校来了解了解情况。这时办公室又进来几个老师,他们中有的是我的任课老师。当他们知道是我爸爸到学校来了解我的情况之时,都说"罗刚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在对爸爸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我根本就没在场一样,要不然,就是觉得我还太小,什么话都可以当着我的面说,一点也不担心这些话会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不知为什么,我在突然间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局外人,我惊奇地看着周围的这些大人对我议论纷纷,可我一句话也不说。我就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管是谁问我,不管是问我什么话,我一句话也不说。后来我就一直低着头,听着一些声音在我耳边绕来绕去,我就是一句话也不说,尽管我心里难过得要命。
接着又上课了,我从办公室出来,回到教室。等我再下课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了。
那天放学,我没有到那个女人店里去。不是我想反抗,我没去是我没想到在学校门口撞见了爸爸。
他在学校外的一个饮食店里喝酒。我一出来,他就看见了我,我心里真是难受,在我看见爸爸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爸爸是非常疼我的。尽管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喝酒,可他好像没办法去戒,我也肯定不能要他一定把酒戒掉。
他陪着我,我们从那个南食店过去的时候,女人正站在她的店门口。她看见了我,我瞟过去一眼,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变化。可我知道,明天,我会挨一场狠揍。不管是什么原因,她从来都不理会。她需要的只是每天我都躺到她床上的蚊帐里去。伤害22那天晚上,爸爸和我吃完晚饭,他破例没有出去喝酒。他说要和我谈谈。我吓了一跳,和我谈谈?和我有什么好谈的呢?我觉得侥幸的是,爸爸没有打我,尽管他从来没有打过我,可我总觉得他今天会打我,因为我实在是应该好好地被爸爸打一顿了。
可他还是没有打我。
如果让我从记忆里搜寻,那大概是爸爸第一次和我那样谈话,我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说对不起,他说他没有能好好地关心我,没有好好地过问我的学习,他问我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事。从和他说第一句话开始,我就觉得心里难过得要命,可我还是不敢说。我还是像在学校里那样,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父亲会那样和一个儿子说话。如果不是那件事,我知道,我会把一切向爸爸坦白的,可既然是那样的一件事,我怎么敢对爸爸说呢?他慢慢地抽烟,看着他吐出的烟雾,我不由又想起那个女人是怎样让我抽烟了。我不喜欢烟,对这东西厌恶极了,可我在那一刻,我觉得爸爸抽烟是应该的。他应该抽烟,而且,他不应该抽那么低档次的烟。
"是不是因为一个叫小芸的女同学?"在吐出一口烟后,他见我一直不说话,突然就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这句话他说得很慢。
我吓了一跳,不管爸爸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让我心跳不已了。
我抬起了头,两眼吃惊地望着他。
"是李晨告诉我的,"爸爸还是慢慢地说,"我今天问了他。"他把这句话说完了。
我还是不敢去看爸爸的眼睛。我低着头,一种想哭的冲动控制着我,可我没有哭出来。
"是不是因为她?"爸爸又问。
"不是的。"我终于说,声音很小。
可是爸爸不信,我知道他不信。因为我的确喜欢过小芸,就是现在,小芸也并没有从我心里完全去除。是李晨告诉爸爸的,我一点也没想到李晨竟然会把这事告诉给爸爸,可他既然说了,我说什么也不会有用。无论如何,那个真实的原因我肯定不会对任何人讲,谁也不会知道我受到的是多么大的伤害。
爸爸认定了是小芸的原因。他就开始说早恋是如何如何的不好。我在旁听着,我真的希望是小芸把我变成这样的,可是不是。我从来不知道爸爸会说这么多话,他说得很慢,有些话我不大懂,可我还是觉得他说得非常有道理,但问题并不能解决。因为不管他说得多好,毕竟和真正的原因不是一回事。
"要不要我每天接你放学?"他忽然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使用这种征求的语气。
我顿时慌了起来,赶紧说:"不用,爸爸。"
"不用?"他问。
"是的,"我回答,"不用,以后我不那样了。"
他看我一眼,好像还想说什么话,但没有说出来。
我和爸爸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他说的究竟是些什么,我起身就忘记了。
做完作业,我满腹心事地上了床。我睡不着,提心吊胆地想着怎样度过明天。伤害23第二天很快就来临了。我对爸爸说过不要他在我放学的时候来接我,可他还是来了。我在学校门外看见他时,一下子分析不出我内心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我首先没有想到,另外我立刻就知道我又不能到那个女人那里去了。爸爸不可能每天都来接我的。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如果每天还要由爸爸来接我,实在是太让人看笑话了。我一点也不希望同学看我这样的笑话,就像我永远也长不大似的。但是恐惧把我这些念头很快就赶开了,因为我立刻想到我两天都不能到那个女人那里去了。她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我几乎已经看到她到学校把我的堕落告诉校长和班主任了。一想到这个可能的场景,我心里慌了起来。
爸爸一点都没觉得,好像来接我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一样。我走过去,叫了一声"爸爸",他看着我,好像要辨认我这天在学校的情况是怎样似的。我避开了他的眼睛,心里想到的只是如何在面对那个女人的时候撒谎。是的,我不撒谎不行,我不愿意对她说实话。我现在明白了,当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产生恨意的时候,是绝不愿意说实话的。尽管在说实话和撒谎之间,一点对立的冲突也没有,可我就是不愿意。
我心里很怕,因为我不知道我两天没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爸爸不可能每天来接我放学,他有时候要值夜班,而且,当他发现我在学校没什么问题后,即使不值夜班了,也不会来接我的。而我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这件事告诉爸爸。他没有打过我,可我能够肯定,当他知道这件事,我一定会被他打死的。我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来对付那个女人,只要她对我冷冷地横上一眼,我浑身的汗毛都会被吓得竖起来。还有她那只猫,我也越来越怕,它的眼睛从来没对我流出过凶狠之外的任何神色。它也恨我吗?我不知道,虽然那只是一个畜生,可畜生也有畜生的举动。我记得有一次我和那个女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它蹲在那只水缸的盖板上面,一直望着我和女人在床上的每一个动作。它蹲在那里,眼睛里的凶光滚来滚去,好像我霸占了它的位置一样。它的"喵"声显得特别低沉,在低沉里又有一种格外的凄凉,简直就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地狱的,不会有天堂)。
它一般不在那里,因为差不多我每次进去的时候,女人都会像对我一样凶狠地把它撵开。当它出去的时候,又总会向我凶恶地看上一眼。那次它没走,好像是女人忘记要把它撵开了,于是它就蹲在水缸上,看着我们的每一个动作。我还记得,女人那天也打了我。当她打我的时候,它就在水缸上走来走去,好像特别兴奋。当我注意到它时,就感觉它随时要扑到我身上似的。那天是我怕得最厉害的一次,我担心它会真的扑过来,像狼一样去咬我的脖子。从那天开始,我对女人的猫也害怕起来。有时候我觉得它就是一个狼崽。我在动物园里见过狼,我发现它的牙齿和狼的牙齿真的是一模一样,闪动着尖锐的白森森的冷光。
爸爸和我一起从女人的南食店前走了过去。女人和她的猫都在那里。我心惊胆战地向那里瞟了几眼。女人正在低头铲瓜子。现在天气凉了,她的衣领已经不能敞开。没有人会从她的领口去偷偷看她的乳房了。我真希望还有人去看那个已经是让我特别觉得恶心的地方了。我真后悔我以前为什么还想去窥视那里。
我觉得她没有看见我。但那只猫看见了,它冰冷的眼神盯视着我。我想,大概我在这条巷子出现的时候,它就一直在盯视我了。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它看着我,"喵喵"叫了几声。我敢肯定,如果它会说话,一定就是在叫我的名字。
女人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她这时看见我了。我和爸爸走在一块儿,她的眼睛又像昨天一样,什么意味也看不出。可正是这种看不出的东西使我怕得越来越厉害。伤害24那天,我整晚都没睡好。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根本想不起来。如果早上不是爸爸叫我,我肯定醒不过来。昨晚爸爸又和我谈话了,他说我的精神状态还是不好,他又问我到底有什么事瞒着他。我没办法承认。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竟然问起小芸的事情来了。他问我,小芸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她住在什么地方,成绩好不好,是不是班干部;我觉得特别惊讶,我的感觉就是,爸爸已经认定我是因为小芸而精神不好。可他问小芸的事情干什么呢?难道他竟然会真的要小芸做我的女朋友?是不是也太不可思议了一点。如果我真是因为小芸,难道他还会去从小芸身上打开使我恢复精神状态的缺口?
我出门的时候,觉得这天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说不准会下雨。但既然当时没下,我也就懒得回去拿伞。我还记得,当我走到楼下,爸爸打开了窗子,他的身子从窗口伸出来,他对我说:"可能会下雨,你要不要拿把伞?"
"算了,"我仰着脸回答,"不用拿了。"
整个上午一直没有阳光。但雨始终没下。在下午开始第二节课的时候,雨突然下了起来。那时还没下课,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雨点从窗口打进来,有几滴打在我的脸上。我赶紧把窗子关好,所有靠窗的同学都把窗子关上了。只一眨眼工夫,整个教室都听得见窗玻璃被雨敲得"啪啦啪啦"直响。外面的天色也一下子变黑了。我听着雨声,好像那里面也有让我恐慌的东西一样。什么原因也没有,我心里无缘无故就觉得难受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雨,我总觉得雨里面有一些张牙舞爪的东西会随时冲出来。妈妈死的那天,雨就没有停过。可能就是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喜欢雨了。
到放学的时候,雨下得越来越大,像一堵墙了。我觉得,如果雨真的变成了一堵墙,把我和其他的任何事都隔开了的话,我会重新喜欢雨的,可是我知道,什么事情也不会把我和我现在经历的事情隔开。
班上还有一些没带伞的同学。小芸也没带。我们就都站在教学楼的出口等雨什么时候停下来。和我不同,小军和李晨就特别喜欢雨,他们看着雨都变得兴奋起来,两个人大喊大叫地冲到雨里去了,好像淋湿了衣服只是一件小事。而且,他们就在雨里一路跑了出去。在他们准备淋雨的时候,小军还问我是不是和他们一起跑回去,我赶紧摇头。小军几乎是不屑地说了句,"你是不用这样,反正你爸爸会来接你的。"他说完就在嘴角咧了一个看不起的笑意,我真是觉得有点羞愧。可我还是不敢淋雨。
他和李晨在雨中不见了,另外还有几个男同学受到了鼓舞,也学着他们的样子跑到雨里面去了。我发现在楼梯口等雨停的就我自己是个男生。我也跃跃欲试。我还没动,忽然听见小芸说:"你别那样,会感冒。"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我侧过脸。小芸正站在我旁边,她的眼睛一直就在看我,见我侧过脸了,她赶紧转过了身子,不再看我。
"胆小鬼!"小安也在旁边,不无讥讽地忽然说了一句。
"你说谁?"我问。
"我可没点名,"小安望也不望我,"我也不知说谁。"
"你是不是说我?"我看着她,心里不耐烦得有些愤怒起来。我和小军一样,特别不喜欢看她的单眼皮。
"这是你自己承认,我可没说是你。"小安不屑地说。
"小安你别说啦。"小芸见我们好像要吵起来,赶紧说。
"你以为我想和他说话啊?"小安说,也转过身子,好像要避开一个讨厌的东西。
我不说话了。在小芸说话的时候,我又和她对看了一眼。她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非常忧郁。她见我看过来,又把头转了过去。那一刻,我真的很感激小芸。可在感激的时候,我又是多么的难过啊。如果没有那个女人,我和小芸会是怎样呢?这个问题我猜想过无数次,可我不敢过深地猜测。我早就不能去喜欢她了。我也没有资格去喜欢任何一个女孩。一想到这里,我对那个女人的恨又涌了上来。我知道,我应该想办法摆脱她了,否则我真的会死在她那里的。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觉得我会死在她那里。
在雨幕里忽然走过来一个撑伞的人。开始我们都没有留意。我注意到时,就觉得脑袋在"轰轰"直响。我认出来者就是那个女人。我立刻知道了,她是来找我的。每天放学,她都会注意从她门前走过去的学生。她之所以注意就是因为她不想放开我。今天下这么大的雨,她见我没从她那里经过,肯定就判断出我没有带伞,还留在学校。
我努力不让自己趴下。我立刻想到我两天没到她那里去,今天我肯定逃不过了。她会怎样地惩罚我啊。
在雨水里有风吹过来,可我觉得我身上已经流满了汗珠,这汗在看见她的时候就猝然从皮肤里冒了出来。
我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我的声音特别大,也叫得特别充满意味。女人一下子就停了下来。爸爸急匆匆地从雨里走了过来,像是突然出现一样。他撑着一把伞,手臂下还夹着一把伞。
他在女人后面,但他走得比女人快,几乎是突然就到了我面前。
"还好,"他说,"还好。"
我不知道他说"还好"是什么意思,爸爸说话从来就是这样,我总是有点听不懂。可这次我一点也不想去推敲,因为我确实觉得"还好"。
我偷偷地看了女人一眼。她慢吞吞地走过来,犹豫不决,可能是因为一下子没有了目标。可她还是镇静得很,并没有退回去,还是走到我们旁边来了。
"好大的雨。"她说。这句话我不知道她是对谁说的。
"阿姨你来干什么?"小安问她。
因为学校的同学都喜欢去她的南食店买东西吃,所以没有不认识她的。小安和她说话,我想也正好为她解了围,因为她实在没有理由在这时候到学校里来。
爸爸把他夹在胳膊下的伞给了我。他看了看另外的同学。我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眼就知道他看着的那个就是小芸。
"你是小芸吧?"他说。
"嗯。"小芸回答了一声。她的脸不知为什么一下子红了。
"你叫小芸?"那女人忽然也问她。
"嗯。"小芸又答了一声。
我看着女人望小芸的眼色,吓得魂不附体。我明白女人的眼睛里意味着什么。
"没带伞?"爸爸又问她。
"嗯。"小芸好像只会从鼻子里说话一样,她的头略略垂了下去。
"家里没人送?"爸爸又问。
"没有。"小芸说。
"让罗刚送送你。"爸爸说,我觉得他像是在微笑一样。
小芸忽然看了看我,她的脸忽然有一种害羞的感觉。但这感觉使我非常非常难受。
"算了爸爸。"我赶紧说。
"要你送什么?"小安忽然说。她看着爸爸,脸上有点愤怒。
爸爸笑了笑,"大家同学嘛,"他说,"这把伞给你们。"他把自己的伞递给小安,又接过我手中的伞,他空出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像一个朋友似的。我和爸爸先走了,小芸、小安、女人,她们都留在我们后面。伤害25我心里感到忐忑不安,我老想着刚才爸爸要我送小芸回去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我心里模模糊糊地升上一些念头。爸爸忽然说话了:"小芸是个好女孩,可是你们现在还小,大家要相处得友好一些,不要话也不说。既然是同学,不说话也不好。"
爸爸怎么知道我和小芸不说话呢?
"昨天我和你们班主任通了电话,又问了李晨和小军。"爸爸好像是要回答我刚才的想法,"你这个年龄段是需要好好把握学习的,知不知道?"
我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我们刚刚走到学校围墙后面,忽然小安的声音在后面喊了起来。
"罗刚!罗刚!罗伯伯!"
她的声音充满了恐惧,我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和爸爸都转过了身,小安伞也没打,整个人就在雨里跑了出来,脸上一片恐慌。
"怎么啦小安?"我赶紧问。
"你们快去,快去。"小安上气不接下气了。
"出什么事啦?"爸爸问。
"那个阿姨在打小芸。"小安说。
我们都吃了一惊。
我和爸爸赶紧掉头就往学校去。
一进校门,我们就看见那个女人在狠狠地打小芸。小芸抱着头,一边躲避一边在说:"对不起阿姨,对不起。"
"不要打!"爸爸喊了一声。他冲上去,拉住女人的胳膊:"你怎么打一个孩子?"
"你问她!"女人气势汹汹地说。
我在旁边看着,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知道小芸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
"是怎么回事?"爸爸问小芸。
"我,我,"小芸好像要哭了,"我刚才撑伞时,不小心把伞上的雨溅在这个阿姨身上了。"
"你是故意的。"女人对小芸大吼。
"我不是。"小芸带着哭腔说。
"不管怎么样,你打孩子是不对的。"爸爸说。
"我打了又怎样?"女人说,"你看看我的衣服。"
小芸的脸上红红的,我知道刚才女人用巴掌打了小芸。我尝过这滋味。
那天,爸爸带着我和小芸、小安一块从学校离开。我回过头看了女人一眼,她正好也在看我,她的眼睛里布满了凶恶的意味。那天,我想这女人最好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