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窦初开-飞机场

清晨,格子背着黄书包走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格子已经到了爱漂亮的年龄,两个小辫子齐肩,辫梢修剪得齐齐的,扎着两条粉红色的蝴蝶结,脑袋一摇摆,像拨浪鼓一样,顽皮又俊俏。妈妈的裙服上装,短短的,有腰身,穿在她身上正好,蓝军裤,走起来,宽宽大大的裤脚甩着,脚上是一双黑条绒松紧布鞋,脚底钉了一个金属掌,走在沥青路面上,咔咔咔,有一种清脆的声响。

格子的这种穿戴,在当时是非常时髦的,姐姐却不以为然,姐姐说这叫神气不是漂亮。红善说,女孩子应当打扮得妩媚些才好。格子问,那什么是漂亮?红善就指着她画的水仙花说,你看,这就是漂亮。格子不解,格子觉得神气就是美,是一种大气的美,妩媚是什么?妩媚叫她感到有点“小资”的味道。

红善和格子相反,她喜欢穿长长的花裙子,小腰身的衣服,领口上镶着好看的花边,即使穿裤子也是窄窄的裤腿,脚上总是一双白色的丁字皮鞋。

格子一边听着自己鞋底发出的声音,一边很神气地快步走着。

早晨的阳光金灿灿的,透过梧桐树叶的空隙照在路面上,也照在格子的脸上和身上。这时,前面,有一个人走过来,鞋底发出的声音是“咚、咚、咚”的,有些沉重。格子眯缝着眼睛看过去,那人双手插在裤袋里,有些散漫,也有些倦怠,爸爸也总是这样走路。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老飞。

那人穿着一身褐色的皮飞行服,脚上是一双笨重的皮靴,迎面走了过来。

两人在路的当中停了下来,他们同时打量着对方,以致两人都有一种莫名的惊讶。格子注视着那张整齐的,刚修剪过的面孔,浓密乌黑的头发。苍白又冷俊的脸,于性感中略带冷冷的傲慢与不羁。

多年以后,格子再回忆起那张脸时,她依然认为那是她见过的最性感最煽情的一张脸。

格子,这么早就上学了?还是戴卫国先说话了。

噢,哦!今天我值日啊!

格子真神气。

戴卫国看到格子的脸红了,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像在听树枝上的鸟叫。

今天不是飞行吗?你怎么在这儿?

我等你呀!

迎面的阳光在树梢中晃动着,刺得格子睁不开眼睛,那金色的太阳可真叫格子陶醉啊!

等我?等我干吗?

格子鲜艳的嘴唇半张着,清秀洁净的面孔上一脸的慌张。戴卫国看到格子认真了,于是就把话收了回来,笑着说:

我骗你呢!

格子有些委屈了,面带愠色地说:

飞行员也骗人啊?

格子,我和你开玩笑呢!

我不喜欢……开玩笑!

她的小脸涨得通红,格子之所以敢用这种口气和戴卫国讲话,是知道他和爸爸有不太一般的关系。爸爸回家常把戴卫国挂在嘴上,比方篮球场上,他们是如何的默契。爸爸是灌篮高手,但必须有人抢篮板配合,戴卫国恰恰就是抢篮板高手。戴卫国一得到篮板球,闭着眼睛也知道爸爸在哪里。两个高手在一起,球打得漂亮,像表演赛。

格子,对不起。

格子不依不饶地问:

那你干吗来?

我来取信。

取信……取什么信?

格子,原谅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这是我的秘密,格子。

格子有些生气了,头一甩,闪开他走了过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种熟过的皮革的味道,她常在爸爸身上嗅到这种气息,熟悉又亲切。

格子扬起头,张开鼻翼,梦幻般地沉醉在那样一种特殊的气息之中。

似乎就在那一天,格子长大了。

红善已经不再画鱼了。红善开始画花,她画的花花蕊绽放,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像活着一样,人见人爱。

红善的花热热闹闹地盛开了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