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炎热的天气渐渐缓解了,接着,丽园的空气里飘散着一种奇异的香味。
人们发现这种沁人肺腑的香气来自那些细细碎碎的小黄花,它叫桂花。
于是,女人们把它折下来,插在花瓶里、罐头瓶里、酒瓶里,甚至在手帕里、衣柜里都撒上桂花。
九月,“五七”制药厂开工了,家属陆续开始上班。孩子们也开学了。
飞机场没有学校,孩子们要走出机场,到三四里以外的八号桥读书,途中要过桥要走机耕路,雨天道路泥泞,晴天,路上常会遭遇毒蛇。
由于路途相对遥远,学生通常都是结伴而行。
到丽园的第二年,格子上学了。那以后,上学下学,格子成了斐斐的小尾巴。格子有些崇拜斐斐,她喜气、快乐,似乎什么也不怕,程阿姨也怕她三分。裴叔叔那么凶,但对斐斐却总是和颜悦色的。斐斐的好对格子来说有些遥远,她一点都做不来,但却是喜欢。
格子是个奇怪的孩子,难以和人交往,对外界充满恐惧,但一旦认准了谁,又像是一生一世的事。因为敏感,就极易被伤害。格子背着黄书包,每天早早就来到斐斐家门口等着,她不进门,站在路边,有上学的经过,拉她一道走,她都不依。有时,也和别的孩子一起等,偶而斐斐起床晚了,别的孩子怕迟到,就先走了,就格子不走。格子最怕斐斐生病或请假。
大概是格子上二年级的时候,斐斐走了。
她还像往常一样等在斐斐家门口,等了一会不见斐斐出来,她就往她家饭厅张望,后来,斐斐妈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卷红红碌碌的扎头发的蝴蝶结,她说斐斐参军了,是被来部队演出的文工团带走的。斐斐没有来得及告别,只给她留了一卷蝴蝶结。程阿姨说,没关系,斐斐走了我叫军军哥哥带你上学,格子没等程阿姨说完扭身就走了。
那天格子逃学了。妈妈知道后,认为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打了格子的屁股。
那以后,格子很忧伤地想念着斐斐,怀念和斐斐在一起的时光。
斐斐走了后,苏青丹叫飞飞带格子上学。
上学前,飞飞来到格子家门口等她,然后两人一起走。放学回来也是一起走,早下课的那一个等在还没下课那一个的教室外面,无拘无束地看看光景,游游荡荡,反正那时作业都不多,所以也不急于回家。等那一个出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开始往回走。
冬去春来,转眼格子小学毕业了,飞飞也升入了高中。
后来一些男孩子开始叫他们“小两口”,还跟在他们身后起哄。格子觉得很丢人,就不跟飞飞走了,但她发现飞飞还是在不远处跟着她,她试图甩掉他,但是很难,格子于是就生气了。等到没人的时候她板着脸小声对飞飞说:
你干吗总跟着我?
你妈妈叫我照顾你。
一提到妈妈格子更加生气,我不要你照顾!
格子往前跑,想甩掉尾巴,跑了一阵,气喘吁吁的,但回头瞄了一眼,发现飞飞还不依不饶地在身后跟着,于是就凶巴巴地说:
你总跟着女孩走,不要脸!
飞飞听到格子的话,脸一下子涨红了。格子也觉得话说重了,但性子里又是不会转弯的,终究没去挽回。
谭阿姨曾问过飞飞,为什么不和格子一起走了?为此谭阿姨还打过他,但飞飞没有吐出一个字。谭阿姨知道飞飞也是个犟头,犟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动。
两家大人碰到一起,说起此事,都觉得也自然,孩子一天天大了,开始有界限了。
那以后,飞飞再也没有来过格子家,即使经过门口,也要绕着走。
他们以后再见面,像不认识一样,两人都低着头,谁也不理谁了,格子和飞飞就那时对立起来的。
但格子心理明白,飞飞对她终究是没有威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