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浪漫-飞机场

格子父亲当兵的时候,嫌弃狗剩的小名不中听,顺嘴就给自己改了名,从此叫吴天翔。

吴天翔在给格子讲起这段经历的时候总是非常得意。

也许是巧合,吴天翔以后真的像大鸟一样在天空中飞翔了。

吴天翔的父亲吴文翰尽管浪浮,但爱子是出名的,逢集总要买两个肉包揣回来给儿子吃。这是做父亲的幸福时刻,但当儿子肉包子吃完,吴文翰又愁上心来,怎么才能叫儿子天天吃上肉包子呢?

1951年,刚结束战争的年轻共和国,开始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战争。

中国人要和美国人打了,这叫吴文翰越发看到了共产党的强大,他毅然把独养儿子送上了前线。他并不是心血来潮,与其悲惨地活着,不如跟着共产党走。尽管赌注下得大了,是拿儿子的命下注。可这一去,便走出一条金光大道。

吴天翔在胶州上火车,沿着胶济线北上,一下子干到丹东。就地整编两日,发枪、发手榴弹、发粮食和一些轻装备……于是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了。

在拥挤的闷罐车里,吴天翔怀抱一杆大枪,像怀抱着理想,精神亢奋,感觉自己无比强大。他暗暗发誓,要当《水浒》中的梁山好汉,要当英雄豪杰。他的行为遭到本村同伴的讥笑,他们嘲笑他“彪乎乎”的,不该领枪。他们只领粮食和物品,没有领枪和手榴弹,他们给自己留了一手,随机应变,趋利避害,败了就逃回家种地。吴天翔和他们不同,他刚穿上军装就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没给自己留退路。

尽管在后来没日没夜的急行军中,那杆大枪让吴天翔吃了些苦头,但终究还是瞧不起他同伴们那种农民式的狡黠。他是一个不在小事上患得患失的人,在队伍里,这叫觉悟高。事实上,他们本村同去的五个同伴中,只有他一人是囫囵着回来的,其他四人都成了青山绿水。

吴天翔的幸运是,他父亲不但给他吃了肉包子,还叫他读了书,他后来能脱颖而出的关键正在于此。

他读过私塾,也读过公学堂,他父亲赶狗一样赶他去学堂,后来,他倒读出了兴趣,一直读到初中毕业。

一个初中毕业生,在队伍里可是凤毛麟角。其实,满打满算他在朝鲜战场只停留了一年,而且是当通讯兵,后来就被“选飞”回国了,成了一名新中国航空兵学员。

一个穷孩子,一夜之间成了预备飞行员了,这多少有点鸡犬升天的意思。

一个航校学员和一个战斗机飞行员之间还有一段艰苦卓绝的路要走,而且淘汰率相当高。在国外,录取的飞行员通常都是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即使这样,淘汰率依然高达百分之七八十。在我们的飞行学员队伍里,绝大多数是贫雇农出身,有些学员几乎是文盲,初中毕业的就算高学历了。但就是这些贫苦人的后代,创造了奇迹。从预备大队到航校,最后到战斗部队,一关关过来,淘汰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大多是因为出身成分不好被淘汰的。

在朝鲜战场上,新中国的第一代飞行员创造了很多奇迹。放牛娃出身的韩德彩,当时只有二十岁,在战斗机上总共飞行还不到一百个小时,却击落了飞行时间达两千小时的美国双料王牌飞行员哈罗德·爱德华·费席尔。

朝鲜战场创造的奇迹,给了中国空军巨大的鼓舞,也给了贫苦出身的学员们信心。

什么都不懂,反倒没有畏惧。没有文化可以苦学嘛!

1953年,踌躇满志的吴天翔,走进了座落在长春斯大林大街上的第一航空预备大队。

这时,他不但能吃到肉包子,而且还有面包、牛奶和咖啡。他轻而易举地就实现了父亲的理想。

吴天翔戴大盖帽和别人不同,他喜欢压着眉头戴,帽檐儿不是正对着鼻子,而是斜过去一点,露出线条硬朗的大半张脸。

大鼻子苏联教官叫他出列,拍着他挺拔平直的肩膀对学员们说:这才是一个合格军人应有的姿态!

在航校,他第一个放单飞。

第一次单独驾飞机上天,不能说不紧张。教练说:吴,这是你的第一次,你给我平安回来就行!

他平稳地把飞机降落到了跑道上,教练说:吴,你飞得比我好。

在毕业典礼上,又是他第一个上,在空军司令、教练、学员们面前,他的起落做得无懈可击,几乎完美,像雄鹰展翅般矫健。

他脱掉头盔走下飞机时,姑娘们把大红花戴到了他的胸前。

航校要把这个优秀的学员留下来,但他的教练对他说:吴,航校会埋没你,还是去部队吧!那里才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

他一辈子感谢他的大鼻子教练,但从未有机会说出口。

三年学习期满,吴天翔以优异的成绩,踌躇满志地来到了北方某航空兵作战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