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碧落之池 3-雪逝1

很小的时候,我的父王、母后都好疼我,还有我的兄弟姊妹们,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我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生活着。我最喜欢的是三姊姊,我还记得,母后问我最喜欢谁时,我毫不犹豫的说是三姊姊,那时她笑得好灿烂,但也是我见过三姊姊的最后一个笑容。

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父王死的那一天,我拥有了国家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包括我最喜欢的三姊姊。

这是雪国的规矩,先王死后王姬要陪葬,所有的妃嫔和孩子都要处死——除了未来的王,其余王室的人都要处死……

我,不知是该说幸运还是不幸,我就是王子,新王。

那是秋后的下午,往常,三姊姊会穿着白纱裙,那种一直长到盖住她的冰冷的脚踝的长裙,她喜欢拉着我的手光着脚踩在后花园中被施了法术的绿草地上,被施了法术的草是那么的碧绿而鲜亮,青翠的色泽仿佛要从她的脚底宣泻而出,染绿了她雪白的脚趾。她在微风中浅唱低吟,轻歌曼舞,所有的花儿都为她摇摆。

但我知道,她死了。

早晨醒来时,双睫是湿润的,那天,我真的哭了。昨夜,我的确做了个恶梦,不,或许那是真的。在梦里,我目睹了那些我所谓亲人的死亡。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他们的死亡。我看着他们一个个含恨倒下,我看得清他们的脸,一张张矛盾又痛苦的脸,可我仍阻止不了他们的死亡!这时,三姊姊突然向我走来,温柔而悲哀的看着我,她眼中的那份温柔是我从小就再熟悉不过的了,她一直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但,为什么?

她眼中的那份悲哀,我也并不陌生,难道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神一直都是那样的悲哀的吗?那种掩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悲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因为我无法回报她同等的爱吗?

请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是喜欢姊姊的!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呢?

天啊,姊姊竟然在对我说话,她的语气好悲哀。我怔怔的看着她,她是那样真实又飘忽的站在我面前。

我的好弟弟,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却总感觉不到你的喜欢。你是不会说谎的,你只是在说服自己啊……

不!不是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的啊,是最喜欢你的!

我哭了,哭着对她辩解着。

那为什么不救我?不要让我死,不要让我死,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她死死的抓住了我衣角,然后鲜血染红了她的白纱长裙。也就是那一刻,我醒了,全身冷汗。

三姊姊,你那么温柔,可又为什么让我做这么痛苦的梦?

……

说到了这里,涧雪站了起来,他走进了大厅左边的长廊。“怎么了?”夏雪逝追了过去,“哇——好漂亮的花园!”当夏雪逝走出长廊时面对眼前的景色目瞪口呆!

一路上,朦朦胧胧尽是轻柔的光茫,游走在空气里,四周有些暗蒙蒙,脚底下是细腻轻柔的草,从脚趾间弥漫开来,痒痒的,很舒服。空气中洋溢着温和静谧的脉动,几乎能摸到心灵般让人放松。

突然间,朦胧轻柔的光散尽,可以看到的是一片美丽的花海,灿烂缤纷,五颜六色很吸引人,柔和的光轻罩着,露水在娇艳的花瓣上滚动,花儿在微风中吟唱。一道似天地间最耀眼的光茫,它几乎会刺伤人的眼睛——从那片花海中间,一泓清清碧水中,好大一棵树在地中,它的根都露出水面了!

碧落池吗?

夏雪逝在心里轻问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走向它。那样的树,那样的水,那样的花渐渐清晰的展现在她面前。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轻盈的色彩,明朗的色调,湛蓝湛蓝的天空映在碧绿得没有一丝杂色的翡翠似的池中,就好像透过绿宝石仰望的世界,有如青罗纱在明媚的流动,我实在无法用贫乏的词语去描绘它,我只能这样仰头凝看,这样一份纯净无暇的青色天空!

映在池中的青色天空,皎白的千冰雪,幽绿的不落树,真的好美。夏雪逝出了神的凝视,忘记了一切沉静在其中。

涧雪在她不知不觉中已绕到了不落树后面,他轻坐在一根拱出水面的树根上,在他身边,有一藤蔓做的秋千吊在树枝上,他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藤蔓上仍然嫩绿的叶片,说:“曾经喜欢到这里来荡秋千,和我的三姊姊,一整天一整天的呆在这里,但现在,真的是好怀念啊……”

涧雪轻轻一用力,藤蔓上被他抚摸过的叶子就悄然飘落了下来,落在水面上,坠起一圈小小的涟漪——纵使是这么小的一片嫩叶儿。

夏雪逝偏头看着他,他坐在那根树根上,可仍有衣角浸在池中,碧落的池水将浸在池中的衣角似乎也染成绿色的了。她没有打扰他,知道他还会继续说下去,安静的等着。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进入雪国看到的都是一些十分普通的人,对吗?怀疑鸟族人是否拥有纯正圣洁的血统吧?其实鸟族人的本貌就像你见到的那些皇宫中的人一样,身后有着一对羽翼。”

“有时候带着羽翼不是太方便,所以很多鸟族人就习惯将它们隐藏起来,后来,后来便有了规定,除皇宫中人,一般人不准使用羽翼,这样你看到的鸟族人也就和普通人一样了。”

“那为什么你不展开你的羽翼呢?”夏雪逝一时无法按奈住心中的好奇,脱口而出——因为发现宫中的那些人都展开着羽翼,就涧雪没有。

空气硬生生的在沉默中游走,夏雪逝尴尬的说道:“算了……这是你的事情,或许是王的羽翼特别些吧!”

“不,不是这样的,是……”涧雪欲言又止,他低头思考着,或许他在想该如何说。良久,他才说:“在雪国有很多习惯及规定。人们喜欢穿白色底的衣服,这是习惯,也习惯去许愿池祈求神灵,我们信仰“神”——古帝国天府之国的十七公主。王死后陪葬,这是规定。还有,新王要接受“神之羽翼”……我登上王位那年是九岁,国号“涧”,而涧雪后面的惯用的雪字是习惯也是规定。”

“所谓接受‘神之羽翼’是要将自己的羽翼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世代王相传的神的羽翼。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不是王,在那一年我就死了的话,或许现在我就不会这么的痛苦,不光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还没有了代表自由的羽翼……”

“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不是王,在那一年我死了的话,就不会这么痛苦,不光是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还没有了代表自由的羽翼……”

这些话再次在夏雪逝的耳边回响,突然间她觉得像有千万根针在刺自己的心脏,痛啊,痛……

夏雪逝看着那池碧绿的水,意犹未尽的想起了一个人,他——决判,那个让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的人,他有那样冰冷、狂放、高傲、不羁中隐透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情的神情,明亮清澈如清辉流泻的星辰的眸子,深邃中偶尔滑过一丝莫名的孤独。有着乌黑羽毛的兀鸟王停落在他那宽阔的肩膀上,他与它的神情相似,乌黑发亮的羽毛映衬着他银色长发还有那翻飞的白色软袍……

我,在没有丝毫发觉的情况下有了关于他的很多记忆,他的脸已刻在了心底……

可是我,从来也没有顾及过他的感受,总依着自己的想法这样的固执,他一定很痛吧?

他是王,帝国的王,我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