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李巨熊打电话感谢陈玉帮助自己荣升会长后,晚上熄灯后电话便成了李巨熊的专用品。电话里李巨熊情话绵绵,陈玉的欢声笑语不断的从电话里斜逸横出。几日下来,我们都觉得苦不堪言,睡意袭来,好不容易渐入梦境,突然又被李巨熊一阵哈哈大笑吵醒。李巨熊一次对陈玉祝愿说“希望这根长长的电话线成为连接我们情谊的纽带”,我们忙相应暗暗祈祷“那根电话线变成绞死他们爱情的绳索”。白日我们从听众摇身一变做观众,上课看两人鸿雁传书,李巨熊才力有限,频频向诗人董良约关于爱情方面的诗稿,董良不肯献宝,说要日后留给自己的angel观赏。
李巨熊只好自力更生,勉强混个温饱,靠篡改流行歌曲过日子。不过支撑数日,他作诗的本事远远跟不上两人爱情形势的发展,所以只好抄诗。抽屉下放着《徐之摩诗选》、《新月诗选》、《唐诗选》,每日精挑细选几首关乎爱情的诗歌,认真誊写,然后发送给陈玉。陈玉看后立即回信,夸他诗才无敌,体格强壮,堪称文武双全。李巨熊看后有次当众激动得跳起来,忙找我们分享快乐。我们婉言谢绝,因为根据规律:一个好朋友有了异性后都会相应的没了人性。
董良看到同行的作品,忍不住脱口揭发:“这是抄的!”李巨熊忙按着他的嘴巴,乞求他不要泄露机密。我们乘机上前敲诈,让他今晚晚自习下请我们吃夜宵。李巨熊一口答应,说自己早就有这意思了,他和陈玉的爱情之所以能够跟中国的改革开放之路一样,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取得举世瞩目的成就,亏的就是当初老K帮他出谋划策,另外,他自己连日来费心劳神想出来-不,是抄出来的佳言妙语可以帮助精卫把东海填满,早就想顺便再慰劳自己一番了。所以今晚他要请我们到“好运来酒家”潇洒走一回。
“好运来”酒家听上去很美,看上去奇丑“一间黑脏的门面房永远敞开着门,仿佛耄耄老人张大的嘴巴,凭空的多出许多突兀和空洞;其内放上几张桌椅,门口一个大半个人高的铁炉日夜工作,黑烟不断从铁炉里滚滚而出。“好运来酒家”被周围几所气势不凡的饭店所包围,仿佛一个寂然潜伏的特务,猥琐不堪。不过因为它价格超级便宜,故还能财源广进,学生客人甚多。
晚自习下,我们宿舍四人一齐来到“好运来”酒家。屁股甫定,李巨熊便高声招呼老板上四份锅贴。须臾锅贴被油光满面的老板送上来。这锅贴的身材到和门口的大铁炉一样肥壮:硕大的盘子里居然只有五个锅贴傲然横尸其间,个个均长相不雅,龇牙咧嘴,粉红色的肥肉酱喷之欲出。外面的面皮用筷子轻轻拨弄一下,顿时白粉滚滚。我们看得食欲索然,迟迟不愿动筷。我用筷子左拨右弄,挑选出一个相貌相对比较俊雅的放在嘴边,想闭眼吞下,不防瞻之在前,忽之在后,一股浓烈的肉腥味直向我的鼻子一路飞奔而来。我随即甩掉它,遮鼻掩口,惊诧的问李巨熊,“怎么,这个也能吃?”
李巨熊到是充满革命者的大无畏精神,联系古今教育我们说:“怎么不能吃,想想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吃的是什么,我保证你们能吃下去?”说完,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大的,塞到血盆大口里给我们做个师范,鼓着不断跳动得腮帮子,断断续续勉励我们:“看-像-我-这样。”吃完嘴边油液横流,李巨熊随即用手一抹,顿时一条鲜活的油亮小溪在他嘴边开掘开来。
“算了,还是来碗肉丝面吧。”老K掉过头去,表情厌恶的建议。
“我也来碗吧。”我推开面前的锅贴,“看着都觉得难吃,老板,来三碗肉丝面。”
“哎呀,你们怎么都不吃啊?”李巨熊把我们不忍下口的锅贴一一掳到他面前,神奇的变废为宝,“你们不吃,自然有人吃-我带给陈玉做宵夜。”
我们惊愕的看着她,遐想着陈玉和他狼吞虎咽这些废物的壮观场面。
但陈玉显然就被这样的废物所俘获,翌日晨第一节课陈玉就和李巨雄坐在了一起。两人上课公然勾肩搭背,头靠头小声不断,不时会心而笑。我们看后,大骂荡妇淫娃不止。
那晚李巨熊为发展宿舍友谊,主动放弃和陈玉厮守的机会,和我们共进晚餐。
一路上,李巨熊想起陈玉对自己的一顰一笑,越觉“秀色可餐”有理,上课时间仓促无暇享受,现在心情清闲,一边欣赏晚景,一边象牛反刍似的回味,忍不住诗性大发,作《落日-美人颂》供我们鉴赏:
秋风起兮白云飞
草木不黄雁未归
Ohmyangel
myheartwillgoonwithyoufoyever
兰有香兮菊有芳,
怀美人兮不能忘。
我爱你
陈玉
董良诗才不敌,在旁妒忌不已,妒忌的结果就是对他人的成果进行猛烈的攻击:“什么啊?一文不值!你这大杂烩也配叫诗?”李巨熊闻后,大笑董良孤陋寡闻,连后现代主义这种最古老的创作手法都不懂。
我们闲看诗人斗法,乐趣无穷。
食堂的玻璃门虚掩着,香气阵阵迎面而来。我们鼻子一阵剧烈抽动,肠胃像刚享受过按摩一样,顿觉舒坦无比。
推门进入,我们立觉热浪打面,抬头一看,原来电扇不知何故罢工。我们这才发现来的不是时候,每个窗口前都人满为患,密不透风的恐怕连个饭盒都塞不进去。每个位子都坐无虚席,偶有几个空位也被人放上书包课本等物,表示此的已有所属。还有很多同学捧着饭盒,在走道间来回穿梭,四下顾望,寻找着落脚之处。
我们散开来寻找落脚处。老K独自一人,我跟董良则跟着李巨熊。
李巨熊进食前抛开诗人的矜持,跑到一窗口前,仗着身强力壮,强行把自己塞进去。紧挨其后的一矮个男生甚为不服,伸出一只手臂想把他推出队伍。
李巨熊若泰山磐石岿然不动,回头转身,眼中凶光毕露,嘴巴像冲天的大炮,做好开战的准备。昂首而问:“你想干嘛?”
那男生不敢高声象李巨熊一样高声宣扬,只好嗫嚅嘴角,吐出一声“野猪”。
“要是不让弱者发牢骚,强者的生活就会失去很多色彩和乐趣。因为弱者的牢骚有时候比强者之间的互相歌颂还要让人开怀。”李巨熊笑着对我说,他这次很是大度,对那男生的不恭之词只当未闻。自己打完后,不忘助人为乐,又把久立一旁的董良推进去。
董良刚挺身进入,那男生又把他推出来。李巨熊又像打乒乓球似的把他推回去,大声问:“怎么着?”
那男生四下张望,估计援兵未到,低头不敢言语。
董良打完,我又勇猛上前。我点了一份糖醋排骨、一份鸭血豆腐、一份米饭。那鸭血仿佛忠贞不屈的革命者,经过烟火烧煮,还保留着鲜红本色。我吓一大跳,连忙用筷子挑开排骨上面涂抹着的一层酱红色外衣,不幸发现:那排骨被撕下伪装后,居然有血丝凝结。再来拨弄米饭,更有惊喜:一根长长的头发丝隐藏其间,被发现后,袅袅舞动腰肢,仿佛在感谢我这个挖掘者。
“这个怎么吃?”我用筷子指着饭盒,义正辞严的面对戴着口罩的打菜人质问。
那人只字不答,抬手飞快的在打卡机上,“噼里啪啦”一阵击按。
我这才想起,先前不该那么早把饭卡放置在打卡机上,一时疏忽,竟被食堂猛宰一刀,急想理论。俯头一瞧,眼珠乱颤:“40块?应该是4块才是正常价格嘛!”我疑是看错,忙把饭卡拿起,又再放下,中午刚充过400现在还剩360。我忙拨乱反正,看着那人,说,“你打错了?”
“不可能的!”那人目光灼灼的对我瞥一眼,肯定的说。
“怎么不可能?”我急把卡又放在打卡机上,指着卡上鲜红的数字慷慨激昂,“你看!我中午刚充过400,现在只剩下360了-你这顿不可能40吧?”
那人低头瞥了一眼,见我说的没错,便放下勺子,两手一摊,做个爱莫能助的姿势:“若有问题,请到微机房去查询。”
“在哪?”我也不想和他多争辩,问。
“你不会自己去找?”那人不胜其烦,送个白眼给我,“我哪知道?下一个!”
后面那矮个男生早已等得口干舌燥,听食堂人员喊叫自己,气势顿长,把刚才所遭受的外交屈辱发泄到第三国的身上,对着我骂道:“他妈的!你傻站在这儿搞什么东西?”
我闻声回望,见是那人,暗下度量两人身体,打成个平手是没有问题的,勇气骤生,把饭盒猛的往的上一掼,明知故问道:“你骂谁?”
“骂的就是你!小子,怎么样?”那男生后面突然冒出两人,气势汹汹指着我的鼻子呵斥。
我看对方人多势众,扭头四顾,不见李巨熊他们,气焰大减,“你们等着!”
我忙四下寻找李巨熊董良老K。找到他们时,他们正偏安一隅吃饭,李巨熊手里拿着一只鸡腿撕咬,嘴边油光闪亮,卤汁横流。听说这事,他“呼”的把鸡腿往桌子上一甩,“嚯”的一声站起来:“在哪?走!”
顷刻,我们跑到那三人的面前,这下我们不但数量上超前,质量上也绝对领先。李巨熊飞奔到那三人面前,开门见山的昂首而问:“怎么着?谁敢打我?”
那三人显然缺乏同仇敌忾的气魄,面面相觑,明显希冀李巨熊提出的问题由对方勇敢的应答。
四周人群围观为李巨熊的英雄气概大声叫好。
李巨熊首次意识到自己的武功在学校天下无敌,一支独秀,双手叉腰,忍不住声提八阶:“谁敢打我?”
“我敢打你!”围观的人群里突然闪开一个大缺口。只见一个身材比李巨熊还要高大肥壮的大头男生,带着好几个凶神恶煞的学生窜到我们面前。那大头男生双手抱拳放在胸前,配上他的大头,仿佛农药瓶上贴的骷髅标志。他也颇有自知之明,穿一件印有骷髅标志的T恤,算是提醒他人自己是个极为危险的物品。先前三人见了他,不约而同的面露惊喜:“刁大,你可来了!”
李巨熊一愣,先前欲独霸天下的豪气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面呈闪避之色。
我想起某次开会时一个师兄告诉我:学校有一个家境十分阔绰,身材甚为肥壮的流氓,看到他一定要躲避。难道这个流氓就是刁大。念及于此,我忙跑到李巨熊的身边,对他小声嘀咕:“别惹他,他是学校有名的流氓。”
李巨熊聪明异常,听完我的教诲,立即满脸堆笑的跑上前去,手搭在刁大肩膀上,学王朔《顽主》里那个面对强敌的小混混,横目立目,环视着观众大声嚷:“谁敢打我们俩?”
“你小子还蛮识相的吗?”刁大回头,对李巨熊一笑。说完,刁大又扭头,指着一旁呆若木鸡的我,问:“怎么,你还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我吓得连连摆手,“我对你景仰还来不及呢!哪有意见?”
“妈的!你小子嘴皮还蛮滑溜的嘛!”先前和我发生争执的男生傲慢的睥睨我几眼,不屑的说。
刁大回过头来,对着李巨熊和颜悦色的微笑,“现在,你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知道,知道。”李巨熊忙不迭的点头回答,笑容可掬的跑到我的面前,伸出手:“拿来-”
“什么啊?”我懵懂。
“饭卡。”李巨熊释难解疑。
我迟疑。手攥着饭卡,犹豫着不愿交出来。
“当一个人长的像屠夫时,真理往往便掌握在他的手里。”李巨熊小声在我耳边诲人不倦,“为了大家,你就奉献一下了,否则以后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哪你为什么不奉献一下?”我心里这么问,手却不由自主的把卡交到李巨熊的手里。
“刁大,走!我请你吃炒菜!还有各位兄弟,今天真是误会,以后我们就靠刁大你罩着啦!”
“这个吗?好说!”刁大走的时候良心未泯,抬手指下正傻站在心疼饭卡钱的我说:“走啊,一起去!”
晚饭后。我拿着只剩20块的饭卡四处寻找微机房。学校微机房仿佛头号恐怖分子本拉登,藏匿得极其隐蔽,我在校园里久觅未果。待千辛万苦找到它的真身,工作人员却早已下班。
想起今天所遇,我沮丧万分。
“今天对不住哥们了。”晚上一回到宿舍,李巨熊他们就围住我,满怀歉意的抚慰我。
“要是没饭吃-”老K楼住我的肩膀,洒脱的说,“就跟我混几天。”
董良忙附和,“跟我也混几天吧。”
“没事-”我看着大家满是歉意的眼神,心中的委屈和沮丧顿时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