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婷走了!
我始终未能看到冷婷临走前的全貌,只见到血污的插着氧气管的鼻子、鼻子两侧毫无血色的脸和两片紫得发黑的曾被我亲吻过的嘴唇。那个短暂的夜里我身上的血液似乎都变做泪水流淌干净了,我一整夜地握着她无知觉的冰凉的手。嗓子在我见到冷婷的那一时刻突然间哑掉了,我说不出话来,只好在心里疯狂呼喊她的名字。值班护士说在这期间我曾昏厥过几次,她每次摇醒我时我都沙哑地喊一句:“婷婷咱回家吧!”
医生们曾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抢救。我还记得印有“手术室”三个血红大字的门和我用来支撑摇晃身体的走廊,耳朵里浅浅地回响着护士们“砰”地推开门的声音,我看见从里面推出来的载着冷婷遗体的手术车,惨白的布单盖住了她的脸……
整个世界像一颗滴入深渊的雨珠,在我脑中消逝、迸裂、融化;又像一棵被炮弹轰炸了的植物,刹那间萎缩黯然;我仰天嗥叫,举头茫然、狂喑无声……那一瞬间,天与地在我的心中彻底地折断了、坍塌了、粉碎了!
我的眼睛突然像一本猛然合上了的书,什么也看不见……
当我缓缓睁开眼睛,黄总、叶惠玲、曹雄飞和冯美好站在我身边,紧张地看我。我也是被抢救过来的。后来他们告诉我,我昏倒在医院走廊上,护士们将我推进急诊室里。
我挣扎着在曹雄飞的帮助下支起身体,试图向大家微笑,但喉咙里突然涌上来一团东西,我咔地将它咳出来,巨大的哭喊声旋即奔逃出我的口腔。我支撑不住身体猛地扑倒在床上野兽一般地哭嚎起来……
“克制些萧寒!”是黄总的声音,我感觉他坐到我身边,搂住我肩膀轻轻摇晃,“毕竟你、我、我们这些人还要走很长的路。”他的声音颤颤的,“冷婷她……唉……”
“萧寒,”黄总说,“世上的事太难预料,我们每个人都得面对突如其来的生与死。我无法感知你现在的痛苦,我相信我遇到类似的事也会崩溃自己的。但是,萧寒,我们还要努力地活下去、生活下去……”
“我希望你坚强些,度过悲伤,让自己更好地活着,为了……为了冷婷,也为了自己……”黄总的声音在我耳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太空中传来的冷婷轻脆的笑声,那笑声像打在琴键上的雨珠,叮叮咚咚地响彻这个世界。
在医院里我住了两宿,身体渐渐恢复,能吃些东西了。谢过护士,离开医院,我到东门一家花店买了一枝红玫瑰,走向深南大道。
已入深秋,整个深圳正渐渐褪去懊苦的炎热,在高远的碧空中散布下来淡淡的清爽,太阳似乎也离得远了,连绵的寂静的云从它身下缓缓掠过,深圳时而映现在云朵们巨大的微暗的身影中……
在我前方5米处的斑马线上,有一摊已经干涸的、轻易觉察不出的血痕……这是冷婷留下来的,数天前,这位可爱的、美丽的、善良的、成熟的女孩,这位就要对一个男子投入真正的生命之爱的年轻女孩,这位马上将与她真爱的未来的丈夫走入家乡的婚宴现场,向来宾频频敬酒的靓丽的新娘被一辆汽车刮倒了……
那摊柔弱的血迹早被来来往往的车轮给湮灭——现在只有我才能看得清!这血迹与大道两旁茂盛的姚黄魏紫、长林丰草相衬相映,在我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鲜红颜色模糊了整个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