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早安,深圳

一共是哥儿6个,在小城中被他们誉为“最讲究的羊肉串”的小店里围坐一圈,黄涛也是同其他哥4个头遭见面,经我引见后迅速与他们混熟。黄涛将扎啤杯高高举起:“头回同萧寒的好哥们儿在一起喝酒,我先打个样儿,大家见我喝多少都跟着学好了。”

说着,黄涛慢慢将两升扎啤死去活来地灌到肚子里,之后,瞪着眼珠子哐哐打了两个大饱隔儿。我也举起杯子:“涛子,我现在是南方人哩,人家喝不了那么多呀……”黄涛红着

眼站起来:“你姓萧的这杯酒不喝下去你就是王八犊子!给我喝!”

我笑笑:王八……让我好沉重啊。见到了这群不着四六的好哥们,我还能装吗?我仰起脖子将两升酒直直地顺下喉咙,嗓子里似乎有东西猛地向上漾,又被我生生吞下去,眼泪都逼出来了——喝酒喝急了。

陈远航是我的中学同学,刚刚荣升为一家银行的副行长,已经变得面色沉稳,举止沉着。他将杯子端起来:“朋友们!首先欢迎小寒百忙之中抽空回到家乡,再有!为了家乡的将来更美好希望小寒回来同哥们儿一起胡打滥砸,来,我也一口干了!”

我匆匆让服务员换了小杯,将一口酒喝下。家乡的羊肉串味道就是绝妙!自从上世纪80年代初期陈佩斯、朱时茂演过那个烤羊肉串的小品,这座小城的烤肉摊一夜之间遍布四面八方,几番耕耘几番增删,味美绝伦,已达到东北人不吃便想的程度。这里俨然成了全国闻名的羊肉串基地(除了新疆烧烤),在附近城市都有以我们家乡城市名称命名的烤肉店。以前,我每周都要与同事或陈远航们吃上几回,每一回都醉醺醺地回家,然后往已经躺下准备入睡的郑眉的怀里钻……

回家的信儿我最先告诉了陈远航,然后告知黄涛,他两个在电话里还疑惑着:“别是开玩笑吧?”我说现在我就在百货大楼门口。三分钟后,两人行色匆匆相继赶来,见到是我,哈哈大笑。

家乡的哥们都是从小长大的,现在微笑地望着他们,除了给我一股浓浓的家乡气之外,还是彼此间的成熟,大家都很会讲话。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我回来是同郑眉离婚的,但他们都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一个劲儿问我在深圳嫖娼是啥滋味。

我可怜兮兮地回答:“在那边哪里有你们这般休闲自在,我没找过的……”

接下来陈远航讲了一个附近城镇某领导去深圳的故事:“还是个书记级人物哩,没出过远门,听说要去深圳,快活得头发都变黑了,耷拉着口水坐飞机就去了!到了深圳,找了一间不算大的酒店住下。第二天一早,女服务员进房来倒开水,这老小子一把就将女服务员搂住,还嘻嘻地问:是先干后给钱还是先给钱再干?那服务员扬手给他一记耳光,跑出去报了警。最后还是托家乡政府的关系把他捞出来,好嘛,从此这老小子一蹶不振,性生活在他身上绝迹……”

听得我们都笑歪了。

这顿酒喝到午夜,直喝得我只有出气儿没有进气儿了。回到家妈妈给我开的门,她已将小屋的床铺好,把我扶进去,说:“快躺下吧,大半年没见面,怎么一见面就要人命哩?”

我将自己剥成裸体,打电话给冷婷,好一会儿她才接。

“想你想你想你耶……”我喊道,“干吗呢才接电话?我很不放心哦!”

“你怎么啦?说话像嘴里含颗枣儿似的。”冷婷还没睡,口齿伶俐。

“喝多啦!一帮哥们儿,我被灌得死过去好几回。”

她咯咯地笑:“就不会少喝点儿?干吗那么拼命啊。”

“没事没事……你干啥哩?”

“我呀!”她继续笑,“我在同一位好帅好帅的王子躺在一起,它好乖哦,一动不动地看我,我喜欢死它了!”

“什么王子?怎么回事?我们早晨才分开的,怎么还没过一天呢你就另有新欢了?”

“我现在都爱死它了,不想再爱你啦!有它我就足够了……”

这个“王子”原来是只猫,只有几个月大,楼下士多店给的。士多店的老板喜欢养猫,基本是养一只丢一只,只有这只小猫呆呆傻傻不知道出门闯荡,冷婷一看到它就喜欢上了,可爱的老板索性将小猫送给她——也就是今天中午的事,冷婷在电话里告诉我她一个下午都为小猫吃什么担心,给它买了烤鱼片、螃蟹籽、小虾米,“我还给它买了只小领结,好精神啊!”她高兴的声音哇啦哇啦很响亮地传过来。

“它叫什么名字啊?”我问。

“还没想好,你是文人嘛,给取个名字嘛。”

“叫它呆呆吧,谁让它那么老实……”

“呆呆……不好!我看它好聪明的嘛,并不呆啊。”

“那就叫它猾猾,聪明猫嘛。”

“哎,我想起个好名字……”

“讲……”

“叫寒寒吧!看它的眼神很像你喔。”

“叫它叔叔我也不管了,我困了,要睡了。对了,我现在裸体着呢,它现在什么样?”

“它穿着毛衣,脱不下去的。”

我嘿嘿乐半天,收线入眠。也许是酒喝多了,很多深圳的场景像科幻影片似的从我眼皮下掠过,世界之窗、荔枝公园、大小梅沙、华强北……奇怪的是不知为何我总是梦见自己开着银灰色的奔驰轿车在深南大道上飞速狂驰。忽然,有人影从眼前闪过,我猛地踩刹车,跳出车子走到车头前,看见前面一摊鲜红的血……

我是被噩梦魇住了!——那摊血突然像龙卷风那样转起来,噼噼啪啪地溅到我身上,我像只蝉茧被桎梏着无法呼吸,我狂叫一声,在黑夜里坐起来……

门外传来妈妈冷静的声音:“小寒,怎么啦?”

妈妈在洗手间听到了我的喊声。

“没,没事儿的妈,刚才做了一个不太好的梦。”

门开了,妈妈打开灯,坐到我床边,伸手摸着我的额头轻声说:“是不是在深圳太紧张了?回家了就好,有妈妈陪着你……”

我忽然间满眼含泪,搂着妈妈的腰将头埋进她怀里……

在家乡原单位办理辞职关系还算顺利,家乡的报社都由亲人组成,别说走我一口儿,就是再走十个也仍是人满为患。社长握住我的手,深情地说:“萧寒!如果你在深圳干不下去了,随时回来,我随时给你办理关系!”

我说:“谢谢社长!我记下您的话了,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为报社做出些我能做出的贡献。”

两个人壮志豪情,握了好半天的手。我不得不承认:社长和总编都是好人,他们是典型的东北人,往往在事情发展到千钧一发的那一刻,他们做出的决定、说出的话有如板上钉钉,任何人都没得反驳。

然后挨个房间与同事们打招呼,同事们都是一脸的惊喜,新闻部记者魏东拥抱着我,冲着我的耳朵小声说:“兄弟!好好干,没准过几天我也去!”

我高兴地说:“吃、住都在我那里,你只管天天找工作就成,弄巧了,第二天你就上班了。”

魏东快乐得捶了我一拳:“谢谢小寒啊,你就等我吧。”

早晨时妈妈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应该去看一下你的岳父岳母,我问有必要吗?

“有必要!你曾经是他们的女婿,他们最害怕的就是你同小眉分手后反感他们,我们都是老人,需要关怀和理解啊。”

“再说吧……”

“别再说了,小眉昨天上午来看过我和你爸了。既然事已至此,你就别再埋怨了,小眉上午哭得真伤心。儿子,说句实话吧,我觉得还是你关心她关心得不够啊。”

我笑了,看着妈妈,说:“我会认真关心您下一个儿媳妇的,真的妈妈,她要比郑眉可爱十倍百倍的。”

妈妈慈祥地笑着:“去吧,去看看小眉的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