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我将电话直接打到冷婷公司。
自从那一晚起她不再接听我的电话后,我几次打电话给她,对方全都是关机状态。我怀疑她换了号码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保险公司职员的热情让人接受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那里提早进入共产主义了哩。她们接电话的口气充满温和与礼貌,是别的公司不能比拟的。
“您好!丰收保险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稚嫩的甜甜的充满感性的女声。
“麻烦找一下冷婷小姐。”
“冷婷?请问您要找的是不是人力资源部拓展中心的冷小姐?”
“就是一眼睛细长,个儿不算高……她前不久去青岛搞过培训的。”
“哦,这样,我把电话替您接过去,如果她不在您再打过来我替您想别的办法。”
“好嘞。谢谢啊。”
“不客气您稍等……”
心情好些,但脑袋里还是空空一片。我不知道能否听到她的声音抑或她是否同我讲话。
那边有人接了,是一礼貌男声:“您好,人力资源部……”
我开始紧张起来,心怦怦乱跳,嗓音干涩:“麻烦您,我找冷婷小姐。”
“请稍等。”我听见他轻声喊冷婷的名字,良久,话筒被拾起。冷婷显得有点忙碌:“喂您好,我是冷婷请问您是哪位?”
我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是我啊,萧寒。”
“请您声音大些,我这边有点乱听不到……”
“萧寒!我是萧寒。”
那边顿了顿,这一瞬间我的心跳声有如撼天鼓,嘣嘣镇得我几乎无法听到话筒里的声音。
但声音还是很清晰地传来,稍显冷静:“有事吗?”
“当然了,你……那什么,我给你打手机怎么老关机?这些日子我都……”
“我现在很忙,马上要开会,你的号码多少我过会打过去给你。”
我赶忙告诉她我的号码:“如果占线你直接打我手机好了,喂,一定要打过来,不打,不打,不打你就是小狗子!”
她竟笑了,话筒里传过来用力翕动鼻孔的呼吸声,她声音变得轻柔:“半个钟以后,我一定打去。”
放下电话,我呆呆地乐出声来,又猛地止住,微笑看着从外面归来的叶惠玲。叶惠玲瞄我一眼,没料到我正巧对她含笑注目,她怔一下,目光迎向我。我做出副顽皮模样冲她挥手,她也挤出丝儿笑容,但笑容旋即像涟漪般在脸上扩散、消失。
这几天每个人都是一副愁苦模样,中午午餐时办公室有如殡仪馆,静得都能把死人给憋活了!大家各有心事、各怀鬼胎、彼此沉默,望过去,一道道目光惊惶失措地从你脸上挪开,像群被轰的蚊子,瞅谁都一副叛徒模样。报纸倒是一份份地出,胡水统管编辑和采访以后,大家在工作上相应地不那么紧张忙碌了,我们不同程度地在版面上抽条、偷懒。胡水这点好,好稿子坏稿子分不出来,只要你把码得整整齐齐的字印在纸上拿给他看,他脸上就能露出很欣慰的笑容,顺便叨咕出个“好”字。
对于黄、叶“情人”之事——如果黄总说的是真的,那么叶惠玲在我心目中不是一般地打折扣,这折扣一气能打到她的幼儿园时代去。也忒嫩了点吧——我指她的头脑,仅仅为了唬住我竟不惜以自己女孩子的贞烈做代价——这话说大了——纵不是贞烈也算是个名声吧。扯来扯去原来只为了迷糊住我,冤不冤哪。再说了,那黄总除了年岁大点可哪儿好了,脸长得像根蔫茄子似的,还不如我……
我这么胡思乱想不住地把自个儿逗乐了,犯病了似的端详着叶惠玲。我感觉出叶惠玲在不停地用余光警惕地看我,我朗然开口:“叶小姐,有时间我应该请你喝点什么,能否赏光啊?”
她转过头,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啊?”
“嗯……”我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再次向你致歉!”
她面色稍有缓和:“太严重了吧。”
“或者,想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我指那种同事基础的好朋友嗳。”
她想了想,笑容缓缓绽放:“好吧,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觉得我们是好朋友啊。”
我故做神秘地问:“你和黄总发展得怎么样了?”
她挑挑眉毛,叹口气说:“没怎么样啊。”然后又端正了脸色,“好朋友之间一定要问这种问题吗?”
我嘎嘎地笑得放浪形骸,摆着手说:“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我……”恰此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正是来自丰收保险公司,我赶忙拿起手机边走向门外边对叶惠玲说:“报社这么大变化我有一肚子话要讲,我一定要请你喝杯咖啡好好聊聊。”
我来到走廊的僻静处,打开电话深沉地:“喂……”
那边先是一声悄笑,冷婷的声音传过来:“你现在不忙吗?”
“还好了,听到你的声音就是忙也不忙。”接着我将声音放轻,“婷婷!还在生我的气?”
“……嗯。”她说,“不过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的手机丢在的士上了。所以……想给你认错的机会也没给上……”
我长长吐出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老拨你的电话你总关机哩。嗨,你说这事儿闹的。”
“但是现在可别想着是你的认错机会,我不会答应的。”
“咋都行,只要你能理我就是让我变哑巴都成。”
她笑出声来:“胡说什么呀。你今天急着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啊,想你了呗,这都两个多星期了,我都吓死了,又不敢去清水河找你。”
“那边的房子我退掉了,现在和新员工住公司。——找也找不到我的。”
“明天周末我们出来吃个饭好吗?这么长时间,你也该想我了。”
她沉吟片刻:“嗯,好的,明天下午你打这个电话联络我。”
加上郑眉当初留给我的9000多元钱,我把两个存折拿出来算了算,我目前一共有两万来块钱,这里面有刚来深圳时郑眉与我共同积攒的8000块钱,折腾来折腾去我在《资讯服务导报》才攒了3000多点。还指望到深圳淘金,这还没在家乡赚得多!
我从银行里取出4000块钱,下班后坐大巴到诺基亚专卖店买了一台深圳蛮流行的很小巧的女式蓝屏手机,花去3500大元。调试完毕装盒时秀气的服务小姐微笑着问我:“送给女朋友的?”我充满幸福地回答是的。服务小姐继续说:“你女朋友好幸福嗳,我猜她收到礼物后一定开心得不得了。”
我拍了拍盒子:“这算什么呀,不就一小手机嘛,你要做我女朋友我肯定送你一大个儿的。”
听得服务小姐咯咯直笑:“谢谢你啊,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出了专卖店走在深圳傍晚的大街,望着身边熙熙攘攘匆匆行走着的人们,心境豁然开朗。深圳的生活多么美好!繁忙也罢、紧张也罢,如果大家都拥有了我这样的爱情……这个世界该是多么和谐美丽啊!当然,这种爱情也许只能在深圳才找得到。想着想着又有些憋闷——是啊,妈的也只有来了深圳之后才会与郑眉之流闹离婚!
正想一路快活地溜达回去——走累了再坐车,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屁股上有东西在硌我,牛仔裤的后兜是我揣手机的地方!我猛地回头,吓我一跳!
只见一蓬头垢面的少年正拿着一柄长长的铁镊子夹我的手机!我回头一刹那,他也呆住了,将巨型镊子迅速攥到手里,挺直身体与我对视,目光瞬间变得凶悍。路边行人不多,有两位看见这架势慌忙躲开。
“我操你奶奶的!”我怒吼一声扬手将手机盒子砸过去。那少年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许是偷得多了,也经常被人发现过,自以为装出副凶恶表情会将受害者吓住。但他不知道我是有着150多斤体重的东北人,砸他之前我飞快瞄了瞄四周,没见有他的同党,也许有,见这场面很可能藏起来了。
诺基亚手机包装盒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脸上,竟被弹出挺远。他的鼻孔刷地流出两注鲜血,他晃晃脑袋,目光凶悍依然,挥舞着大镊子向我冲来。我正欲拣那手机盒子时,头上连续挨了两下,接着这小子的脚也踹到我肚子上了。我再吼一声转手将他的镊子抓住,另只手张开五指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嘴巴,毕竟他还小,体格也单薄,这一嘴巴直把他扇得横着摔倒在地上。我快速上前踩住他的脖子,另一只脚死命往他脸上踢,这顿踢把我脚都踢疼了。眼见着他的头、脸鲜血飞溅、斑驳淋漓,像只沙袋似的随着我的踢打晃动身体。要不是附近治安岗亭里的巡警跑过来,我差点把那铁镊子刺进他的肚子。
“小偷!这是个小偷,你看这是他的作案工具!”我气喘吁吁地对巡警说。
我们被带到治安岗亭,小偷被我打得只能睁开半只眼,被警察上铐子时依旧恶狠狠地盯着我看,把我盯毛了,也许是刚才的激烈劲儿还未平复,我怒喝一声:“瞅你妈了个逼!”又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大嘴巴。一名巡警捉住我的胳膊厉声喝住我……
做完笔录按过手印已经是1个多小时以后了。我抱着手机盒子同巡警们告别,呵斥过我的那名巡警小声说:“你还是打辆的士回去吧。”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是小偷的同党很可能就蛰伏在附近,弄不好会伺机暗算我。我感激地冲他笑笑,打了辆的士回到家里。冲凉时发现头顶针扎似的疼,一摸有血,是那个小子用镊子打的,肚子上也出现一块青痕……
骂骂咧咧地洗完澡,躺到床上打开手机包装盒,我一下子呆住了:崭新的诺基亚手机,在盒子里竟已经裂成四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