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发报纸那天上午,黄总给大家做了动员:“我们还处于草创时期,这段时期最艰苦也最有意义。等宏图成真、辉煌尽现之时,我们可以骄傲地去享受成功后的喜悦和果实。那么,目前我们能做到的,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搭建构筑这个事业!每个人都是承托这个事业的一个支柱,只要坚持住,支柱就会越来越粗壮、越来越结实!”大家鼓掌。副总编辑刘凡给每个人发了一条印有“资讯服务导报”字样的头带,让大家像日本武士似的绑在额头,“别小看这副头带,是我们的活动广告哩。”刘副总继续动员,“苦会苦那么一点,但还
是很有趣的,大家要盯好过关北上的香港人,我们的报纸针对一些年轻人和妇女,挟公文包的男士们很多都是公务缠身没时间看报纸,所以我们也没必要给他们派发。另外,还有一些嘴里能讲英文的香港男孩,他们其实是文盲,不识字的,所以大家要看清楚……”
曹雄飞第一个把头带缠脑袋上,他站起来问:“请问刘总,城管啦巡警啦协勤啦会不会抓我们?”大家哄地笑了。
刘副总也笑:“放心放心,没人会抓咱们,咱们做的是有意义的事,推广文化弘扬文明,深圳市政府感激还来不及哩。但是大家也要注意离那些派发足疗按摩传单的小姐们远一些,别让人们误会我们同她们是一伙儿的。”大家又哄地笑了。
在这过程中我留意着叶惠玲,她下巴高抬目光向天,一脸不屑神色,或心不在焉,左右乱瞅。这小蹄子总把自己当成天外飞仙、不食人间烟火,今天甭管她是人是鬼,妈的我得找茬儿修理修理她!谁让她总和大伙背道而驰,我要替天行道!——我知道她肯定要找个借口说不去,所以我得及早让她死了偷懒的心,我站起来嘻嘻哈哈地说:“我代表我们一编组向各位老总保证: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刚说完还未等大家鼓掌,叶惠玲举着手刷地站起身:“黄总、刘总,今天我要去采访一位地产商,这篇人物专访是胡副社长交待的,我们约好是今天。”
全场肃静。再傻的人也知道她这是跟我们全体对着干。
刘副总看着黄总,黄总考虑了好一会,点点头说:“你去吧叶小姐。”
可我还像根傻柱子似的站在那儿,脸上僵着笑。大家都抬头看我,我笑笑,干巴巴地说:“今天晚上下班前,请叶小姐把稿子拿给我看。”
叶惠玲夸张地叹口气说:“可是我写不完耶,这样,我把采访笔记交给你看好吗。”说完背上挎包冲两位老总分别点点头,丫儿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走了!
我一屁股坐下来,抻着头带自顾喘着粗气。曹雄飞拍我一下:“走啦老大!”
报社有两辆车,一辆捷达王一辆金杯面包车,都是投资商送的。面包车两侧印有《资讯服务导报》放大了的报样,十几个编辑记者挤进面包车里,人人怀里捧着一摞报纸。在车上,曹雄飞贴我耳边小声说:“知道吗?叶惠玲是同志!”
我一惊:“真的假的,你乱说的吧?”
“这个消息千真万确!再说你仔细观察也能发觉的呀,她的眼睛总是瞄着编辑部里的女生,对男生从来也没表现过好感。”
“她天生就这副德性,不一定非与同志挂上边嘛。谁告诉你这事儿的?冯美好?”
“小点声。”冯美好就坐我俩前排,曹雄飞斜眼盯着她,贴我耳边说,“你别管谁说的,反正是有人揭露。”他又恢复正常音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只是一种人生爱好,我们无权干涉也无权窥探,你做个参考就行了。”
“这事儿别乱传出去呀,对叶小姐和你都不好。”我严肃地说。
在未分出两个编辑组也就是我和齐仓未担任主任时,叶惠玲对我和齐仓的态度还是不错的,大家有说有笑,偶尔说话抬抬杠什么的也还都和谐。问题就出现在我担任主任起,她自命不凡、刚愎自用,认为自己怀才不遇,以为至少还有个胡副社长在乎她,恃宠而骄的作派越来越盛、恣肆不羁。实际上这是很幼稚的,反倒衬托出我的气度和胸怀。很简单的,她的嫉妒心愈强烈,在公众面前她的人格就缺损得愈多,这种人最终只会自掘陷阱暴毙而亡……但目前她离这陷阱还有段距离,那么我所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让她堕入陷阱,一来好让我从容执政二来也是解我心头之气!
我是她的领导,我有资格和权力左右她的行动。哪怕她真的就是同志我也有充分理由治治她!不就是玩玩手段吗?你叶惠玲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下不来台,我就让你丫儿上不来台!丫儿这是傻呀,把东北人憋急了就等于放虎归山哪,我不咬死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就不姓萧!
傍晚派完报纸回到百合大厦28楼编辑部,叶某人还没有归来,想必采访完事直接回家了,或者压根儿就没去采访!
我来到总编办公室,额头上绑着的布条子都忘了摘,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故意装成很气愤的样子对黄总说:“我提出辞职,我推荐叶小姐来做我的工作。今天出发前她表演的那一出戏您也看到了,是明睁眼露地冲我来的,由此我的能力受到损害我无法正常行使主任的职能……”
黄总笑了:“东北汉子怎么这么不堪一击呀?她是你的手下,是一位小姐,作为一个部门主管应该有办法让她听从于你。只是你不去争取可以管理她的机会。”
“黄总,我可怎么去争取哩。她很聪明,骨子里还有股子傲气,飞扬跋扈。自从我做了主任后她从来就没配合过我的工作,时不时恶语中伤、含沙射影,或者拒绝管理、消极抵抗。我真是头疼啊。”
“你的意思是让我调她到二编组?或者炒掉她?”黄总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晃了晃说,“叶惠玲是新闻本科学历,是我们这里最专业的。之前做过电视台主持人和杂志社记者,
写出过不少比较优秀的作品。应该说,她是个人才……”
“人才也要分良和劣。”我突然打断黄总的话,“如果这个人因为某种嗜好影响到了报社一些人的正常工作,那么她再怎么绝顶聪明也没有用的。”
黄总脸色有些发沉:“萧寒你这是什么意思哩?仅仅就因为她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就……”
“不是啦黄总!”我站起身,嘴角咧出丝儿笑:“看来我不得不说今天找您的真实原因了,还是叶惠玲的问题——因为她某方面的取向有所不同而影响到了我们编辑部……直说吧,她是同性恋。”
黄总怔住了,顿了几秒后问:“你怎么知道的?……她骚扰过谁吗?”
“这个嘛……”我撇撇嘴,“黄总,我可就不便说了。如果她仅仅对我一个人任性呀发脾气呀,像您讲的,我一老爷们儿能同她一般见识嘛。但她由于自己的特殊兴趣,会对我们这个团队有着不良的影响。好了,我所讲的都是经过我调查的,拜托不要透露出去。我先走了……”
这是第一步!曹雄飞偷偷讲给我的话成了我向叶惠玲宣战的首发炮弹,不管是真是假,先打出去再说!对于她,还有第二步和第三步,不是跟我对着来吗?这回要让你彻底明白我萧王爷究竟有几只眼。再说,我这么做有助于你改正错误健康成长,是为你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