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凤凰卫视专题部副总监。凤凰的“全才”记者。原是文字记者,因老爸是著名的摄影艺术家,他的血脉也自然流动着来自家族的血液,对摄影如醉如痴。他的英语和德语水平亦获公认。“9.11”凤凰进行直播,郑浩被临时推上主播台进行同声传译,一播就是几小时。他曾赴印度尼西亚,一人身兼编导、摄像、记者、主持人外加后期制作和配音,搞出了一部纪录片。深入战争中的阿富汗、伊拉克,……驾“凤凰号”航海重走当年郑和之路……“十全十美”的郑浩也有被传为笑柄的段子。据揭露,郑浩曾在一次节目中这样开场“观众前的电视机,晚上好,现在是《新闻今日谈》节目。”
在阿富汗捡条命
您要单看这题目,怪吓人的。但它确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往事。谢谢老天,经历过这件事的所有哥儿几个还都健在,也还时不时提起这件险些令我们都归西的事儿。
2001年12月底,美英联军开始攻打阿富汗塔利班政权。活跃于北部山区的当地反塔利班游击队“北方联盟”,在卡尔扎依的领导下,也开始向首都喀布尔发动猛攻。眼瞧着塔利班政权是摇摇欲坠,没几天蹦头儿了。也就在这时,几乎全世界的媒体把目光和镜头都对准了喀布尔。凤凰卫视自然也不例外。我和在北京工作的凤凰著名摄像师魏永林接到任务后,匆匆准备了一下,就取道巴基斯坦再搭乘联合国的专机直奔喀布尔。
由于当时喀布尔正处在战争状态,市内仅有的几家旅馆早就关门大吉了。唯一一家还壮着胆子半营业半躲闪敢宰老外美元的“洲际酒店”,也都一早被西方媒体垄断了。说实在的,要让我们住在这家经常断水断电没伙食不说,还设有三道岗八个哨的酒店里,别说根本无法展开采访工作,那感觉也跟被本.拉登抓着了当人质没甚么两样!所以,我们干脆住进了当地一个颇有势力的土老财家里。哎哟,就这老家伙,那叫一个黑!一间除了有窗户还飕飕透风其它一应俱无的房间,每天收费130美元,赶上五星级酒店的价了!没办法,我们俩再加上新华社的三名记者,只得先安顿下来再说。
12月底的喀布尔还真它娘的冷,白天零下15度,晚上零下25度,每天不知刮的是西南风还是东北风,总之是那种小刀子割肉的风。还好,一早我们就料到了这趟阿富汗之行绝不是甚么善事儿,所以都带了羽绒衣等一大堆能招呼抵御风寒的衣裤,还有睡袋。老魏当过兵,浑身上下一身儿野战军装备,还特别通过关系,搞了几箱野战食品,有红烧肉、加热面条、白米饭等,感觉就像是在发起最后猛攻的前夜最后再大搓一顿安慰安慰的那种。
土老财是个肥头大脑、留着满腮胡子的中年人,他有个特长特难念的名字,我们干脆就叫他“周扒皮”。话说这天“周扒皮”来到我们的屋里,眼见着哥儿几个吃睡工作全他娘的在地上,于是“善心”大发,赶紧着吩咐小管家,把原来的那个不大的煤油炉子,换了个稍大点的,还接了一股节烟囱。炉子大了,屋子里也暖和了,我们的腰包自然是又缩水了。但谁还顾得了钱呀,太给咱中国人掉价了!能基本生存干活花多少钱就是它了。
出事就出在这个烧煤油的取暖炉上。它的设计是这样的:炉子高大约是1.10米;粗呢,比家用煤气罐粗两圈儿有限。炉腰上装有一铁皮盒子,有两个饭盒那么大,内装煤油。铁盒子一端通有流油管和一个小水龙头。这小水龙头就负责往炉子里滴油,开大点儿,火就旺点儿,屋子就暖点儿,当然啦,我们的钱也就烧得快点儿。
话说这天晚上我们采访归来,大伙都特累特冷特饿。新华社记者刘洪从国内带来一瓶白酒,还有点儿牛肉干咸鱼片儿之类的零食,老魏贡献出来一罐红烧肉,我用买回来的又干又硬的馕,加开水鸡蛋大葱,煮了锅“大馕汤”,哥儿几个就围着煤油炉子,呼吸着带有强烈煤油味儿的空气,听着窗户外“呼呼”做响的狂风,边吃边喝边聊边忽攸,自娱自乐。
酒过三巡,我们就各干各的活去了。老魏算得上是能喝上几口的人,可那天不知怎的,或许是酒菜不够丰富不太对路吧,亦或许异国他乡孤独所致,没一棵烟的时辰,老魏感觉天旋地转了起来。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说话也越来越混沌,不靠谱,剪片(我们带了编辑机)的速度也严重失准。见此状,我就叫他到外面拿几瓶煤油回来,一是想让他吹吹冷风醒醒酒,二是为了取暖,反正到了下半夜也得往盛油的铁皮盒里加油,不如趁早就备着省得后半夜再跑出去取了。
不知老魏是不是真的听懂我的话了,哼哈着出去了。通常呢,“周扒皮”把油都摆在离我们的住房大约20米的墙根儿处,那里有个挺大的煤油发电机,整天“轰隆隆”地发电。发电机旁边有两三个大煤油桶。老管家人挺善,怕我们从大桶里往小瓶里折腾煤油费劲还糟蹋,就干脆每天为我们准备好了几瓶放在哪儿,所以桶边老有几瓶已经灌好了的煤油瓶子。可那天也真叫邪了门儿了,不知道是谁把两瓶汽油也放在那了。“周扒皮”家哪儿有专门装煤油汽油的塑料桶啊,全是青一色的废玻璃瓶子,只有大小颜色不同,没有标注之差。
喝得有点儿高的老魏,他人回来得到还挺快。只见他进了屋不声不响地拧开一瓶就往铁皮盒子里灌。我当时就坐在炉子边儿,那哥儿三也离炉子不过4、5米的距离,大家当时都在忙着写稿发稿,谁也没撩眼看老魏在干甚么。直到一股强烈的汽油味扑鼻而来,我才下意识地抬起头并问老魏:
“你倒的是甚么呀?怎么有股汽油味儿?”
“你说的!哪儿来的汽油呀?!你喝多了吧你?”
“喔…….,不对!绝对是汽油味儿!!”
“嗄……,是有味儿,哪来的呀?”
“老魏!快点儿!停!别他妈倒啦!!!!”
这话音还没等落地,我一个地蹦高蹿了起来,一把夺过瓶子,凑在鼻子尖一闻,他奶奶的,果然是汽油!还是纯纯的那种!!我真急了,出口就是这句:“老魏!!你丫找死呢你!赶快出去!!!刘洪!!还等甚么呢!!”
之后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我全没看见,因为我是扭头第一个蹿出去的。等我出去有个7、8秒了,那四个才前后脚的跑了出来。可就在这时候,我一个扭身两个跳跃,又窜回屋了。为甚么?还不都是为了拧死那个正往火里滴油的小龙头!
当您看到这儿或许要发问了,汽油那可是一沾火星子就着呀,你们前后夺命而逃,再怎么快也得有个十秒半分的,那炉子怎么没见炸呀?问得好!这次我们侥幸没交代在阿富汗喀布尔“周扒皮”家,全都因为那装煤油的铁皮盒子里还有多一半儿的煤油!老魏倒进去了汽油这一点儿不假,可极为万幸的是,刚倒进去的汽油还没沉低儿,还没流动,也还没滴进炉子里。否则,唉,别提了!
等我们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有爆炸动静,这才战战兢兢的往屋里回。这时老魏的酒也全醒了,唉哟,那叫一个彻底,先是麻溜儿地拆下铁皮盒子,然后就跑到屋外倒掉里面的“混合油”,接着又猛用我特意带的、为数可怜的那几卷珍贵的厕所纸(其实过期的当地废报纸就在他眼前),里外擦了个晃人眼睛,就是销赃灭迹的那种,生怕里面沾有星点儿汽油。后来,连那“周扒皮”见了这个铁皮盒子还说呢:“这盒子还能用呢,不用你们花钱买新的送我,中国人民就是好,真是阿富汗人的好朋友!”这都哪儿挨哪儿呀!
您可能又问了:如果那天你们都那个了,这悼词儿刘老板他怎么写呀?因公殉职?意外伤亡?还是不明死因?说实在的,这问题也困扰我几年了,但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有两点我可以肯定,第一,如果那晚那炉子真的炸了,不仅我们五人肯定归西“光荣”了,恐怕连那房子顶也得炸飞了。而“周扒皮”能否逃过一劫,全凭他的运气了;第二,第二天的报纸外电肯定会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注销这样一条消息:
“喀布尔x月x日电:昨晚10点零八分,位于首都喀布尔xx地区的一间民宅,突然发生猛烈爆炸,当场炸死5名来历不明的中国人。据在现场勘查的英美联军特别行动指挥官蒙喳喳少校透露,现场已捡拾多部损毁的照相机、摄像机和手提电脑,另外还找到数罐尚未开启的中国军用食品罐头、药品和多件军人衣物。由于现场死者的证件可能已经焚毁,或不排除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证件,联军暂时未知他们的来历及目的。蒙喳喳少校还透露说,联军总部已将此事及时向白宫和国防部做了通报,布什总统已经下令彻底调查这起不明爆炸事件。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也责成有关部门,调查爆炸是否与塔利班恐怖袭击有关。拉姆斯菲尔德表示,这种袭击手法早已经发生过多起,故不排除是一宗有针对性的恐怖袭击。中情局的一个特别调查小组已于美国当地时间今晨六点启程飞往喀布尔,组长傻傻得出发前向媒体表示,将全力协助蒙喳喳少校调查此案。另一方面,中国外交部和国防部均对此事件反应沉默,但据中国消息灵通人士逗文套(译音)透露,中国政府正在内部展开调查,查询是否有新闻媒体记者前往该地区进行采访活动。但据最新消息来源透露,这种可能性已被排除。”
不管怎样,我们还都愉快地活着。只是每当我再见到老魏时,只要他手里拿着酒瓶子,我都会出自本能地离他远点儿…….(郑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