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不愿自己像个病人,他想站起来工作,工作是他在独自一人时惟一的寄托了,过去的那些兴趣、爱好在没有程跃然的日子里都一下变得索然无味,对于一夫,爱情一下变得如此重要,即便是英雄硬汉也难逃一个情字,更何况一夫这样一个柔情之人。
杨爱辉一直在打程跃然的电话,但是手机关了,北京办公室的人说她去耿强的公司开会去了。杨爱辉不知哪来的怒气:“开的什么会呀,连手机都关了?什么会这么重要?接个电话都会要了命吗?你们快去找,家里要出人命了!”说完便大哭起来。
听着杨爱辉的咆哮,一夫躺在那里没说话,他此刻只觉得心里很酸很酸,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在生气,但有一种感觉是最深刻的,那就是悲伤。他只是想在自己最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她不能给自己关怀和安慰,只要能听到那亲切的声音他都会无比满足,但是此刻他的愿望无法达到。
第二天早上,程跃然的电话打来了:“一夫,你怎么了?我昨天一晚没睡好,听爱辉说你睡了,我怕那会儿给你打电话会吵醒你,我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听见程跃然焦急的声音,一夫原本酸痛的心一下软了,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不生你的气,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在最难受的时候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当时只想到了你。”
一夫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程跃然的心,她知道自己忽视了一夫的感觉。她爱一夫,她并不是有意要一夫伤心,她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一些事情,却无意中在这种时刻让自己的恋人受了伤,但这种事又有谁能预料得到呢?
一夫终于听到了程跃然的声音,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他太爱她了,他已经从程跃然那里得到了无比的满足。在程跃然事业如此关键的时候,他又怎么能去责怪她呢?程跃然没错,要错只能说是他们两个人都太专注于事业,结果老天爷像是要成心开他们两个人的玩笑,偏偏把所有不该巧合的东西搭配在了一块。
一夫坐在医院注射室的椅子上,两个大大的药瓶吊在他的头顶上方。一夫指了指那两个盐水瓶:“你看看,就这么两瓶就要我二百多块,这才叫自作自受呢。定这么高的价,一般人谁不心疼?”
郭思怀跟着苦笑了一下。“是有点离谱,可你也知道,这是行规啊,不这么定价医院和代理商的赚头少了谁还愿意卖你的药?回扣少了就连医生也不愿意开你的药啊,这些处方药不靠医生靠啊?”
“我就在想,我们现在准备在一些药品上降价,同时让患者感受到实惠,感受到我们在为他们做真真实实的事情,你说他们会不会买我们的账?”
“这可就难说了,人是难以满足的,好人何止是难做啊。”
“现在白琪晏和王庆东两人明显不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看问题主要在王庆东身上,这小子有点独,听不进去话,自以为是,还喜欢整人,但说良心话,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海生药业能有今天也是和他分不开的,他真是出了不少的力气啊。”一夫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是如果不搞搞他,他现在可真的要成了一个大问题了。”
“我的周总什么时候也学会整人了?”郭思怀扭过脸来看看一夫,想从一夫的脸上找到一点答案,他知道一夫和王庆东之间的私交绝非一般,“周总啊,王庆东和你的关系可不一般啊,你们可是兄弟相称的啊。”
一夫仰起脸看看白凄凄的房顶,又一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兄弟归兄弟,在这节骨眼上,我只能以公司为重。王庆东现在不是在找这些问题的根源,也不愿意与其他部门合作,我提醒他好多次,但他只是一味地将责任压给他的下属,要他们去拼命,要他们去弥补自己的不足,这不是我们海生的做法,一个人有不足不可怕,怕就怕他不停地掩盖自己的不足或者对自己不足一无所知!”
第二天,一夫像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他的烧还没全退,浑身上下的关节都在疼,但是他还是熬到了下班。庄申百年那边的一些事情也堆到了他的案头,孙小微还特地到公司来找了他一趟,他必须把所有的事情在当天都处理好。
王庆东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一夫看着他,突然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王庆东神色很平静。“周总,咱们到海边去喝酒吧,好久没到海边去了。”一夫很爽快地笑了笑。“好,这就去。”今天王庆东突然提出要到海边喝酒,一定是有了什么特别的事。
两个人坐在了海边的护堤上,王庆东给一夫递过一瓶啤酒,一夫接过来猛喝了两口,王庆东突然又把酒瓶子抱了回去。“我忘了,你还病着呢,不能喝。”
一夫抢回啤酒摆摆手:“没什么,不就是啤酒吗?自从上次你喝吐了血,就难得和你这么喝两口了。”
王庆东微微笑了一下。“周总,我准备辞职,回老家一段时间,孩子一天天大了,老见不着我不是回事啊。”
一夫惊讶地看着王庆东,此刻他的心里就像开了锅一样,什么滋味都泛了出来,他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你昨天和郭思怀在医院里的话刚好都被我听见了。我是去找他们医院一个主任的,结果撞上你们两个说我的事。我一晚没睡好,就在想你们说的话,你说的有道理。我确实不适应海生的文化和发展了。再这样下去只能碍事。我也曾想过要在海生好好干出点成绩来,甚至想在这里干到退休,然后咱们哥俩去找块山头种地去,也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自己的毛病我知道,我也想改过,可不行,改不了,我也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坏了海生的风气,坏了海生的前途,我真的不适合这里了。”王庆东一边说一边狠命地喝着酒,他手里拿的是一瓶二锅头,他目视着大海的远方,眼里是一种悲壮和凄凉。一个硬邦邦的汉子,这时候泪已悄然成行。
一夫无言地拍了拍王庆东的肩膀,一种兄弟间的温情涌了上来,他的喉咙堵住了。
“你把赵剑锋调回来接替我吧,我觉得这小子行。”王庆东接着说,“北京被他小子折腾得不错,他也是个领导材料。”赵剑锋是北京分公司的首席代表,海生药业的高级专员,负责北京市场的开发。
“你还记得这小子当初在天桥上那副惨样吧?”王庆东扭过脸看着一夫,一夫点点头。
“这小子当初找不到工作,钱也花完了,背个旅行包在天桥上要饭,居然连饭都要不到,要不是你可怜他,还真不知道他今天会是什么样呢。是你把他叫到公司上班的,我当时都想不明白,这么一个连饭都要不来的小子能干什么?可没想到你这一时的怜悯之心竟然造就了个天才,我靠,你命真他妈的好。”王庆东看似无奈地摇摇头。
一夫又是一个淡然的微笑,他看着大海。
男人,胸襟就该像大海一样,有时候你走进了死胡同,但你必须走出来,面对大海,去容纳一切。王庆东此刻何尝不像大海?一夫也很希望自己的心胸能像大海,但他知道,自己在大海的面前,还只是个渺小的家伙。
一夫需要不停地反省,然而他又会不停地出错,就像这次如此冒昧地要搞王庆东一把一样。他需要反省,反省至少能让他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清醒和应有的智慧。
王庆东的离职和赵剑锋的履职完成了海生药业的第一次改组。年轻的赵剑锋充满了活力,两眼不停地闪动着灵气,这和当年蹲在天桥上要饭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一夫还是特别关照了一句郭思怀:“给我看好了这小子,别看他现在能耐挺大,但他还嫩得很,还没见过什么真正的世面,现在还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就跟我当初一个德行,要是调教不好,那可就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