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惯例,每天起来后,我都会到对面的王朔屋里转一圈,看看王老师今天兴致
高不高,伺机动员他开写《永失我爱》的剧本。王老师是不睡懒觉的,这是多年写
作养成的作息习惯。他认为写作是他的职业,晚上属于休息的时候。那天,我只在
门口和王老师打了个招呼就又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原因是,王朔正在待客。来人是
王朔经常向我提起的作家,刘震云。王朔的评价是:刘震云是当代小说家里对我真
正能够构成威胁的一位。但那时他的小说我还一篇都没有看过,也不知道那是一次
历史性的会见。
我印象里一直认为,第一次见刘震云是在颐和园。写这本书前,我向刘老师求
证,他告诉我,第一次见面是在魏公村的京城酒楼。颐和园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可见记忆是多么的靠不住。
经他提醒,我似乎想起了当时的情景,和他在一起的有陈道明和张元,我和郑
晓龙、好像还有刘欢,也是去那里吃饭碰上的。我还想起了那家酒楼老板的名字,
叫李玉安,曾是北京十佳青年。有一段时间,我帮冯巩写小品,经常和中央台《艺
苑风景线》的一帮哥们儿去那里吃饭。记得有一次我和冯巩都喝高了,两人从京城
酒楼出来,不知不觉沿着魏公村大街一路向南,最后索性坐在马路边倾诉衷肠,说
到委屈处抱头痛哭。今天已经想不起来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只记得,朋友联系不到
我们,开车沿途扫了几圈,天放亮时才在白石桥的路边碰到我们。那时我泪也哭干
了,话也说累了,躺在冯巩的腿上睡着了。之后我写出了小品《融》,是由冯巩和
王兰合演的。
故事是这样的,妻子因有外遇,毅然离丈夫而去。后来悔悟,重新回到丈夫身
边。里面有一句台词我十分得意。妻子惭愧,问丈夫:我跟别人好了,又回来,你
心里就不别扭吗?丈夫相当豁达,说:我就当自行车丢了,让别人骑了一圈又送回
来了。本来是要说刘震云,却让我想起了巩哥,想起了一段往事。
女儿出生时,我在从河南开封回京的火车上。到了北京直奔医院,隔着哺乳室
的玻璃窗看到护士抱着的婴儿,心情不像想象的那样激动,就觉得是完成了一件事。
回家睡了一觉,醒了,还想再看看她,于是又跑到医院去。当时天已经黑了,姐姐
在医院门口徘徊,见到我立刻迎上来,脚步匆匆带我来到妇产科的主任面前,然后
我被告知以下事实:婴儿先天腭裂。就是在口腔的上腭通往鼻腔的部位有一个小洞。
通常来说,腭裂往往伴随唇裂,那样出生时即被发现。而婴儿仅是腭裂,所以当时
未见异常。事隔一日,护士喂哺时婴儿呛奶,经诊断确认,婴儿是腭裂。医生还告
知:因为现在每对夫妇只能要一个孩子,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如果家长放弃婴儿,
医院可以负责处理,并且出具证明,再生二胎。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告诉医生:我
不放弃。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犹豫。就因为隔着玻璃看了她一眼,觉得这
生命已经紧紧和我连在一起。我问医生:日后对她的智力和健康有影响吗?医生做
出肯定回答:没有。只是因为呛奶会给哺育带来一些麻烦,需要精心呵护。最大的
问题是,因为腭裂漏气,孩子今后说话、发音会受影响。比如说,“叔叔”,会说
成“呼呼”。修补腭裂的手术并不难,但因为孩子太小不懂得配合,往往会导致术
后伤口难以愈合,最好在八九岁时再做手术。但那时孩子已经养成发音习惯,很难
矫正。我说:“呼呼”就“呼呼”吧,谁让我赶上了呢,没准我女儿长大了是思想
家呢。医生笑了,我也笑了。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了,先瞒着她妈妈,等剖腹产的
刀口养好之后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