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足待追,忽听后面一人冷冷道:“他没有骗你。”短短五个字,唐送缘心中不由砰然,他已知道来人武功远在自己之上,此刻又在身后,自己整个后心全卖给了来人。
当下不敢动,却缓缓回头去看,身后一丈,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身高七尺有余,气宇轩昂。自己却不认得。冷冷问:“你是何人,来误我事。”
那人铮然道:“我是御赐铁牌铁面无私,村山县捕头杨飘萍。我已回答了你,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唐送缘?”
唐送缘听得来人只是捕快一个。心下安然,抬首道:“不错,我正是唐送缘,却不知杨捕头找我有何事?”
杨飘萍笑道:“既然你真是唐送缘,那我就未找错人,今天你要和我走一趟了。”
唐送缘急道:“在下不敢得罪捕头,只是今天有要事在身,改日再奉陪杨捕头,告辞了。”说完抽身欲走,杨飘萍何许人物也,焉能让唐送缘说走就走。手中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三尺青锋。他一向自持杨门六阳掌行走江湖,难得动用兵刃。今天是听唐独行嘘说唐送缘武功精湛,不敢怠慢。是以一出手便是成名剑诀,一式“杨柳拂面”施出。
前面的唐送缘本见猎过狐跑远,心中焦急,所以不容分说想抽身去追。却觉身后一股凌厉的剑气逼来,知道来者不善,心想今天是给他绊住了。不敢托大,拧身拨剑,一招星河月渡,绽开三朵剑花,疾抵杨飘萍的手臂三处大穴,逼他不敢前刺。
杨飘萍急于制住唐送缘,一招既出岂肯轻易撤剑回救。手中长剑竟不回缩,一式“杨柳拂面”还未施老,已化成“夕阳落叶”上格唐送缘刺来的长剑。他这招不求能伤唐送缘,只盼能克住唐送缘这招“星河渡月”。哪知两剑才相碰,就听叮当一声,唐送缘手中的剑已应声断成两截,一截落地,啷当有声。杨飘萍手中的剑势未衰,堪堪划破唐送缘的右脸颊,顿时,血流如注,沿脸颊流淌下来。
杨飘萍未料唐送缘如此不济,却不知他是内力打了折扣,急撤剑斜划,不敢再刺,怕结果了他的性命,失了口供。长剑颤动处,直袭唐送缘肩井大穴,想先制住他起。
这一善念萌生,手中剑势自然顿了顿。唐送缘也非等闲之辈。岂肯坐失如此良机,趁杨飘萍一声感叹时,唐送缘腾手入囊,抓起一只烟雾梅花针,用力往地上一掷,轰的一声。地上冒起一股浓烟,浓烟中无数细针“扑扑”四处飞溅。杨飘萍迎风微嗅,只觉雾气中腥味扑鼻,知道有毒,立时闭了气穴。不敢冲进雾里。斜飘几步,待浓烟散尽,哪里还有唐送缘的踪影。
杨飘萍顿足唾道:“唐送缘果然非同小可,只恨我未听唐独行的话,太小看了他。”
忽地,杨飘萍又弥惑起来,心想如果唐送缘真的犯下如此大案,听了自己的名字却还敢承认自己是唐送缘。莫非这件案子另有其人,不是唐送缘所为。一念至此,竟舍了唐送缘不追,回身又去找唐独行想问个清楚。
唐送缘飞掠前行,甚至顾不上脸上的鲜血直淌。他一心只想追到猎过狐。他虽不知猎过狐这会已逃到何处,但他知道猎过狐跑得并不很快,这一会儿时间要跑也跑不多远。
约摸过了半盏茶时,唐送缘眼前一亮,竟看见了猎过狐和李喃喃两人正在前面奔跑。猎过狐还好,李喃喃却是脚底踉跄,看似跑不太动。猎过狐正焦急地搀着他跑。唐送缘大喜,心想天无绝人之路,老天还是青睐着我。
吸一口真气,竟在这大街上施展唐门绝技风行水上。人在人群中插来插去。这会街上还有许多人在走动,皆诧异地看着唐送缘,疑是神怪出现。纷纷去望。唐送缘也顾不上许多,一心去抓猎过狐和李喃喃,拨足奋追。
忽砰地迎面撞上一人。唐送缘开始还未介意,只道撞上了个行人。伸手去拨对方,想把对方拨到一边,自己再上前去追。
谁知自己的手才伸出,还未曾挨上人家。已让人家伸手抓住脉门,微一用力,唐送缘已不能动弹半分。这才抬头去看来人,闪入眼帘的却是一袭紫衫。唐送缘心中一动,又惊又喜,才要唤出,来人已冷冷道:“缘儿,你太任性了。”
唐送缘这时已看清面前的紫衫人正是唐独行,也是出走唐门半年多,第一次看见的亲人。心中一热“师叔,你怎么来了?”
唐独行素来喜爱面前的师侄,又是他和唐唤云的大师兄唐求雨的遗孤。临终前一直叫他要好好顾唐送缘。这会自川内千里来江南寻找唐送缘,一来是因为唐门命案之故,二来唐独行是怕唐送缘落入别人手中,会枉送一条性命。他自己来清理此事,出手总有个分寸。这会看见唐送缘,出手制住他的脉门,却见他亲热万分的模样,心中许多凶喝的话竟是一时说不出来。只冷冷道:“你自己做的好事,还不清楚吗?”
唐送缘惊诧道:“我做错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冷眼神捕杨飘萍都一口咬定我做了什么事,我倒底犯了什么事,师叔?”
唐独行双目突射出两道寒光,逼视唐送缘,一字一语道:“缘儿,你在我面前还想装蒜?”
唐送缘心中更是诧异,他知道面前的唐独行虽是自己的师叔,更是蜀中唐门除掌门唐唤云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刑堂堂主。他手下从未有冤案发生,因为他的双目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实是一种邪门的外家功夫。虽不好听,但对审起案子来是百测百中。唐送缘见师叔竟用对此霸道的外门功夫来审问自己,心中孤怆感又生。索性抬起双眼,对视唐独行,仰天大叫:“你看吧,你尽管去看吧,我知道你和唐唤云一个心眼,不会让我在蜀中立脚的。你放心,我不学成惊天绝技,我自己也无脸回蜀中的。只求你还念你大师兄一面,逢上清明时节还烦你去替他老人家扫扫墓前的杂草枯枝。”
一语未尽,泪已涌泉般流出,把刚才凝固的鲜血冲开,融在一起,点点滴滴化成鲜血一串流在地上。唐独行见唐送缘在自己的“寒心夺魄”神功下,还能泰然自若,心中亦与杨飘萍一样想法:“难道不是他干的那件命案,可蜀门弟子每人的动向我都知道,除了唐送缘还会有谁能去干这等大案呢?”
唐独行收了邪门外功,双唐独行楞道:“缘儿,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掌门真的对你做了什么事?”
唐送缘冷笑道:“你要想知道,你可去问他自己,他自己心中最清楚,何必口口声声来问我,我算什么,我不过是蜀中唐门的一个无人要的小卒。”
唐独行一楞,他只听唐唤云说过唐送缘出走是因为他毒打了唐送缘一顿,看来并不是这个简单的原因,正想问,这一分神之机,唐送缘已趁机挣脱了唐独行的手,却未跑,扑通跪在地上,泣声道:“师叔,不要再逼缘儿了。缘儿自有难言之隐,希望你莫再难为侄儿了。”
唐独行看见唐送缘如此模样,依稀宛如大师兄唐求雨当年。心中一酸,挥手道:“你去吧,我也不难为你,只是你莫要太任性了。”
唐送缘站起身,又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八个响头,缓缓道:“师叔,侄儿还盼你回去定替我照顾家父家母的坟墓。”
唐独行怒道:“那还用你说,你父母对我亦如亲兄嫂一样,我还要你来吩咐。”
唐送缘道:“那最好,还有你回去麻烦告诉独儿一声,叫她不要再等我了,去嫁给她父亲想要她嫁的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孤儿,一个痞子而已。”还要说什么,已说不出来,泪涟涟不断,欲说已是不能,终于起身疾驰而去。
唐独行摇头道:“情,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难分,直叫人终生难忘!”说罢回转四川,也不愿再闻问这件命案了。因为他知道,既然这件案子不是唐送缘所为,那么做这件案子的人一定是神龙不见首尾,自己绝对查不出来的。唯有指望第一名捕杨飘萍能查出此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