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东方阴影

但司马天雨变了话题,忽然说:“海珠,你大了,婚姻的事需要自己有主见。这次,你同陈川富一起去日本留学。陈家的意图表达得很清楚。你母亲的倾向性我也很明白。陈川富这个年轻人,我同他接触少,了解得太少,你同他交往也不多,但互相常通电话,有时也在网上聊天,你觉得他怎么样?这是我很关心的问题。”

海珠真诚坦率地说:“爷爷,他比我小!我不会随便找这种小女婿的!我对他也仅仅是刚开始接触,了解不多,并不是谈恋爱。爷爷请放心,我会注意这件事的!我决不会马马虎虎草草率率,我会让你们放心的!”

“这就好!”司马天雨点头,又解释一句:“我不是说我已经感觉陈川富有什么不好。只是他那种家庭,父母能干,生活优越,穿名牌,驾轿车,会吃会玩,会享受,在那种环境里生长的少爷公子哥儿,你是得谨慎小心,不宜感情用事。你同你妈妈的约法三章很好,我满意。”

海珠能体会到爷爷的良苦用心,关切地说:“爷爷,您上年岁了!以后,写作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拼搏了,该悠着点写,想写时写一点,不太想写或累了就停笔。你的书写得不少了!图书馆里也不等着您的书上架,我最不放心的是怕您写作太操劳,伤了身体。”

司马天雨笑了:“图书馆里的确不缺我的书,再说,我也写不出时尚的畅销书。我的书印数总是不太高,但写作是我的爱好,更重要的是我感到有一种责任,也是贡献和寄托。比如我写钓鱼岛,就是为了保存中国的这块先人留下的领土。”他指指墙上吕平送的那幅字,说:“你外公写这段话赠我,是寓含深意的,我把它挂在眼前常常看看,也是一种鞭策。”

海珠从上到下,把这段《孙子兵法》上的话又看了一遍,对老一代像爷爷和外公的爱国热忱似乎又加深了理解。他们经历过风雨,经历过战争,有过死亡的考验,如今虽已年迈,也不再在岗在位,但万里江山是镌刻在胸中,国家民族是融化在血液中的,她不能不敬佩他们。

本来,海珠打算回房去了,却听到门铃响,鹦鹉“一点红”凑着热闹高叫:“来客了!来客了!”她去外边开门,见爸爸康勒已经将慕容教授迎进门了。

戴金丝边眼镜的慕容教授嘴里嚷着:“送行来了!送行来了!我给海珠送行来了!”

海珠叫了一声:“慕容爷爷!”见司马天雨也出房来了,说:“慕容!快坐,快坐!海珠泡茶!”

慕容教授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见海珠泡了茶放在茶几上,笑着说:“海珠!祝贺你啦!要去日本啦!”

海珠说:“其实我去日本心里也有矛盾,挺舍不得离开家的。舍不得爷爷、外公、爸爸、妈妈,舍不得离开中国,甚至连‘一点红’也舍不得!”

慕容教授说:“别舍不得!年轻人啊!该有生命冲劲,外边的世界很精彩!该出去时就出去!该到新的平台上去好好掌握游戏规则去展现身手!该回来时就回来!飞机一飞,两三个钟头就到家了!”

司马天雨笑了,说:“电视剧《水浒传》里的那首歌‘该出手时就出手’,到你这里就改成‘该出去时就出去’了!有趣!”

海珠说:“慕容爷爷是个时髦老头儿,说起话来全是新词儿!”

康勒不说话,只是陪着笑,他一向喜欢慕容教授的博学、豪爽和风趣。

慕容教授从身边掏出一封信来,说:“海珠,你走,我想起有个日本朋友在东京,特地给你写了封介绍信,你到东京可以去拜访他,他是个挺不错的日本人,做律师,名叫夏目喜多,多个熟人多条路嘛!日本有些人对中国不友好!这个日本人可不同,他对中国友好,你认识了说不定会有用的,有困难时不妨找他帮助。你启程后,我也会给他写封信或打电话打招呼的。”他将介绍信递给海珠。

海珠双手接过信来。她知道慕容教授懂日文,但见信是中文写的,说:“夏目先生会中文?”

“会的!会的!会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跟中国很有渊源。在中国留过学,是一个很有正义感对华友好的日本律师。”

慕容教授总是忙碌匆匆,坐着谈了一会儿他就急着回去了。司马天雨送他时,“一点红”高兴得扑翅大叫:“谢谢!谢谢!”“再会再会!”引得大家都笑。康勒和海珠将慕容教授送到外边,招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去。

海珠心里很不平静,今晚,对爷爷的承诺和慕容教授来送行,使她心里更难以平静。她回到房里,忽然手机声响,手机一开,她听到了陈川富的声音。

川富的声音仍旧快乐和轻松:“海珠,我爸爸妈妈明天要带我来你家向爷爷和伯父、阿姨辞行,其实,你也去日本,而且是与我一起启程,这似乎是说你也得跟伯父、阿姨到我们家辞行。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还没光临过寒舍呢!我先送个信息给你,做好光临寒舍的准备,好吗?”

海珠被他逗得想笑,说:“哪有那么多礼节,要离开祖国了!我心里感情挺复杂的!”

“祖国?”川富玩世不恭地说,“是该把祖国放在心上!我有个笑话,是关于祖国的!你想听吗?”

海珠想:这个人,笑话真多,也真是一种本事!随口说:“那你就说吧!”

川富说:“连长问:新兵王二,请告诉我,祖国是什么?王二‘啪’地立正,说:‘报告连长,祖国是我的母亲!’连长很满意,说:‘对!你回答得太好了!’他又问第二个新兵:‘新兵张三,你说祖国是什么?’张三‘啪’地立正,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连长!祖国就是王二他妈!’”

说完,川富在手机那边大笑,海珠在这边也忍不住笑了。

川富问:“你的行装收拾得怎样了?”

海珠说:“打算办好了签证再收拾。”

川富说:“签证之类没问题的,东京那边的一切也都有人安排妥当的。我那老爸老妈神通广大,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

海珠一时不知怎样回答了,说:“你行装收拾好了?”

“没有!不必急!我老妈会给你我把许多东西都准备好的!”

“那不好!用不着的!我一切都有现成的!”

川富似乎明白海珠的性格,口气变了一些说:“这你当然不必烦心,丽娟阿姨会替你操办的!”

“……”

“我问你,你心爱的那只宠物‘一点红’,我们把它也带到日本去留学,好不好?”

海珠说:“虽然我喜欢它,可带它去干什么?”

川富说:“我倒想买只鹦鹉带去。”

“怎么呢?”

“有只鹦鹉特别聪明,卖它的人说它什么话都会说,但售价极高。我的一个朋友花了一万块买下了它带回家养,每天一早,起来就教它讲‘早上好’,但鹦鹉鄙视地斜眼看他,闭口不说话,一连教了十天,鹦鹉仍不开口说话,我的朋友想:‘上当受骗了!这哪是什么特别聪明的鹦鹉呀!这是只不会说话的笨鸟!’到第十一天,他走近鹦鹉就不教它说‘早上好’了,没想鹦鹉轻视地斜眼瞅着他,突然说:‘嗨,你今天怎么啦?’原来它的确什么话都会讲,教它讲‘早上好’,是把大学生当托儿所的小宝宝对待了!”

海珠又不能不被逗笑了,但笑话听多了,心里有点烦,说:“明天你们来的事能不能免了呢?”

“丽娟阿姨现在刚到我家,正在同我老妈商量呢!她回来,你就知道了!我是在自己房间先送个情报给你,反正,明天也许可以见面。”

“好吧!”海珠说,“那就谈到这里!”二五光十色的东京

在亲友、同学、同事等等的热情欢送中,海珠和陈川富启程离开S市了!

飞往日本东京的那天是三月二十一日,启程前,电视里正播放着美英联军在三月二十日不顾联合国和其他许多国家的反对,在“先发制人”的战略战术中进攻伊拉克的消息。空袭正在巴格达猛烈进行,暗夜中轰炸声和防空炮火的轰鸣声响成一片,曳光弹与火光此起彼落。

坐上了从虹桥机场飞往东京的中国东方航空公司的大型客机,起飞时,海珠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二十分了。飞机本定下午三点二十分起飞的,但因为调配问题,晚点了一个小时,使海珠心里有点不愉快。坐在她邻座的川富也说:“糟糕透了!这下子可要把到机场接我们的田中先生等急了!”

海珠打开手提包,悄悄又检查了一遍护照、护照影印本、日本签证、机票、信用卡、ATM提款卡、日币、美元……川富将自己的一份也交给海珠,说:“这样,我就没有责任了!我这人有时马大哈,爱掉东西!交给你才放心!”海珠不好拒绝,就把川富的也都放在自己的手提包里。

空中客车飞机迎着金色的夕阳向东飞去,海珠从机窗里看着底下远远离去的熟悉的S市,这是中国,是生她养她的地方,除了出外旅游,她始终在这个她喜爱的大城市里生活、上学,现在,她要离开这个城市和亲爱的家人、同学、朋友告别了!这使她心头有一种怅惘,她默不作声,川富找着话同她讲,她礼貌地回应着。

川富似乎体味到了什么,说:“还刚离开家,就想家了,是吗?”

海珠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依旧凝望着机窗外棉絮般浓密的云团云海,巨大无边重叠着的云团似凝固着,又常翻滚,空姐送来了热咖啡,海珠不要糖,让咖啡的苦味和香味在嘴里回味。

日本在亚洲大陆的东侧,如同一把碎石从东北向西南撒落在北太平洋,成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岛屿。到东京的成田国际机场,航程是两小时四十五分。

当飞机轰鸣盘旋在东京上空时,下边灯火辉煌的夜景像天上的银河带着满天繁星落到了地上。听人说过,白昼时到达日本,可以看到下边是一连串珍珠项链般的群岛,如今,灿烂的灯光点缀着下面五颜六色变幻着的霓虹灯闪烁入眼,机舱里的旅客们都似乎因为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而显得兴奋。在不知不觉间,听到空姐用日语、英语报道已抵达东京机场,飞机已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川富帮海珠提着手边的小件提包和手提电脑等一同下机。

行走在候机楼和自动通道上,听到那用日语和英语反复播放的内容是:马上就到自动通道终点了,请注意脚下安全……环顾四周,远远近近都是人和灯光,陈川富赞叹地说了一声:“啊!人说东京是花花世界,名不虚传啊!”

有一个中年偏老的日本人,头顶微秃,穿着灰色西装外罩蓝色风衣来迎接他们。

他打着一条红色黑点领带,满面笑容,川富远远看到了他,就熟悉地同他几乎同时都互相招起手来。

川富对海珠说:“好极了!田中一雄先生来接我们了!一切可以放心了!”

海珠问:“你跟他熟?”

“当然!”川富得意扬扬,“早就熟了!他常到中国,是个中国通,中国话说得好着呢!出国来日本的事都是由他安排得妥妥帖帖了!”

田中的特点是满面笑容,不笑时也像在笑,但不露牙齿,有人说:“笑是两人间最短的距离”,但田中的笑,海珠觉得假,迎上来后,他双手放在大腿两侧,鞠躬行礼,然后又上来握手,双手给海珠递上名片,嘴里说:“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啊呀,飞机误点,我等得可心焦了!”田中笑着说:“司马小姐和川富先生辛苦了!我们会长和社长让我向你们两位致意!”

川富说:“谢谢您,我们到哪里去?”

田中带着路边走边说:“原来的安排因为飞机误点打乱了!现在已是晚上七点,我重新作了安排,你们不必烦心,我们先进晚餐,然后,到宾馆休息,明天我再带你们到住处去。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商量你们上学的事。总之,一切都安排好了,请放心。”

他那口纯熟的中国普通话,使海珠吃惊,从他与川富之间的关系看,不但熟识而且亲热,也使海珠诧异。

在机场出口处,川富不停地用数码相机给海珠拍照。

田中开了一辆漂亮的丰田牌的卡罗拉型轿车,从机场到市区,又上了高速,车子飞驰,田中兴致很高地一路介绍。他数字观念特强:东京面积两千六百多平方公里,人口一千多万,商店一万三千多家,饭店约两万家,旅馆一千几百家,咖啡店近三万家……打国际长途电话:话费每六秒钟十日元,夜间十一时到隔日八时为减价时间,可以享受六折优惠……海珠听了,不禁想:等一会儿,我得打个电话回家。在这同时,川富已经在对海珠说:“等吃饭时,我们打个电话回去,免得家里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