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东方阴影

这些年来,日本有些政界显要不断参拜供有甲级战犯的靖国神社,右翼分子常常做出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事,使司马天雨很愤激。所以,司马天雨在教“一点红”说话时,鹦鹉的发音竟十分标准,叫起康勒的名字来,听上去俨然是“抗日”。这点,全家人都能感觉到。司马天雨对“一点红”的聪明伶俐也就特别宠爱。

此时,司马康勒在“一点红”的“抗日!抗日!”声中,站在了父亲面前。他是个诚诚恳恳、板板正正、话不多的人。读的书不少,确有才识,但也有人说他“茶壶里装汤圆”,有货倒不出。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做了多年编辑出版工作,不外是“在报刊上找选题,在古籍中寻灵感,找作家和专家觅稿件”,终于,评上了编审职称,却始终在编室主任的位置上停步不前。这就使得他更加勤勤恳恳做事、小心翼翼看稿、做个让领导放心的编室主任。他不会同书商打交道,不会也不愿卖书号。但配合时事和形势编过一些获得全国奖项的好书。他努力追求出双效益的书,出版社的领导就留住了他这样的老编室主任把关和撑门面。

这两天他在家里审编一本重点书稿。刚才上网时,给父亲查到了一些与钓鱼岛有关的资料,下载后特地给父亲拿来。他知道父亲的脾气,一旦决定要写《啊!钓鱼岛》这本书,立刻雷厉风行,马上着手开干。他发现父亲虽然上了年岁,在写作上却愈来愈有干劲。自从陈向明宴请吃火锅后,这些天,父亲左边一颗尽头牙因牙周炎和牙龈萎缩,疼痛得不得了,喝茶吃饭,冷了热了酸了都会疼痛得头上冒汗。但司马天雨整天忙着收集资料,阅读构思,居然顾不上去找牙医治疗,说是“太忙,没时间”。康勒不放心,早上特别去医院替父亲挂了个专家门诊号,劝父亲明天由他陪同去医院看病。

见康勒又拿来一叠有关钓鱼岛方面的资料,司马天雨很高兴。接过资料翻了一翻,放在桌上说:“丽娟也给我拿过一些来,也是网上找来的,有的似乎重复了!我现在希望寻觅到独家占有的资料。”

康勒点到正题说:“爸爸,明天上午十点钟,我陪您上医院。牙科的号已经挂好。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您可不能老忍着置之不理。”

司马天雨燃起一支烟,轻轻地笑着说:“这都怪前些天陈向明夫妇请客了,那顿火锅害得我上火了!你既已挂上号了,明天我自己一定去,不用你陪。”

康勒笑了,说:“爸爸,您又抽烟了!抽烟比吃火锅可更容易使你牙疼呢!”

司马天雨不加理会,见康勒在自己桌对面坐下来了,他吐了一口烟转了话题说:“康勒!有个问题憋在我心里很难受。我老想问问:请我们吃火锅的陈向明夫妇是不是看上我们家海珠了?”

康勒笑了,说:“丽娟说,她正要同您说呢!现在您却自己发现了!您看他们家那个儿子陈川富怎么样?”

“那个年轻人吃饭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看样子倒还不是轻浮或者爱作秀的人。个子不高也不矮,模样也还行……”

“是的,我们也这么看。”

“丽娟对他有了解吗?”

“有!她说这对夫妇职务摆在那里,都很能干,有学历,也善交际,经济条件不错。为人似乎也热情。陈川富呢,学历是大专,比海珠差些,但人还似乎不错。您觉得他们怎样?”

“我不了解,拿不准。你们了解的不妨告诉我。我知道你们做父母的都关心海珠的婚事。正因为关心,可要特别慎重。光看看表面不行,要多了解了解对方这家人的方方面面为好。”

“爸爸有什么感觉吗?”

“感觉当然并不全都可靠。那天吃火锅时,陈向明有的话说得在理,有的话却说得不怎么样。而且,我见陈向明手面阔绰,好像很会享受。”

“丽娟说,请客吃饭等这种费用,他们都是有特别费可以报销的,公司什么的有这笔费用。”

“说起腐败什么的,陈向明倒是一脸正气,只是他自己是不是清水衙门,我看难说。如今什么货品都有假,人也一样,说一套做一套的多的是。”

“我也建议丽娟多深入了解一下。”

“他们原籍是四川吗?陈川富、川富……”

“不是,他们是浙江人,富春江边的人,川富本名‘传富’,嫌俗,才改成‘川富’了!丽娟认为,主要是看陈川富这个青年怎么样,她主张海珠同陈川富能接触,加深点了解再谈别的。”

“这倒也是!”司马天雨点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好在海珠这孩子是个有主见的姑娘,让她自己先发表意见或寻找感觉也好。时代不同了,这种事家里不必包办。”

“我们不会勉强海珠的!”康勒说,“我也会把爸爸刚才说的话对丽娟说,她一直是尊重爸爸的意见的。”

“我的话倒也不一定都对。这个孙女是我心上宝贝,也是你们的心头肉。反正,多为她的幸福考虑总是对的。那天吃火锅后,海珠发表什么意见没有?”

“没有!”康勒摇头,“只是陈川富打过电话到报社找过丽娟,说想约海珠出去喝咖啡谈谈心,征求丽娟意见,问她同不同意。丽娟说:现在什么时代了!你就直接给海珠打电话、打手机,发短信、网聊都可以嘛!他说不敢,怕碰钉子!丽娟说:海珠是大大方方有教养的女孩,你别这么胆小。但我还不清楚他们直接接触了没有。”

司马天雨笑了:“哈哈,你这个糊涂爸爸,你该关心点才好呀!”他拿起钓鱼岛的材料又翻阅起来,风趣地说,“康勒,有海珠的‘情报’及时告诉我!”他就是这脾气,怕闲谈浪费自己的时间,说这话时,那表情就是告诉康勒:你可以走了!

其实,就在司马天雨同康勒谈话时,陈川富正邀请司马海珠在外滩江边的“米氏西餐厅”里聊天。

现在的年轻人,都大方而开放,接触时没有什么羞羞答答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也没有什么怕人闲话而有顾虑。

海珠的同学和友人中,那些同龄人,有的在男女关系上随随便便、随心所欲的并不少见。周末节假,一男一女结伴去“游山玩水”,实际是去“放松身体”、“尝尝禁果滋味”的也不稀罕。但海珠条件虽好,却是在家庭正统教育下培养出来的女孩。她不任性、不放纵,甚至有同学还认为她“保守”。海珠却也我行我素。她并不古板,追求的人虽多,却总是用婉拒来应付,她觉得自己还没到那种年龄,还没有那种需要,有的属于无所谓的交往,她就坦然处理或接受。她只坚守着一条自己规定的防线和底线,不马虎也不随便。

海珠大学毕业,在读硕士学位。陈川富大专毕业,学的是经济,已经在他母亲公司里当“白领”。认识以后,来往接触一下,在陈川富是觉得有此需要,在海珠心目中,觉得很正常,海珠并不认为这就是同陈川富谈恋爱,更不是谈婚论嫁。

那天,两人在电话上聊了一会儿,既不涉及爱情,也不涉及政治。是从说些闲话开始的。

川富:“您的日文真棒!我正在请家庭教师教我日语呢!”

海珠:“啊,是吗?”

川富:“我有出国去日本的打算!”

海珠:“是吗?”

川富:“那天吃火锅,我没给您留下坏印象吧?”

海珠:“为什么这样想?”

川富:“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我是个很好的人。”

海珠:“怎么个好法?”

川富:“您也许知道,有些眼界高的本地女生择偶条件是:‘一纸文凭,二国语言,三房一厅,四季名牌,五官端正,六六(落落)大方,七千月薪,八面玲珑,九(酒)烟不沾,十分老实。’这十大要求,我有的远远超过,有的相差不多。”司马海珠扑哧一声笑了:“自命不凡。”

陈川富发觉了,补充说:“我性格温和,爱父母也为父母所爱,我用不着做‘月抛族’“月抛族”:言下之意,就是为了工资和生活,几个月就要抛掉一个老板去“跳槽”的大学毕业的上班族。,将来,必然能做大企业家,大家向往的洋房、汽车,我不稀罕,我有一条平坦的光明大道摆在面前,我待人热情,不小气,与人相处融洽,过去女同学都喜欢我。”

海珠:“是吗?”

川富:“怎么不发表意见?”

海珠:“新认识,乱发表意见干吗!”

川富:“您怎么评价自己呢?能谈谈吗?”

海珠:“自己很难评价。人对自己常常缺乏认识。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少。”

川富:“嗬,8574(把我气死),哈哈!您讽刺我。”

海珠:“没那意思!”

川富:“您温柔吗?”

海珠:“不知道!”

川富:“很骄傲吧?”

海珠:“未必。”

川富:“有点任性?”

海珠:“难说。”

川富:“听说您乒乓球打得很出色?”

海珠:“有时陪爷爷打一打。”

川富:“哪天我陪您打?”

海珠:“您喜欢打乒乓球?”

川富:“不!我基本不会。”

海珠:“那何必呢?今天就谈这些好吗?别再说8574(把我气死)了。”

第二次谈话是昨天夜晚。

海珠正忙着把那个美国人山姆·昆的《从父岛到塞班》匆匆读完,并且将其中有的章节摘要用中文译写出来要送给外公吕平过目。这本书是山姆·昆旅行采访日军二战中在太平洋岛屿上实施暴行的特写集。书中真实写出的日军血腥暴行是海珠前所未闻的。阅读和摘译时,使她心头充满难言的愤慨……在这种情绪中,陈川富用手机同海珠通话:

海珠:“您怎么有我的手机号码?”

川富:“是丽娟阿姨给我的。”

海珠:“啊!我现在很忙。”

川富:“请别拒我于千里之外。”

海珠:“有事吗?”

川富:“能继续上次的聊天吗?”

海珠:“我只能礼貌地说可以,因为我真的挺忙,而且,我并不喜欢在手机上闲聊。”

川富:“我其实真是战战兢兢很怕打扰您的。”

海珠:“想聊些什么呢?”她捺下性子,觉得太生硬不好。

川富:“随您,您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海珠:“您爱看书吗?”

川富:“坦率地说,中学时我比较爱看书,港台的武侠小说、言情小说我全读完了。如今爱旅游。旅游也是一本书。这本书既有文化风景,又有历史岁月;既有时尚,又是休闲;既可见到商机,又可咀嚼智慧。捧着一本又一本厚书坐在那里啃的人,似乎是属于银发族的范畴了,您说不是吗?”

海珠:“说得很有趣。”

川富:“听说您学习成绩优秀,英语、日语都棒。那天吃火锅时欣赏到了您的翻译才能,我老爸、老妈和我都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