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可成听了,想到戚继光刚入家门,恰在这时夫人生子,便料想此子不凡1894年4月22日。
山东省蓬莱县。
这一天春日融融,海天一碧,湛蓝透心。不一会儿,又有海雾飘来,如轻绡薄纱一般,起初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后来就迷离上升,一片朦胧了。于是,蓬莱特有的奇观——海市蜃楼出现了。只见海天相连之处,隐隐约约浮现一座岛屿,仿佛微微隆起的一堆绿云,那么虚幻,那么缥缈。渐渐地,岛屿轮廓愈加分明,显出了蜿蜒如蛇的小路,林木苍郁的峰峦,而碧树红花之中,有翘角凌檐的宫宇,或亭榭台阁奇异连接,或独楼高耸格外巍峨……忽又见亭阁间有人影走动,男女各呈优美姿势……
众人都看呆了。这时蓬莱阁附近的海岸上,有一个人将此景看得最为真切。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吴佩孚的父亲吴可成。这一天也是吴佩孚的诞生之日,只不过这时吴佩孚还在娘肚子里。
也许因为是奇特人物的缘故,吴佩孚在娘肚子里就憋着闷气,该出来了,却倔着性子不动,扰得他母亲张氏两天两夜没断过呻吟。
吴佩孚的父亲吴可成却并不着急,因为妻子已经是第二胎,他知道不会有太大困难。根据“事不过三”的原理,今天是第三天了,第二个孩子的诞生绝不会超出今夜。
回到家里,吴可成守候在妻子身边,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吴可成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抗倭寇名将戚继光来到了家中,吴可成忽然醒来,这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梦。这时候,接生婆来报:“老爷大喜了,夫人生了一子。”
吴可成听了,想到戚继光刚入家门,恰在这时夫人生子,便料想此子不凡,非常高兴,灵感一来,第二个儿子的名字就出来了,之后,他就赶紧宣布第二个儿子的名字——姓吴,名佩孚,字子玉。出处在哪儿?就在戚继光那儿,因为戚继光号佩玉。吴可成这样取名,是对儿子寄予了莫大希望和良好祝愿。
吴佩孚的远祖是周太王的长子,历史上开辟江南的第一人,始祖吴季札聘于上国,遍交当时贤士大夫,他曾经到过山东,大家都称道他是春秋时代的贤者。可是,传到了吴佩孚的父亲吴可成,山东蓬莱吴家,远不及祖上风光,仅仅只在城区县学后街,开一片规模不大的杂货店,字号“安香”。
吴佩孚的父亲吴可成依靠祖上传下来的安香杂货店,做点小买卖,但是只能维持生活。虽说家境不富,甚至清贫,但是,他却并非等闲之辈,只关注每日盐油柴米,而是胸怀大局,颇有些国家和民族观念。
当吴佩孚出世的时候,正值日本明治天皇登基后7年,励精图治,变法维新,跃跃欲试准备侵夺朝鲜、台湾、琉球。这一年有台湾土著劫杀日本琉球海滩难民的事件发生,日本人乘机挑衅派兵攻打台湾,结果日军明明吃了败仗,却反而向中国索偿军费50万两白银。
消息传出,中国老百姓极为愤慨。吴可成对日本侵我台湾这一举动极为愤恨,总希望有戚继光一样的人物出来再驱倭寇保我中华。对于自己即将诞生的子嗣,他也希望能长成如戚继光一样的爱国能人。
由于吴佩孚出生之夜有戚继光入梦,所以吴可成十分喜爱这个儿子,经常“子玉儿子玉儿”的叫个不停。而吴佩孚也从小便显出与别的孩子的不同,他不爱哭,无论抱着或是躺着,总是瞪着一双眼睛。
吴佩孚排行老二,邻里乡亲都叫他“小二子”。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叫吴道孚。但是随着吴佩孚出生与成长,吴道孚的体质日趋虚弱,不久就夭折了。如果按照蓬莱人迷信的说法,吴佩孚就具有克兄命,他不甘为人之下,要做老大。吴可成深信“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古训,自己没能以读书显名扬祖,便把希望寄托在子女身上。
当吴佩孚刚刚长到6岁,便被吴可成送到私塾就读。父亲吴可成对吴佩孚说:“只有好好读书,才会成为有大用处的人。”并对他讲了戚继光的雄才伟略,其中,更多是一些传说性的东西。小小年纪的吴佩孚居然听得十分认真,吴可成预感到,这个孩子是个读书的材料。
吴佩孚的启蒙老师是循循善诱的人,但是这先生信奉的是“黄卷青灯,今日果然辛苦;紫袍玉带,他年何等威风”。但是,这对吴佩孚的影响却不小,使他在心中立下了勤学不止的决心。
在学堂里,一般学生乘私塾先生不在,便放肆玩耍打闹,吴佩孚不仅不参与,反而正襟危坐,置身于喧闹声中,仿佛不闻不见,静心背诵功课。私塾先生发现这情景,十分惊讶,忍不住拍着吴佩孚的肩头,由衷地说道:“只有你鹤立鸡群,不与群儿同流合污,是可造之才啊!”
自此之后,私塾先生对吴佩孚另眼相看,把吴佩孚作为他一生的希望寄托予以刻意栽培,除了和其他学生一起学习外,还经常单独为他讲解《四书》,并教习作八股。几年后,吴佩孚成了先生的一个熟读《四书》、善写八股文章的得意门生。
吴佩孚小时候经常和小朋友到龙神庙、蓬莱阁游玩,入学后即开始诵读《蓬莱阁》石刻上的诗文。
由于小时候每天都到蓬莱阁游玩,吴佩孚对那儿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以后,他投身行伍,征战半生,离开故乡数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眷恋蓬莱阁的景物。吴可成对吴佩孚的要求是很严格的。自从吴佩孚上了私塾后,吴可成不时地亲自教他认字念书。离开私塾后,吴佩孚想继续学习,可是家里却连一张桌子也没有。家里有个大石磨,搁在廊檐底下,吴佩孚的娘便找一块木板,往磨顶上一放,然后双手抱起了吴佩孚,叫他用骑马式,坐好在磨脖子上,就这样,书桌也有了,凳子也有了。
这一套特制的书桌和椅子,还有一层妙用,那便是小吴佩孚坐上去之后,根本就别想溜,如是想下地,非得大人把他抱下来才成。过路的街坊乡邻,看见吴佩孚骑在石磨上,咿咿唔唔地念书,吴可成笑容可掬地招徕生意,张氏当街坐着,一架纺车一只小板凳,一得闲便纺个不停,于是人们颔首赞许道:“这家子人,将来必定发达!”
转眼间到了1890年,吴佩孚14岁了,可是,父亲吴可成害病死了,剩下孤儿寡母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这时家中一文积蓄也没有,吴夫人天生傲骨,再没有钱,也不开口求人,只得草草地埋葬了丈夫。
吴可成的去世,使吴佩孚悲痛万分,因为父亲是家中的顶梁柱,更是从读书上支持他,从处世方面引导他的人。这时,吴佩孚,可以说已胸怀大志了,父亲的死,无疑对他大志的实现带来较大的影响。
但是这时吴佩孚的母亲张氏显示了她的才能。从此,她夜以继日地纺纱,丈夫的亡故早已使她哀伤逾恒,心力交瘁。然而繁重的家事和工作,更使这位意志坚强的女人形销骨立,健康大受影响,但是她仍然坚强地挺着。吴佩孚在这时候也变了,从此他沉默寡言了,每天深夜伏在地上,看灯光闪烁,照映母亲日渐瘦削的面庞,单薄而佝偻的身子,他咬牙立志,发誓更加勤奋读书。咿呀的纺车声音,和读书声相唱和着,形成他一生最凄怆的乐章。
母亲如此辛苦,吴佩孚心中有不忍,决心自己赚钱养家,于是开始打探赚钱的活。有一天,他秘密地布置停当,然后蹲在纺车旁边,问母亲:“娘,我也去挣钱,帮着养家,好么?”
母亲张氏抬起疲倦的眼睛,望了他一眼,说:“你给我好好地念书,我们这一家子,指望都在你身上啊!”
“娘,我赚钱也是读书。”“哪儿会有这种好事,”母亲一点也不相信,头也不抬地说:“还是等你念好了书,再去赚大钱。”
“娘,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信。”
“娘,是真的。登州水师营在召学兵,一个月有二两四钱银子的饷。”
二两四钱的银子,在当时是一笔大数目,一家三口省吃俭用,加上母亲张氏的纺纱收入,就能有富余了。吴佩孚以为母亲听了会吃一惊,哪知道,母亲声色不动,只是在说:“你别胡思乱想啦,才14岁的孩子,人家肯让你去当兵?”“不是当兵,是当学兵。”
“就算是当学兵,你这点年纪也不够呀!”
看到母亲口气有点松动,吴佩孚站了起来,挺了挺胸:“娘,我生来个子高,就说我18岁,也没人不相信的。”
定定地看了吴佩孚半晌,母亲脱口,喃喃自语:“嗯,这孩子,是长得高。”
但是,即使个子长得再高,能够冒充得了18岁,吴佩孚母亲还是不答应吴佩孚进水师营。自从满人入关,多尔衮压制汉人习武,“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中国人心目中形成牢不可破的观念。因此,吴佩孚母亲极力反对,同时,她将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儿子身上,更不愿他中辍学业。
结果,吴佩孚的请求被严辞拒绝了。吴佩孚是极孝顺的孩子,尽管母亲这么劳苦下去,而且,不论母亲张氏如何焚膏继晷,拼命苦干,手工纺织的收入究竟有限,渐渐地一家三口三餐难继了。吴佩孚觉得自己作为儿子,不能袖手旁观。因此,一有机会便跟母亲絮叨不休,后来,他迎合母亲的心意,又一次兴奋不已地跑回家来说:“娘,我打听得确实了,水师营里的学兵,上课上操,一个星期里面只有两天。”
“两天?”母亲张氏的心思,有点动了,出操上课,一个星期只要去两次,一个月充其量也不过八九日,倒有二两四钱白花花的饷银好拿,这个待遇,实在是太可观太划得来了。
一个星期去两次水师营,吴佩孚诚挚地说:“娘,还有5天的时间我可以念书。”母亲张氏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你6岁起进私塾,9岁就开篇作文章,12岁念完了四书五经,好些个老夫子,都在夸你的诗和文章做得好哩。现在你都14岁了,家里没钱,请不起老师,还让你在私塾里当大学生。这么样念下去,我真不知你能念出什么名堂。
一听母亲这么说,吴佩孚告诉母亲自己已经找好了老师李丕森。
一提起李丕森,母亲张氏又惊又喜。李丕森是登州府头一号好老师,他教出的举人、秀才有好些咧。如果儿子能拜师于他,不愁将来不发达,母亲张氏有点不信,停下手头的活问:“你骗我吧?”
“不,是真的,”吴佩孚忙答,“李老师说,他看中我家贫而好学,书念得不错,诗也有点根底,他说他要好好地教我。”
“这,”吴佩孚母亲立刻便联想起钱的问题,不期然地有些踌躇,“我们怎送得起李老师的束脩呢?”
“娘,李老师说只要我肯发奋向上,好好地念书,他念在我们家道贫寒,宁愿分文不取。我也想这样不太合适。所以我想这么着,先去水师营拿几个月饷,等到明年开春,我们省吃俭用,凑一凑一笔数目,送给了老师当束脩,然后我再开始跟他念。”
多半是受了儿子能够从名师就读的鼓舞,母亲张氏很勉强地答了一声:“好吧!”
从此,母子俩更是省吃俭用以攒足拜师的钱。转眼之间过了年,转眼之间又开了春,拜师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一天,母亲张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叫吴佩孚也穿得整整齐齐,她取出了封好的一包纹银,备几色礼物,然后,她亲自领了吴佩孚,前去拜见李老师,行拜师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