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当时比较冷的天气里,在家里洗了一个澡,这就引起了急性肺炎的急遽发作冯国璋在交卸了代理大总统的职务以后,又在北京住了不多的时间,便带着全家眷属转回河间原籍去了。直到第二年(1919年,民国八年)冯又由原籍回到了北京。
这期间冯得了肺病,他的左肺几乎完全坏死。据冯的家人介绍说,冯国璋得病的起因是这样的:由于他生前曾向禁卫军全体官兵有过这样的诺言:他永远不和他们脱离关系。因此,当禁卫军改编为陆军第十六师以后,这个师仍然派出一营队伍作为他的卫队。这种情况,在他驻在南京的时期,是始终没有变更的。尽管他后来到了北京,做了代理大总统,那总统府的守卫工作,改由陆军第十五、十六两师来轮番担任。可是,第十六师的官兵仍然没有和他脱离关系,却是事实。就是后来他交卸了代理大总统的职务,这个师也还派出了一连队伍去守卫他的帽儿胡同的私宅,就是当他转回河间原籍的时候,这一连人也还是跟着下去的。可是就在他这次回到了北京以后,这个师的师长王廷桢却奉行着陆军部的命令把这一连人调回,另由北京的步军统领衙门改派了一部分游缉队来担任守卫工作。冯认为,自己下台刚刚不过一年,陆军部就竟作出这样的决定,这不但对于自己的面子过不去,同时,也使得自己违背了对禁卫军官兵所做的诺言,特别是师长王廷桢是他多年的旧属,虽然陆军部有了这样的命令,王也不应该就遵从着这么做,因此,冯感到非常气愤。另外,他又在当时比较冷的天气里,在家里洗了一个澡,这就引起了急性肺炎的大发作。就这样,病了不多的几天,冯国璋就在1919年农历十一月初八日的2时死去了。
冯国璋病死以后,他的家属立刻就发表了一个遗嘱式的《希望早日实现和平统一》的宣言,据说,这是经冯国璋口述、由以前的总统府秘书长张一麟代为执笔的。这虽然是冯的一贯主张,但是,在他死前的几天里,由于他的急性肺炎闹得越来越严重,最后甚至连呼吸都感觉困难,又在什么时候说出了那么多话呢?此后不久,在冯的长子冯家遂的请求下,组织了一个以王士珍为首的分配家产委员会。冯的遗产,在这个委员会的主持下,分配完了,他的家属当时也没有发生任何争执。根据当时的统计,冯国璋的遗产,除了他生前所赠与各房(包括各个姨太太和各个子女)的财务不予计算外,所有动产和不动产,约计总值共合300万元左右。因此,有的人说,冯在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张调辰侵吞了他300万的话。这种说法,是值得怀疑的。冯的私人财产向来是交由张一手管理的,那么,在张多年来的管理过程中,或多或少地曾经出现过侵吞的情况,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也是见怪不怪的事情。而且在冯死之后,他的家属也的确因为不动产的事和张发生纠葛,但是,说张侵吞了300万元,却是不公正的。
冯国璋死了以后,他的家属给他备好了两口棺材,一口葬入了他自己家里的祖坟,另外一口葬入了由当时“北洋政府”拨款修建的“冯公林”(这是仿照着袁世凯的墓地叫作“袁公林”的名称而那么命名的)。由于冯的原配吴夫人早在几年以前已经死去,并且也已经安葬在冯的祖坟里。这时,冯既又死去,那么,吴夫人所生的几个子女就很自然地希望他们的父母能够合葬在一起。可是,当时的“北洋政府”却在冯的原籍修建了一座“冯公林”。这几个子女就考虑到如果他们的父亲奉令“国葬”,那就势必不能再和他们的母亲“并骨”了。因此,就想出了一个奇特的办法:备办了两口棺材,一口里装的是冯的遗体,另外一口里却是空的(也可能装着有衣冠之类的东西)。出殡的时候,这两口棺材同时被抬出了帽儿胡同,也同时被运回了河间原籍。但是,在运到了河间以后,那装有冯的遗体的一口棺材,便抬到了他的祖坟和他的死去的夫人合葬。至于另外的那一口棺材,却抬向“冯公林”埋了。
八、冯国璋工作作风冯在待人方面,应该说,他是属于宽厚一路的有的人说:“冯从来就是一个懒看公事的人。”这种说法是不符乎事实的,冯对于明码的或是密码的来往电报,一般是件件过目。特别是关涉到政治大事的一些电稿,更是字斟句酌,绝不马虎。
对于一般的文稿就有所不同了,例如:当冯在直隶都督任上的时候,他白天晚间都在忙于会客,这时,他没有时间看文稿。当然,有些特别紧要的文稿,还是由胡嗣瑗和恽宝惠趁着他会客的间隙随时拿上去请示他过目画行,只有等他晚间会完了客,这才由主管给他送稿的一位王芷瓶秘书把当天的文稿汇齐拿上去请他画行。他对于文稿,只是画而不是看。他的画行的办法是这样:当那王秘书把当天的一些文稿拿到他面前的时候,就由他所用的上差把这些文稿鱼鳞似地摆在了一张可以容纳12个人围坐的大餐桌上,这一件文稿和那一件文稿之间,仅仅留下了印有“都督冯”三个字的一行空隙。这时,冯便手里拿着墨笔,由上差捧着墨盒,挨次地从前到后地画上他那草书的符字。这样画来画去,不一刻也就画完了。但是,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他翻看一下那文稿的事由,至于它的内容,就更不在话下了。有的人说冯懒看公事,大概就是指着上面的这种情况而言的吧!尽管如此,他却从来没有像段祺瑞那样,不但在公文上画行画阅的是徐树铮,就是动笔改稿的也是徐树铮。原因是,在冯的面前,从来没有一个像徐树铮那样能够左右他的意志的人。
冯在用人方面,是自有主见的。冯在军事方面用人,无论是在地域上,或是在学历上,都有着他自己的标准,一般要出身于保定陆军军官学堂(陆军大学的前身),而籍贯又是属于直、鲁两省的,才能在他的身旁工作,同时,也才能得到他的信任。例如:他前后所用的一些军事幕僚,像张联棼、师景云、熊炳琦、陈调元等等,便都合乎他所要求的这个标准。同时,还有一个奇特的现象,冯国璋对于出身于日本士官学校的人,却大多抱着轻视的态度。例如:和他在前清练兵处、军咨处同过事的良弼、哈汉章、卢静远等人,都是日本士官学校第一、二期的学生,在当时,也都已经是“初露头角”的所谓军事人才,可是,冯却特别看不起他们。有一次,冯在和心腹谈到这些人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他们连个曹长(日文名称,相当于连司务长职务)都不够,还骄傲什么!”也就由于冯对于日本“士官生”的一贯的看法,所以,他在宣统三年(1911年)就任第一军军统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把第四镇统制王遇甲调到军司令部去当参议,而让第八协协统陈光远升任了这个镇的统制。可是,冯之所以把王调走,还不仅仅因为王是“士官生”的关系,更重要的是,王不但是一个南方人,而且还是一个湖北人,这是不合乎冯的地域上的标准的,更何况当时正在武汉三镇作战,又怎么能保得住王不和革命军方面有所联系呢!那么,在冯身旁的军事幕僚当中,有没有超乎他这个标准的例外呢?只有一个,那便是一向做着他的参谋的刘宗纪。刘虽是一个“士官生”,却是冯自己的外甥,那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冯在待人方面,外界感觉是属于宽厚一路的。所有在冯身旁工作的一些人,几乎从来没有由于冯个人这一方面的原因,或是讽示某些个别的人中途辞职,或是直接就把他们撤换掉。因此,冯对于这些人,可以说,都是能够“善全始终”的。“总督少爷”刘体乾,还有王克敏的胞兄秘书王克诚——他们同是咨议厅的,冯就不止一次地在恽宝惠面前说他们“真不行”,可是,也是一直等到他们自请辞职,方算了事。
只有他对待复辟派的胡嗣瑗的这件事,似乎是冯在利用胡嗣瑗,也就是说,在他准备利用胡的时候,就尽量拉拢胡,引为同调;一旦事过境迁,认为胡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把胡一脚踢开,再不和胡见面。
至于冯国璋对于他所用的比较得力的少数心腹之人,那更是相当优厚了。例如:师景云和恽宝惠就都曾得过冯私人的巨额馈赠,师得到大洋8000元,恽宝惠得到中交票1.5万元(合大洋8000余元)。冯国璋给恽宝惠馈赠的事件中,还包含着另外一个隐秘的过程,便是冯拿出了一笔钱交给钱能训作为竞选费用的那次事件了。
那时王士珍请假去津,由钱能训兼代着总理。有一天,恽宝惠因为一件公事到了钱能训的家里。谈完了公务以后,钱能训忽然低声地对恽宝惠说,要恽在冯的面前给提一下,说是将来选举总统时,他可以帮助。这是因为钱在这时正和一些议员们组织了一个“己未俱乐部”,钱正是这个俱乐部的首脑。当时,他之所以说出可以帮助竞选的话,意思就为的是要钱。随着,恽宝惠便把钱的这番“好意”转达给了冯国璋。冯听了之后,一面从他的办公桌拿出来了一个银号存折递给了恽,一面就对恽说:“干臣(钱能训字干臣)既然有这番意思,你就拿这个给他吧!”恽宝惠接过一看,原来是冯自己所经营的银号——华通银号的存折,存款是不兑现的京字中交票5万元。当时印有京字的中国和交通量银行的钞票是不能按照票面在市面上行使的,它们的兑换率是原票面的5.5折,因此,这个存折实际上只存有大洋27500元。恽宝惠看了一看,觉得这个数字实在太少了,所以就问了一句:“这一点款子能够做什么用呢?”冯回答说:“干臣既然张了嘴,我不能不应酬他一下”。过了些时,钱便把那个存折仍然还给了恽宝惠,让他转交。等恽宝惠把那存额只剩有1.5万余元的存折交还给冯的时候,冯翻开存折,看了一下,接着仍旧递还给了恽,对他说:“听说你们老太爷正在病着,处处都要钱,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就把这个拿了去吧。当初,我因为师景云有他们老太太在堂,曾经给过他8000块钱让他侍奉老亲。这里剩的钱虽然不多,你可以拿这个给你们老太爷治治病,另外也置一点产业吧!”恽宝惠谢了一声,就拿了回去。冯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他竟然肯于先后拿出这样的款数来给恽宝惠和师景云,在他们说来,真算得是恩重如山了。
关于冯的生活作风,据他的心腹恽宝惠先生后来回忆说,有一次(大约是宣统三年,1911年),他到煤渣胡同他的住宅里去看冯,看到客厅里摆着两块用玻璃罩罩着的水晶图章,有一块的印文是:“平生志在温饱”。冯的平生志向真的是这样的么?从他一贯的生活作风看来,很显然,他所追求的,决非温饱而已,而是志在富贵。因为他出身于河间的农村,小时候很受过一些苦,后来,经过了多少年的挣扎,才慢慢地达到了贵显的地步,所以,他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由于把钱看得重,进而想把它聚得多,这便是他后来经营了多种多样商业的主要原因。另外,当他在外面已经贵显的时候,他的一些亲戚、同乡,就不断地从远道来投奔他,希望他给安排个差使。可是,他却不愿让这些人跟着他一起做官,所以也就有必要经营一些商业来安插这一些人。冯所经营的产业范围相当广泛,他在南京的时候,凡是军队上所需用的东西,像军米、服装、皮革等等,都由他自己所经营的商行来供应,是不需要外求的。后来,他还经营了像银号、当铺这一类的金融机构,地点也逐渐扩展到北京、天津、河间等地。他在天津的房产如今仍留存,近年被当地整修后作为历史建筑加以保护,著名相声演员冯巩是冯国璋的孙子,就出生和成长在天津,住在冯国璋的旧居里。
(本文参阅由恽霞表整理,原冯国璋的秘书长恽宝惠所写回忆录,谨表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