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我们的作弊委员会

上官潇潇>>我们的作弊委员会

生活是一场玩笑

食堂边的展览处,人头颤动,水泄不通,新一期的《俊狼》发行了,这次的卷首语便是我答应芸芸的东西:

今天,你痛经了吗?

首先我要申明的是,我写的是一种普遍的大学生活,并非某所学校特有,或者某些人特有,泛泛而谈罢了,取这样一个题目,绝非哗众取宠,也非无耻下流,这只是一种比喻,来形容我们的生活状态。在传统意义上讲,我们心中正规的大学生活,应该是每天早起,晨练或者晨读,然后认真听课,积极回答问题,按时完成作业,接着排着队等待学校食堂那可口的饭菜,中午睡午觉,下午有课上课,无课自习,或去图书馆吸取精神食粮,或去操场打球锻炼,偶尔参加些社团,或帮学生会打打杂,今天上网查查资料,明天看点老电影,于是,一幅积极向上,生机盎然的景象便浮现在我们面前,多么光明,多么美好啊。不想,生活突如其来,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些比较麻烦的东西悄然出现。睡懒觉,直到日落西山;逃课,不知任课老师是男是女;酗酒,每天烂醉如泥;通宵游戏,连续一个月,挑战人类极限;挂科,今年考试不挂科,要挂就挂五六科。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当这些麻烦的东西每学期都如约而至,且形成规律,就好像女人的月经一样,打乱了“正常”的生活,让人心烦意乱。当然,刚刚入学的新生这样的现象还不明显,麻烦只是偶尔来一点,并非像老生们那样定时定量的出现,我们称其为月经初潮。

于是,当这样那样的大学生问题不逃避,不改变,不推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届又一届地就像月经一样规律地出现后,我们便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今天,你痛经了吗?

具体地说,不上课,不看书,结果就是学不到知识,过不了四级,成绩一落千丈,年年岁岁挂相似,岁岁年年科不同,拿不到学位证,考研究生是梦话,找不到工作,连职高生都不如,很多正在“痛经”的大四学生,过的日子才真是凄苦,重修的课程还没有过,好的工作是没有着路,差一点的又放不下面子,家里的压力慢慢加大,总不能毕业就下岗吧。女朋友骂自己没有本事,闹着骗着要分手,风花雪月了四年,到头来依然是孤家寡人,大叫爱情敌不过时间,殊不知真相与时间无关,倒是和票子有点勾当。看着同学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出国的出国,懊悔得恨不得一头去撞死.人生是灰暗的,道路是曲折的,任务是艰巨的,希望是渺茫的。于是,心灰意冷,焦头烂额,垂头丧气,痛不欲生,人也憔悴了起来,凭空的颓废了不少。实在痛得难以忍受了,五楼跳下,做看破红尘状,潇洒而去,只是苦了家中的老父老母,终日以泪洗面。

这里我懒得去说“月经”发生的原因,学校早已买好了卫生棉,严阵以待,警告,退学,开除,都是屡试不爽的绝招。但痛的人毕竟是我们大学生,对生活的失望,对前途的悲观,对爱情的迷茫,对青春的叹息已经渐渐成为当代大学生思想活动中的主流,我们在挣扎,徘徊,踯躅,向理想,社会,道德发出质疑,为自己倏忽即过却面目全非的青春,感到无限的悲凉。这些东西,并非学校里面简单的心理咨询能搞定的。

最后,理想的情况是,一天,这样的“月经”突然停了,那多半就是怀上了,可能会修出些“正果”,但实际上,大部分人依旧没有怀上“正果”,而是在继续接受“痛经”的折磨。

我拿给芸芸审查的时候,小女子正忙着准备下午的考试,看完全文,很不淑女地哈哈大笑,差点没流眼泪,嚷嚷着说我偷换概念,鱼目混珠,不算,不算。

用这篇文章做卷首语很冒了一些风险,《俊狼》虽是民办,但却属校管,不是想些什么就能写什么的。大二时,学校的校风纠察队将部分偷拍到的情侣拥抱,接吻照片在公告栏出展览,导致一女主角羞愤难当,自杀未遂,在校园内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有好几个文学愤青口诛笔伐,大骂学校办事只求政绩,不通人情。《俊狼》收到数篇所谓为民请愿的倡议书,言辞激烈,来势汹汹,更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等名言警句,估计校长看了都有尿意。后来,我们百般挑选,反复琢磨才找到了一篇愤青中的保守派刊登在尾页上,结果还是被校宣传部的人批评了一通,说我们的刊物应该“正确引导当代大学生的思想,起到模范表率的作用!”

天知道这篇“痛经”小文会不会触到老大们的痛觉神经,都怪这个死女子!

芸芸不屑一顾的态度让我很是不满,我非常严肃地指出了她不尊重老哥劳动成果的恶劣行径。说等你到大四了,便明白其中自有深意,敬佩你哥的先见之明。芸芸不甘示弱,批评我说:“你这是以偏概全,我就知道很多品学兼优,鹏程万里的大四男生阿!”

我立马做惭愧状,大言不惭道:“直接说你哥我不就得了吗,何必绕来绕去,快二十年的兄妹了,害什么羞阿!”

一席话说得芸芸大肆呕吐,表情痛苦,叫嚷着:“我不行了,哥,下午的考试你帮我去得了,你妹妹要救护车!”

我突然想起下午要给管理学院的考场监考,心里默算了芸芸的考号,竟然就在我负责的考室。芸芸得知她老哥监考她,兴奋异常,红光满面,差点就在房间里欢呼起来。我问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啊?不就是一个考试吗。

芸芸笑而不答,兀自偷着乐。

一会儿,小女子很神秘地问我:“哥,你作弊的工夫怎么样啊?”

我摇摇头,一脸迷茫地开始装傻。

“哥,我给你说啊,我们部长可厉害了,一点也不像你,书呆子!”

多半李飞又给我捅娄子了,我一脸苦闷地想。

“你知道吗,他不仅学习好,而且特别有趣,他现在给别人做枪手,就是专门替人考试的那种,可棒了!而且,他会好多种作弊方法,样样经典,特别有创意,昨天他在乐团里给我们示范,可佩服他了,好玩儿!”

我靠!我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不愧是李大才子,活学活用,举一反三,作弊也能用来泡美眉!强!

我敷衍了一句,这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作弊吗,好的不学学这些旁门左道,没出息!”

“哥,这叫学以致用,别人有这能力,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作弊也是要靠天赋的’,这可是我们部长的原话。”

我差点七窍流血,剽窃,不折不扣的剽窃!

“我不管什么天赋,反正你没有,整天就玩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认真复习考试了吗?过不了看你怎么办!还有,告诉你,不准学他做弊噢!”

“好啦,好啦,婆婆妈妈的,比老妈还烦,你妹妹怎么可能过不了,小看人!”芸芸嘴里嘟哝着说,一脸的无辜。

下午我先到管理学院报道,这次我找了八个兄弟帮着监考,苏醒也跟着要来凑热闹,秃头老师直夸信工院是人才济济,这次可帮了他大忙。张钊问他这次监考的“战略”如何?秃头传下八字方针:“滴水不漏,灵活多变”,胖子是粗人,不懂得含蓄,挑明了问“放”还是“不放”?秃头看胖子不开窍,一脸的惊怪:“你说放不放?”

我和苏醒两人负责一个阶梯大教室,可容纳一百个人考试。那些学弟学妹们看到两个年级一般大的人抱着卷子走了进来,顿时喧闹起来,议论纷纷,有几个坐前排的小子还对着我笑笑,眼中全是激动与期待,仿佛在说:“师兄,这年头都不容易啊!”我突然明白芸芸中午为什么那么兴奋了。

这时的芸芸正坐在比较靠后排的位置,和左右两边的同学有说有笑,时不时看看我和苏醒,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我本想过去打个招呼,但这里都是芸芸的同学,不想被他们看见,说芸芸有关系,那就不好了,何况,我哪儿算什么关系。

苏醒说:“该发卷子了。”

我清了清嗓子,换上一张严肃的脸孔,一本正经地说:“大家注意了,请按照学号次序坐位置,有手机,小灵通等请全部关闭,如果在考试过程中,发现有响铃者,一律按作弊处理。如果有代考者,现在出去,暂不追究,若开考后被发现,一律转送教务处。”

这段开场白,我可是听大煞讲了四年,不仅可以一字不差,连语气也能惟妙惟肖的模仿出来。苏醒一边发卷子,一边忍不住地笑,在我旁边轻声说:“瞧你傻样,逗死了!”

考场一下就安静下来,估计刚才的这段模仿秀惊了这里的作弊同僚,以为遇到了大煞的徒弟,选手们正襟危坐,考场气氛严肃了不少。这就是低年级与高年级的区别,久经考场的人就知道,这些话,都是例行公事,说了当作没说,不管怎么样,态度一定要端正吧。委员会刚成立的时候,有个枪手心理素质太差,被大煞的开场白吓了个半死,果然就在开考前走出了考场,以为平安无事,不想,教务处打回马枪,秋后算账,代考的给了警告,请人代考的给了个留校察看,让委员会好不尴尬.然而是不是真正严格监考,铁面无私的老师,还要看开考后的表现。试卷发下去后,整个考场鸦雀无声,井然有序,一如所有的考试一样,最初都是风平浪静的。象征性地检查了学生证,发现三个可疑假证,一个用的借阅证,一个钢印有点问题,一个学生证太新,新的好像从没用过似的。我笑了笑,算了,懒得深究。讲台上放了一本杂志,是新出的《读者》,前排那几个男生依旧是那张笑脸,这些小子,鬼名堂还不少嘛。

我和苏醒漫无目的地在考场里游荡,一会儿实在无聊了,就在讲台上翻那本《读者》来看,芸芸表现一般,做几道题就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要不就闭上眼睛冥思苦想,好几次我路过她身边,小女子一脸苦闷的看着我,看来是遇到难题了,我不与同情,谁叫她平时不认真学,活该。

秃头的“滴水不漏,灵活多变”意思就是说过场一定要做足,该说的话要说,该检查的要检查,但只要不是明目张胆地传递,抄袭,一些小动作还是允许的,不要太认真了。半小时后,考场里开始有了点活动,选手们终于按耐不住,小动作一个接一个的开始表演。有斜着眼偷看的,有摸摸索索拿小纸条的,而大部分都无所事事,垂头丧气地看着我们。委员会的名言是“有信心的夹带,有耐心的等待”,这些同志们多半就在等待高手们做题了。我和苏醒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会心地笑了笑,想学弟们的技术还有待提高阿。

突然,门外传来很响亮的争吵声,我一听,其中一个是胖子的声音,这小子在隔壁教室监考,我出去看到一个男生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出考场,骂胖子是猪!而胖子涨红了脸,手里拿着好几个学生证,我问他怎么了,为什么收缴了这么多证件?胖子好没气地说,妈的,那个秃头装怪,说话说一半,我怎么知道抓还是不抓?这些学生也是,作弊不知道含蓄,真的把我当作傻子,我一气,管它的哦,发现一个抓一个,严惩不贷,这不,都第五个了。

我忍俊不禁,在胸前画十字,为这个考场的同学默哀,可怜我们的胖哥害了你们。我把秃头的意思翻译给胖子听,说一个小时还没到,你就抓了五个,要到了后半段的高峰期,你干脆直接清场得了。胖子一下为难起来,说那怎么办啊?人都赶出去了,要不再叫回来考?我使劲拍了拍他那肥厚的脑袋,连连叹息,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苏醒问我怎么了,我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看看芸芸,小女子正百无聊赖地盯着我呢,再瞧瞧旁边几个的学生,一个个神色慌张,手忙脚乱,把试卷翻地稀里哗啦,脸上赫然映着“我在作弊”四个大字,哎,都大二了,作弊都不会,怎么毕业阿!我背着手走过去,看了看芸芸的试卷,稀稀拉拉的写着一些句子,小女子轻声地对我说:“哥,帮个忙,去给我看看第二排那个男生的选择题是什么吧。”

我瞪她一眼,指了指她的脑门,低声说:“搞什么,自己做!”

“哥,要挂的,帮我看看嘛!”芸芸瞥着嘴,怪可怜的模样。

“不行,我怎么给你说的?!自己写!”我毫不怜惜,转过头就走了下去,其间有几个学生回头好奇地看着我们,被我冷眼顶了回去。

苏醒问我芸芸怎么样,我说这女子有小动作,要看紧点。“你对芸芸那么严干什么,别人不都在抄吗,亏你还是她哥!”

“不是她哥,才不会管她呢!”

立场鲜明,内外有别是我对待芸芸的长期政策,就好比我认为大学女生在校园里袒胸露背搔首弄姿没有什么不对,但绝不允许芸芸穿衣服太出格.还记得我上初二时,学生中间流行滑旱冰,冰场里全是小太妹与阿飞哥,那时的芸芸才小学六年级,对新生事物很是好奇,吵着闹着要去玩。但我深知那是个鱼龙混杂的是非之地,好说歹说,也管不住性格倔强的小女子。老爸老妈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放学后出入这些乌烟瘴气的场所,还不气的打断她的腿,最后,还是我和几个好兄弟在冰场里强行把芸芸拉了回来,还和几个混混动了手,打得我鼻青脸肿,小女子当时就吓得傻了,站在一旁乌啦啦地哭,不过那次过后,她便明白了是非,乱七八糟的地方是再也不去了。于是长期以来,我虽然是个“书呆子”,不过,也是个“正直”的好哥哥,这也是我极力隐瞒委员会的原因。作弊,哼,别人我不管,你想都别想!

我坐在讲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芸芸考试,时间越来越少,芸芸周围的学生也差不多做完了,小女子磨皮擦痒了一会儿,最后索性趴在课桌上睡了起来。苏醒说,我去看看芸芸。我说好吧,我去趟厕所。

我回来的时候,考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大家使出十八般武艺,窥,换,抄,传轮番上阵;纸条,手机,文曲星,一个都不能少。前排那些男生多半已经得手了,卷面一片丰收的景象,笑逐颜开地看着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好不惬意。我装作没看见,心里想,都是过来人,彼此彼此阿。苏醒站在芸芸前面,背对着我,而芸芸正在埋头苦干,奋笔疾书。奋笔疾书?我立刻走了过去,让苏醒站到旁边,然后动手要翻芸芸的试卷,小女子咬着嘴唇,双手死死捂着卷子不放,我一使劲,芸芸的手便被拉开了。定眼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换过草稿纸,上面全是答案。我脑袋一下就热了,一脸怒气地看着苏醒,她的脸嗖的就红了,默默地退开,我转过头,看见芸芸依旧是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心里的火顿时泛滥起来。我一把扯过她的学生证和试卷,用很大的声音,保证全教室都能听见,说:

“你可以出去了,明天到教务处去领证件!”

我家的门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在95年以前,上游还没有修建菜市的时候,它的确算得上清澈,有绿油油的水草做证,偶尔还能看见一两只肥腻的鸭子顺水而下,左右晃动着脑袋,嘎嘎地叫着,呆头呆脑的。每当这时,芸芸便乐翻了天,挥舞着小手,两只脚蹦蹦跳跳的,在岸边追着河水跑。那时的我约莫小学四年级左右,绾上裤脚,蹑手蹑脚地踩到河中央,弓着身子,朝着鸭子游来的方向,“哗”的一下,便把它的脖子牢牢地拽在手中。而芸芸就站在岸边,为她老哥的神勇欢呼雀跃,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一群小伙伴便捡了些干木柴,在河边升上一堆火,给猎物开膛破肚,拔毛去血,就着火烤了吃。芸芸跟着我们,一张小脸被熏了个漆黑,手上抓着个鸭腿,啃得满嘴是油。时光总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渐渐地,父母老了,我也长大了,原本清澈流淌的小河也早已腐臭不堪了,芸芸也从一个天真懵懂的小屁孩,成长为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这一切,仿佛白驹过隙,即在转念之间,让人感到生活的细节多么不真实,但现在,为什么我又能真切地听到芸芸冲我嚷着:

“罗潇!你给我滚出去!”

我悻悻地退了出来,站在房门外,心里忐忑不安。芸芸的试卷我并没有交到教务处,适当的教训是需要的,不过大义灭亲嘛,这几年早就不流行了,谁有那么傻啊。我给秃头打了个招呼,自己学院的学生,谁不想多关照一点,这样一来,处分是肯定没有的了,付出的代价嘛也不重,不就是这科考试零分吗,大不了重修费我来交就是了,犯得上发那么大的火么。我心里郁郁地想着,与其见小女子的死人脸,还不如回学校去。

胖子在寝室里基本上都处于昏睡状态,鲜有清醒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时,这小子还在打呼噜呢,白天打呼噜!哎,也是一种境界啊!我把他鼓捣起来,要他帮我想办法劝劝芸芸,说我是没辙了。胖子张了张嘴,翻翻下嘴皮,表示无可奈何。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奉承道:“胖子,芸芸最听你的了,你总不能看着小女子和我划清界限吧!”

这一拍果然立竿见影,胖子的嘴里呼出两口臭气,睡眼惺忪地教育我道:“不是我说你啊,罗潇,这次也太不地道了吧,好歹是你亲妹妹,就算有什么不对,也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她出丑吧!”。

我捂着鼻子,心里有点后悔了,想芸芸在她们系里混得还不错,前前后后都被老师同学宠着,这一下让她没了面子,好像的确有点过了。我怔了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胖子看出了我的迟疑,不失时机地攻击我的君主制度,说我偏心,政策模糊,有失公允。“罗芸不就换了个草稿纸吗,这种雕虫小技在委员会里哪儿上得了台面,我就不明白怎么别人就是无关紧要,你妹妹就是罪大恶极啊?”

“屁话!”我心里突然一亮,顿时明白了,说:“胖子,我问你,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唔……让我想想,愿望嘛……”胖子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地说,“就是以后每天都能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有个美丽如画的女人能为我端茶送饭,过过小日子,此生足矣!”

我冷冷地笑了笑,揪了一把胖子那圆乎乎的肥脸,又问:“那你知不知道此刻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胖子一脸迷茫地盯着我,我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我此刻最大的愿望是当芸芸大四的时候千万不要有和你相似的愿望,我很害怕你是我的妹夫啊,我的胖哥,现在明白了?”

胖子被我一阵抢白傻在了那里,嘴角冒出两个气泡,悻悻地点点头:“哦,明白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感觉有点苦涩,抬头看看日历,12月15号,我回头对着准备睡回笼觉的胖子说:“马上要考四级了,再睡学位证就泡汤了哈,这次可没答案哦!”

胖子一听,掀开被子,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外面的气温不到五度,这厮冷得直哆嗦,忙不迭的穿好衣服抱了一摞英语书就往图书馆跑,楼道里传来”咚咚”的回音,吓得被窝里的廖伟以为有了地震,一跃而起,几欲跌下。

每学期一次的英语四六级考试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每学期考试中的焦点,多少莘莘学子为之而倾倒。前段时间看到一个调查,说平均下来每个大学生要考2.3次四级,这在水平较低的地方更为明显,比如我们系,一个班30个人,到大四还没有通过四级考试的竟然占到了20人,胖子和廖伟从大二开始,一次不漏的考到现在,可谓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经验丰富,勇气可嘉。

上个星期的双选会,进场的上百家企业单位,无不例外地喊出了英语过级的要求,更有口号曰:“管你考古通信,过了六级才进”,连市环卫局也要求过四级,气得胖子内分泌失调,满脸的青春痘。

委员会也对四六级考试做过尝试,但由于监考异常严格,人人都要核对照片,代考的难度系数太大。再加上不能提前交卷出考场,手机短信也被废掉了,唯一的方法就是找答案。每次考试前的两三天,来自五湖四海的各种四六级答案为了同一个目标聚到一起,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高峰时期竟然有十二份自称“内部消息”的答案,每个卖家都拍烂了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假,绝对可靠,就差说自己老汉儿是出题委员会的了。假的不少,真的也有,但不容易到手,且价钱昂贵。张帅大三的时候就曾豪爽过一次,两千人民币,换来85分的四级成绩,眼皮都不眨一下。呵,谁让别人有钱呢!

说到张帅,突然想起他拜托的那件事情,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打电话给林峰,问他和李飞帮张帅那群兄弟搞定没有。林峰自信满满的说应该过了。我问李飞怎么样?

“那小子考得不错,估计也没问题!”

不知怎么搞的,这两天提到李飞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些疙瘩,隐隐约约的不太舒服,很不是个滋味。这个花心大萝卜怎么就让芸芸碰上了呢?这个不通情理的罗芸怎么就让我碰上了呢?再加上考研也没准备妥当,老爸的病也让人心烦意乱,郁闷地我内火乱窜,嘴角生了硕大一个水泡,整个人萎靡不振,霉起了冬瓜灰。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厮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声,行弗乱其所为”,现在大任的鬼影子都还没见着,身心到是被蹂躏了一番,也罢也罢,谁让我要好强呢,晚上去给小女子道个歉,意思一下,找个台阶就下了,马上要考四级了,如果芸芸心情不好考砸了,降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冬夜的寒意更加浓烈了,校园里稀稀拉拉地飘动着一些人影,在路灯的映衬下显得诡异异常。今晚芸芸应该在俱乐部排练,时间已经不早,九点过了,我走在灯影婆娑的路上,想着该怎么给小女子道歉。在后台的门外,我断断续续地听见里面传来钢琴的声音,那乐声时而悠扬,时而低沉,时而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音符,叮叮咚咚的在夜空中回响着,外面飘起了丝丝碎碎的小雨,若有若无地落在脸上,在昏黄的夜灯下,空气顿时朦胧了起来,夜晚的寒风仿佛有了灵气,夹杂着如冰晶般的细雨,将这冬夜的时空密密地笼罩起来。而那些时有时无,若远若近的音符,便在这片朦胧的世界里跳动开了,如精灵般将人的心弦轻轻撩拨开去,像是在对谁无言的倾诉一般。透过这氤氲的空气,我仿佛看见那双跳动在琴键上寂寞的手。我心里一下便空了,内疚地难过,芸芸到校文艺团这么长的时间了,我竟然从未来看过她。曾经那个有着天真纯朴脸蛋坐在琴凳上弹奏着欢快乐曲的小女孩是否依旧有着那样无邪的快乐呢?

我背着手站在寒冷的校园小道上,踯躅着是不是该走进去,犹豫了半天,决定还是在外面等她。过了良久,我看见芸芸裹着厚重的大衣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个男生,竟然是李飞,这小子不时地对芸芸说着什么,芸芸抱着手,微微地点头,两人就这样慢慢地向校外走去。我只有无奈地跟在后面,心里矛盾地像打群架,几次想走上去都犹豫不决地停了下来。心里狠狠地想:李飞,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啊!不然,不然……。芸芸和李飞在楼下分开后,我迟迟没有上楼,刚才的场景一幕幕的在脑海中闪过,我不知回家后该怎么面对芸芸,怎样提起李飞的问题。今天老妈回家休息,干脆我到医院陪陪老爸算了。天又要下雨了,我上楼去拿雨伞,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芸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没有灯。

“哥。”

嗯?我顿了一下,看不清芸芸的脸。

“哥。”

怎么了?芸芸?我问道。

芸芸没有回答,房间里的空气出奇的寂静,我的心悬了起来。

半响,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原来该来的总是逃不掉:

“我们部长说,说他喜欢我。”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也不能再迟疑了。很明显,芸芸在谈及李飞的时候是满心的欢愉,一脸的幸福,整个情窦初开的模样,绝对不是好兆头。我正儿八经地向芸芸指出了问题的严重性,说这个李飞和你苏醒姐姐关系也很不错,所以我多而不少了解一些内幕情况,然后把这花花公子的罪状一一罗列下来,强烈要求芸芸悬崖勒马,切莫泥足深陷。我说这番话时,表情严肃,义正言辞,苦口婆心,芸芸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异,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静,转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一言不发,半响,她冷冷的问道

“哥,怎么以前你没有提起过?”

这个……,不就是一个小人物吗,没事提他干什么。

“小人物?哼。哥,你不会是太小气了吧。”

小气?这和小气有什么关系?我是说这小子并非你所见到的那样好!

“哥,不管怎么样,你也是道听途说吧,而我和他接触了那么长时间,了解肯定比你深入.”

但是你苏醒姐姐都说他很花心,应该没错吧!

“那不一定,我们部长可是才子,自然会吸引很多女生啊,说不定苏醒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芸芸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罗芸!为什么我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

“哥!我知道你对我作弊有意见,但那也不是我们部长教我的啊,你可别对才子有偏见!”

我嘴里苦出胆水来,还得咕噜咕噜的往肚子里咽,现在好了,我成了嫉妒贤才,别有用心的小气鬼了,这像什么啊!我还准备继续解释,哪知道芸芸不予机会,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叫嚷着困死了,困死了!转身就进了屋,理都不理我。

之后的两三天里,我多次试图就这个问题和芸芸进行深入的,广泛的探讨,但芸芸不是若无其事的反驳我,就是不耐烦地敷衍了事,完全听不进去,看来,小女子还在生我的气。今天大早更是严重,说到激动之处还和我争执起来,我斥责她翅膀张硬了,连老哥的忠告都不听,平时又不认真学习,考试就抄袭,想你喜欢音乐才给你买的mp3,现在看来,真是后悔!

话一出口,我才真的后悔了,芸芸怔怔地盯着我,死死咬着嘴唇,眼睛看着看着就红了。她转身跑进屋里,抓起书包就向外走,在经过我身边时,小女子把mp3重重地放在我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留下我不知所措地站在空荡的房间里。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芸芸眼角闪着泪光。

然而生活总是这样扑朔迷离,让你预测不了剧情的发展,就像《阿甘正传》里的一句话:“Lifewaslikeaboxofchocolates.Youneverknowwhatyouaregonnaget..”,可惜的是,我生活中的巧克力却并非甘甜可口。中午,苏醒慌慌张张地跑来找我,带来又一个让人郁闷的消息:林峰和李飞被教务处机查了!

所谓机查就是随机抽查试卷的意思,从几百份考卷中随便选取两三份考卷,然后核对笔迹,凡是笔迹有出入的,全部严查到底,决不手软,是纠察枪手代考的独门秘访,胖子曾咬牙切齿骂,说他妈的,教务处把事情做到这种份上,简直毒的断子绝孙啊!但由于机查的概率太小,一般程度的倒霉还没资格碰上这种事情,我们私下认为和中彩票有的一拼,所以,都没有太在意,而且这几年下来,风调雨顺,从来没有被机查的案例。哪知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居然一下来了两个!我心里骂了句晦气,思量着是不是到文书院找个菩萨拜拜。

苏醒的意思是教务处还在商量处罚方式,公告并没有贴出来,来来回回估计要一个星期左右。我和苏醒马上去找这两个家伙,估计林峰和李飞还不知道麻烦大了呢。我突然觉得很过意不去,要不是张帅说再保研上帮我美言几句,我也不会让兄弟们冒这个风险阿。我又气又悔,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热。

我们在图书馆找到林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乖乖一脸的苦闷,看得让人难过,我搂着他的肩膀,说放心,学院里面我们多跑跑,看能不能帮着说点好话。林峰说来也是学院里的红人,虽然平时不开腔不出气,看似默默无闻,但连续三年的校一等奖学金得主也不是个可以小看的人物。而李飞大才子也混得不错,有头有脸的,如果他们两个真要是被公开处理,影响肯定不好!到时候我再找院里面几个强人,一起给上面说说,看能不能把事情压住,做缓刑处理。

我给李飞打了电话,说找他有点事,他支吾了一下,要我们到学生活动中心的水吧去找他。

后来的事情便比较戏剧化了,事后我一直在回忆是不是在哪部电影里见过,或者是在哪部小说中看过,要不然,我怎么会把那种反面形象表现得活灵活现呢?或者,我又怎么会如此神经质的颠覆我隐藏了多年的真实面目呢?

事情是在我们三人踏进水吧的那一刻开始的,我和苏醒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李飞旁边的芸芸,惊得苏醒差点没叫出来,我拉了拉她,要她稳住,毕竟李飞已经看见我们,这个时候想躲肯定来不及了,我给林峰使了个眼色,要他千万不要多说话。我深吸一口气,把心中烦躁的情绪紧紧地压住,想既然如此,我也就豁出去了。

李飞满面笑意地招呼我们坐下,芸芸抬起头,这才看见我们,双眼通红,一下就怔住了,看了看我,又转过头看看李飞,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了。我首先装傻,开始演戏。洗刷李飞道:“我们没有打搅你吧,有佳人陪伴啊,怎么,还不快介绍一下?”

“呵呵,对对,介绍一下。”李飞半转向芸芸,故作神秘的说:“这三位就是我刚才给你提起的作弊委员会主要成员,苏醒,外交部部长,委员会的头号交际花,她和那群姐妹没有打探不到的消息。”苏醒的脸有点红,朝芸芸尴尬地笑了笑。

“这位是林峰,枪手,比我的资历老多了,是委员会里的前辈!”林峰傻乎乎的点点头,疑惑地盯着我,显然还没有弄清局势。

李飞看了我一眼,芸芸也盯着我,刚才两位牛人的出场,估计把她惊呆了。

“而这位就是我们作弊委员会创始人,罗潇,也就是真正的老大,这么多年来,委员会恩泽四方,普度众生全靠了他的主意阿。”李飞这次拍得有点水平,我看了看傻在那里的芸芸,小女子目瞪口呆,事情完全出乎意料。赫赫,我心里笑了起来,看吧,这就是颠覆的力量,生活突如其来,每天都会带给你惊喜。前几天看了一个报道,说美国有对夫妇生活了二十多年,突然一天,警方突然降临,女的才知道自己丈夫竟然是某国的秘密特工。我想她那时的感受应该和现在的芸芸一样吧,谁让她的老哥长时间搞地下工作呢。

“这位是罗芸,我女朋友。”李飞一脸的兴奋,津津有味的开始介绍起来,还对我说你们都姓罗,五百年前是一家阿。我心里暗暗骂到,背你妈的时,还五百年前呢!女朋友?这次轮到我震惊了,怎么前两天表白,今天就……,难道是我这段时间的强压政策起了催化剂的作用?我哑口无言,心里捶胸顿足了一番。而芸芸脸上早也是红霞飞,偷偷的拉了李飞好几次,要他停下,但李大才子说的不够尽兴,兀自讲述她“女友”的光辉事迹,言语中尽是炫耀。

芸芸在这种难堪的气氛中实在是坐不住了,托词还有事,要先走,小女子还算懂事,自始至终都没有当面拆穿我们,只是离场的时候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一片茫然。

我朝苏醒挤挤眼,她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跟出去。我心里虔诚地对上帝阿谀奉承了一番,能不能给芸芸解释清楚,就全靠我们亲爱的苏大小姐了,阿门!

林峰表现不错,果然一切多余的话都不说,翻着白眼咕噜咕噜的喝水,一幅置身事外看热闹的模样。我看着他们走远了,心里大大出了口气,但眼前还有个李飞,这戏还得演下去。这小子,真有本事,想前几年那么多帅哥对芸芸大献殷情,芸芸依旧巍然不动,哪知道才子一出马,小女子就守不住了,难道现在真的是帅哥过时,才子当道?不过管他帅哥也好,才子也罢,纵然是李嘉诚的公子,用情不一也是情场大忌,我毫不怀疑李飞会在以后露出马脚,被芸芸揭穿,但问题就在于,这个以后是多久?恋爱中的女人是盲目的,芸芸的一举一动充分说明了她正在盲目当中,我估计就算李飞把马脚亮给她鉴赏也不一定能看出来。哎,也罢,我这个当哥的又要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好没正经的问李飞,这个女生是哪儿的,怎么以前没见你谈起过,一边偷偷把口袋里芸芸的Mp3打开,调到录音那一栏。赫赫,李飞啊李飞,不要怪我恨,老天要芸芸今天把机器拿给我,这次可是你说什么我录什么,命运就在你的嘴上了。

李飞这张嘴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这小子开了瓶可乐,乔着二郎腿,沾沾自喜地说:“我们部的,一个小女生,妈的,还给我假矜持,最开始甩都不甩我,我这次可是用尽平生所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吊上钩的。”

我脸上露出不易察觉地冷笑,又问:“恭喜,长的可以,你娃娃有眼光,我们班的谢大美女,你前女友,可被你小子弄惨了哈,这次抱得美人归,是不是准备过点安定的日子了?”

“安定?潇哥,开玩笑吧,青春年华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谢宜是我的一个失误,耍了三年,要不是每次她哭哭啼啼的要死要活,早就甩了,女人就是这样,最开始是块拒绝融化的冰,硌得慌,好不容易融化了,又成了汪洋大海,密得慌。所以对待女人,切莫认真,免得自己跟着陷进去,搞了个万劫不复,那就不好了。勤换,才会有新鲜感,大家都该有积极参与的精神嘛。潇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点着头,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峰和李飞也附和着笑,而且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仿佛真有什么开心事一样,我悄悄关了Mp3,顿时收敛起笑容,兀的站了起来,对着依旧陶醉不已的李飞冷冷地说:“别瞎高兴了,麻烦该到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丢下一句:“教务处已经把你机查出来了,林峰你给他说说情况,自己动动脑袋吧!”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给苏醒打了个电话,吩咐把李飞从委员会除名,“以后他的活动全部取消!如果这小子敢闹什么事情,要他小心点!”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与周围同是乌黑的教学大楼浑然一体,天气阴冷。我看了看手里的mp3,心里顿时莫名的轻松起来,虽然,校园里又要下雨了。

我们的作弊委员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