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话与大冒险-绝不堕胎

原来世界最难的事情是发财与恋爱,其他,都有各种手段来解决。

在我向江水春下手之前,我需要弄清楚他与卢小雅的关系。

请了私家侦探--原以为这种人只有海外或小说电影里才有,没有想到长沙这样的小城市也有这样的人物。

他不肯说全名,收了我五千元费用之后,笑眯眯地告诉我叫他阿汤。我面无表情,告诉他我姓纽。

“你主要想查谁?卢小雅还是江水春?”

“卢小雅!”

“唔,好像是作家?越有名的人越好查,一个星期,给你答案。”阿汤两只手不停地摩擦,神色激动。

我准备走,他却迟疑着开口:“不过,纽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查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当然,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只是想了解清楚一些,这样可以省得做一些无用功。”

我冷冷地看他:“那就做无用功吧。”

回到家里,电话铃便响,错错在电话那边嘻嘻笑:“乔米妈妈,我回来了。”

“在桂林呆了两个星期,好不好玩?”

“还好啦,和其陪我玩,还教我骑自行车。”她一提到和其,我的表情便僵了起来。

我与方哲刚刚回长沙一个星期,这期间没有接到和其或者卢小雅的任何电话。他们也许经过这次旅游,关系有了质的飞越,世外桃源,郎情妾意,乐不思蜀。

“你们住在哪儿?”可耻如我,居然向个小孩子打探。

“住在象鼻山对面的宾馆里。我拿照片给你看呀,等我过去。”

“……”

错错极快地按响我家门铃,打开门,一身大红色唐装袄裤的她,像小灯笼一样圆滚滚地钻进来,手里捏着一个纸袋。

她响亮地给我一个吻,虽然分别很久,却没有心思表达想念之苦,只忙着献宝一样将相片与送我的礼物拿给我看。

我也将从青岛带回来的一些海产品拿给她,她边咬着鳗鱼干边催我快看礼物。

礼物是一个大大的烟嘴,造型是一棵丝瓜,我咬在嘴唇中给她看,她乐得哈哈大笑,帮我放进一支烟,点燃,看吸吐。

“哈,乔米,你的嘴上像架着一门炮!”她咯咯笑个不停。

我亲她的脑袋,抱着她一起看照片。

照片的主人公多是她,偶尔有几张与和其或卢小雅合影的。因为没有他们三人合影而松口气的我,却无意看到卢小雅脖子上的一块玉坠。玉坠相当眼熟,是和其开玩笑说永不离身的那块。

“卢小雅的这块玉真漂亮,在桂林买的?”我问错错。

错错想了半天,困惑地摇摇脑袋:“不记得了,好像没有买啊,又好像有买,我不记得啦,我的照片好不好看?”

“好看!”我应付着。玉,欲。一时间脑海里满是和其与卢小雅纠缠一起的身体,心烦意乱。

卢小雅打电话来问要不要晚上过她家一起吃饭,错错在一边怂恿我答应,我却拒绝。

卢小雅那样的聪明女人,我害怕她会看穿我的心思,毕竟现在我在请侦探查她,见她总会有些心虚。而且,我不想看见她脖子上的那块玉。

与错错一起走到楼下,与她挥手告别,看她抱着一大堆我送的海产品回家,我心情沉重地去酒吧喝酒。

我想喝特基拉。

相熟的酒保看着我笑,说过年好。

我也问他好,让他给我一套特基拉。

多嘴的酒保说:“真奇怪,现在好像大家都喜欢上了特基拉,那边的先生都喝了两套了。”

我顺着他的手看,却是和其。

我想了一想,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过年好。”

他恍然地抬头,看见是我,愣了一下,表情复杂:“乔米。”

“怎么一个人来喝酒?从来没有见你这样喝过酒。”看他的样子,我还是会心痛。

“没有什么,那次看你喝得过瘾。”他微笑。

他倒是好酒量,喝了两套特基拉还没有晕倒。

我的酒也上来了,我将酒在桌上一式摆开,隔着七彩虹一样的酒看着他:“我们做个游戏好不好?”

“什么游戏?”

“老实话还是大冒险。”

这是很老的游戏,先是石头剪刀布两人定下胜负,胜者问败者:“老实话还是大冒险?”

如果选择老实话,那么胜者无论问什么,都要回答真话;如果选择大冒险,那么胜者提任何要求,都要照办。这种游戏得性情中人玩,如果有一人耍赖,便没有意思。

和其笑:“要不要起誓尊重规则?”

“当然要!”

“怎么起誓?”

我狡黠:“你拿最深爱的女人的幸福起誓,我拿最深爱的男人的幸福起誓。”

第一轮,他输。

“老实话还是大冒险?”

“老实话!”

“你脖子上的玉丢了吗?”

他迟疑,看了我一会儿,说:“没有,在一个朋友那儿。”

第二轮,他又输,他选大冒险。

“你将玉从你朋友那儿讨回来送我做新年礼物好不好?”我嘻嘻笑,仿佛一切无心。

他的表情为难起来,垂下头:“对不起,乔米,已经送人的东西不方便再讨回。”

“没有过关,喝一杯!”我将杯子用力地摔,声音响得惊人。

第三轮,居然还是他输,他选老实话。

“这两个星期里,有没有和女人发生性关系?”

他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抓起另张椅子上放的大衣,丢下一句“你都知道了,我没脸见你”夺路便逃。

我追到楼梯拐角处,不甘心地拦住他的路:“为什么没脸见我?”

“乔米,我,我,我与小雅……”

“是发生性关系还是做爱?”

“有区别吗?”从来没有看到和其如此痛苦过。

“当然有。”

“我……就当我们从来都不认识,乔米,对不起。”他推开我,飞快地跑下楼。

我靠着墙,心里发凉,半天动弹不得。

一早门铃就响,我以为是错错,随便披了衣服便去开门。

门外没有人,低头看,却是一只漂亮的泰迪熊。居然是一直让我望之兴叹的那只恋恋魔法师泰迪熊。

方哲从拐角走了过来,将我和熊一起抱在怀里:“中国的情人节快乐!”

“什么?”我没有听清。

“元宵节快乐!”他亲吻我的脸。

“可是,这也太贵了。”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只普通的熊会这么贵。”

“这只恋恋魔法师泰迪熊是BeateBera设计的。要知道,他设计的东西,自1993年开始便被德国Nuremberg玩具博物馆、美国Naple博物馆、法国PalaisDuLove博物馆收录永久珍藏中。这只魔法师泰迪熊应该是40cm高,毛是德国Schulte,全世界仅十只。这样不俗的身世,当然会贵!”我的表情现在与这只熊一般无二的呆。方哲正在夸我果然是十足的泰迪迷,估计背家谱都没有背它的典故熟,我却极市侩地问:“多少钱?”

“那儿有你这样的人,恶俗!”方哲取笑我打听礼物的价值。

我辩解:“我知道这只熊至少要一万五千元以上,从来没有收过这样贵的熊,而且我又是泰迪迷,当然想知道它的实价。”

“一万九!”听他说完,我倒吸一口冷气,乖乖,这只熊抵我几个月的工资,临终前可以交代在遗嘱里了。

“你对我太好。”我抱着熊,垂头。

“傻孩子!”他温柔地看着我,将我和熊一起揽住。

“为什么选这只?”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问十万个为什么,你就长大了。”他却答非所问。

披着红袍的魔法师泰迪熊与穿毛衣的泰迪熊、穿粉红色外套的泰迪熊全被放在床头,或坐或站,表情都是那么沉默。

三只泰迪熊,三个男人,三段故事。

到出版社报到,社长笑得亲切,笔直地站在门口,逢人便派发利市,薄薄的一封,却显得温馨倍加。

我收下利市,向他说谢谢。他却叫住我:“乔米,卢小雅的书应该交稿了,你回家时到她家取一下书稿,然后做几个图画创意交给我。”

忽然想起卢小雅早在年前就将一部书稿交于我,让我与她合作出一本图文书,忙坐在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去收件箱里看信。

收件箱里不少未读邮件,多是垃圾,一一删除之后,打开卢小雅发来的邮件,书的标题居然是《穿毛衣的泰迪》。

泰迪!我一惊,直觉告诉我这本书应该与错错有关。

拿着存下书稿的软盘去打印室打印,看着白净的纸慢慢被打印机吞噬,再吐出来时,上面满满的黑字,像女人原本洁来却无法洁去的尴尬。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纸一张张地被吞吐,沙沙的输纸声仿佛永无止境。打印它便让我如此不耐烦,卢小雅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又忍受着怎么样的寂寞。这样想着,感觉她也生活得不易,转念忆起她毫无表情的声音“乔米,我需要钱”,暗暗臆想她咬牙切齿地坐在电脑前,不时统计一下已经写的字数,盘算着能换回多少粉红色的钞票,这样想着,看着那越来越厚的纸张,相惜的感觉渐无。

手机清脆地歌唱,阿汤的来电。

我交代助手帮我打印,自己躲进洗手间接电话。

阿汤声音压抑不住的狂喜,他说:“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懒得和他猜谜,我说:“你先别在电话里说,我们见面再谈。”

地点约在烈士公园的露天茶室。阿汤戴着墨镜极为不耐烦地坐在那儿左顾右盼,看见我来,忙站起来让我坐下。

“有什么发现?”

“卢小雅女儿的父亲姓卫!”阿汤倒也不卖关子,可能因为秘密极大,他小小的心已不能容纳,急需另一颗心脏来分担。

我泄气,错错是卫真的孩子,这个,我在十几天前已明白。

“那男人叫卫甲!卫甲是卢小雅念高中时的校长,那个时候的卢小雅不叫卢小雅,叫卢小丫,丫头的丫……”

“等一下!他叫什么?不是卫真么?”我失声。

他惊异地看我一眼:“你知道卫真?卫真是卫甲的弟弟。”

天,这么复杂!像是在地上发现一根丝线,忍不住好奇,不停地扯,想知道头绪在哪儿,谁知道扯到最后却是一团乱麻。

阿汤语言表述能力极差,花了三个小时才将他所了解到的事情讲清。

“如果登报,一定会是头版头条!神秘女作家的传奇人生,啧啧!”讲完后,他得意地感叹,没有发现我坐在一边面无人色。

将他讲的内容归结下来,并不难懂--十六岁的卢小丫早熟早慧,与教语文的副校长卫甲上演了一场《窗外》。卫甲已婚,而且马上将会提校长,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抛妻舍家。欲与卢小丫分手,谁知卢小丫居然怀孕。一个执意堕胎,一个拿孩子要挟他离婚不肯堕掉,两个人越发地矛盾升级。卫甲暴毙,家人对外宣称是心脏病突发。虽然学校很多人都心存疑惑,感觉卫甲不似心脏病患者,但是无奈卫甲的弟弟卫真坚持,众人见卫真态度如此,也都知趣,私下里聊上数句,却也无人声张。葬礼风光过后,大家才发现卢小丫已悄悄退学。

“后来呢?”我问。

阿汤嘿嘿笑着,却不回答:“纽小姐,这个故事真的精彩极了。”

我知趣:“多少钱?”

侦探倒不脸红,笑嘻嘻地伸出一个手指。

“一千?”

他摇头:“一万!”

“什么?”我叫了起来。

他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这个价钱很便宜啊,如果我卖给报社,一定不只这个价!如果不是我有职业道德,唉……”

我咬牙,点头:“好,我给,你讲吧。”

他并不怀疑我,高兴地从怀里摸烟,递我一支:“乔小姐够爽快,我就喜欢与爽快的女人打交道。”

我正不耐烦,忽然一惊:“你叫我什么?”

他嘿嘿笑:“乔小姐。乔米。卢小雅最近几本书的责任美编。”

“你查我!”我眼睛发黑,像是做贼时被几千只手电筒照亮,一时间,手足无措,几乎晕眩。

“你让我查卢小雅,你与卢小雅又是邻居,又是她女儿的干妈,自然也在被查之列!”

他对我已了如指掌,难怪他并不担心我口头上答应加付一万,事后不认账。

“你可以继续讲了吧!”看着他可憎的笑脸,我有些后悔,可是想收手,却被好奇心撩得欲罢不能。

“那卫真比哥哥卫甲小五岁,学美术,当时大学毕业到卢小丫所在高中做实习教师。也被卢小丫吸引--给你看十六岁时卢小丫的照片,真是个天生的尤物,如果当时我遇上她,说不定也会着了她的魔。”他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抽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照片已经有些陈旧,背面有胶粘过的痕迹,正面是一个做演讲的女孩。仔细看,果然是卢小雅的模样,校服掩饰不了她玲珑饱满的身体。不知道她正在讲什么,表情却极为丰富,眼角波光流转,与众不同的风情已初现端倪。

“十六岁,多么年轻!你看她的嘴,就像专门为了接吻而生的。”他还在感叹,我皱眉,让他快讲,别再中断。

“卫真知道哥哥与卢小丫的私情,可能与哥哥有过口角,兄弟两人并不和睦。我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卫甲的妻子极喜欢卢小雅的书,却一提到卢小丫便大骂她是卢家的克星,克杀了她老公拐走了她弟弟。真可笑,她居然不知道卢小雅与卢小丫是同一人,妻子愚笨成这个样子,我对丈夫爱上冰雪聪明的女学生表示完全理解……”

“请你接着卢小丫退学向下讲!”我不得不打断这个洋洋自得,自以为是的男人。

“确切地说不是退学,而是失踪。卢小丫父母帮她办了退学手续,但是卢小丫的旧街坊们都说,从那以后从来没有见过卢小丫,而三年后卢家也举家搬迁,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儿。卫真在哥哥下葬后也结束了实习,离开了家。关于卢小丫失踪一事,有几种说法,一种是说卢小丫其实躲出去生孩子,卫真因为爱着卢小丫,又因为卢小丫怀的毕竟是他们卫家的骨血,便追随着去了,两人日久生情,在外安居,不再回来;还有一种说法是卢小丫自杀;最为可笑的说法是卢小丫难产而死。中国人果然不愧是听着《梁祝》长大,想像力只能到男女主人公皆入土为止,谁能想到当年的问题少女能蜕变为今天的著名言情作家。”

“江水春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我平静下来,像进了手术室的医生,因为将要来到的高难手术,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反而镇定。

“别急啊,我刚才讲的是那些别人的说法,我还没有讲我调查出来的故事。”阿汤极不满:“卢小丫失踪了数年,当她以卢小雅的名义写出第一本书的时候,江水春便是她书的美术编辑。我以为,江水春与她应该是有些私情的,而且与卢小雅现在那些性伴侣们并不相同,也许,他们中间还有感情的存在,这种感情应该不是爱情,更不会是纯友情……”阿汤越说越糊涂,可见他的所谓的调查也就只能到如此。

他将信封交给我:“里面有所有当事人的照片!”

第一张跃入我眼中的,是卫真,十年前的卫真。满脸的青春与阳光,仿佛大学里随处可抓的那种大男生。看起来除了陌生,没有别的感触。

第二张跃入我眼中的,还是卫真,应该是近些年的照片,但是衣着却是极不合时宜。阿汤在一边作介绍:“卫甲!”

啊,当年的卫甲居然与现在的卫真几乎没有分别,难怪十六岁的卢小雅会痴狂,这类略有沧桑感的男人也让我发了近五年的疯。

还有江水春,错错,卢小雅父母的照片,一张张看来,仿佛在看陈年旧戏的人物图。

恍惚地走在路上,没有打车,想回家,却走到了红杉咖啡。

到经理室找方哲。方哲看我的到来极为开心,问我想喝什么咖啡。

“蓝山好了。”我瘫坐在沙发上,像一团烂泥。

方哲打电话让吧台做,放下电话,坐在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关切地问:“怎么?第一天上班太累?”

“方哲!”

“嗯?”

“借我二万元钱好不好?”

他想了一下,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信用卡:“密码是363636,里面应该有近十万,你拿着用吧。”

“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借钱?”女人就是贱,害怕对方追三问四,对方不追问又感觉少了点什么。

“当你不问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你就长大了。”他依然用这句话回答我,眼角唇边全是温暖的笑容。

我差点掉泪。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感觉特别脆弱,极需要他坚实的怀抱给我安全感。从圣诞夜走近我的方哲,像慷慨的圣诞老人,不但让我能随心所欲地投入他的怀抱,更用近十万元的钞票将我的安全感夯得更结实。我忽然在他耳边说:“我想好好爱你。”

方哲笑,手臂加大力气,将我抱得更紧。

游戏,文字游戏。像当年卫真对我说“我希望我能对你好”,用了“想”或“希望”,都是难度极大,极难实现,甚至懒得尝试的梦想。

第二天,我一早便到出版社请假,手里捏着那叠打印出的书稿。我告诉社长我与卢小雅有约将这本小说做成图文书,我需要自由的时间来做图。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成名的作者,书稿甚至不用审便安排出版,而很多有才华却仍埋在地下的作者的书稿堆在编辑部里壮观如小山,也无人问津。

社长粗略地一翻书稿,眉开眼笑:“好的,给你一个星期,够不够用?”

一个星期,我在心里盘算,可能略有些紧凑。社长看我皱眉,也着急起来:“乔米,一个星期我知道很短,但是……”

“我试试!”他不知道,我盘算的不是画图需要的时间,而是如何利用这一个星期找到卫真,从卫真那里得出卢小雅退学以后的经历。第六感告诉我,卢小雅退学后的生活与卫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