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血肉可否换自由-爱是一只不祥的鸟

回到单位,去单位医务室拿药,医生继续开调节内分泌的药物。吃了不少药,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

我必须尽快地从那场情劫中走出来。必须。

有天去办公厅送材料,回来时坐公交车,无意中一抬头,看到公交车厢内贴着的一些广告。其中一项是“梦幻瞬间,无痛流产……”

我的大脑猛地一激灵!林宇先后占有过我三次,每次事后他都会给我一片避孕药,比如“安婷”之类的,可是,以他一贯的吝啬,还不知他从哪儿弄来的药,也许早就过期失效了!

我的症状是:头晕,呕吐,情绪失常,腿抽筋,易疲劳……

天!我怎么会犯这么愚蠢低级的错误!我这些年确实一直生理周期不正常,没有办法确定是否有意外,可是为什么这次就始终这么疏忽大意、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

想到这些,我在公交车上冷汗淋漓。

到单位也没下车,一直待在车上,直到过了无数个站牌,终于看到附近有个私人诊所,我才匆匆下车,直奔进去……

我把检查结果狠狠地摔在林宇的办公桌上,就像他平时把文件摔给我一样。

“你自己看!”我气得双手发抖。

他拿过去,认真地看。

他点烟,他也手发抖。

“谁的?”他问。

“当然是我的!”我回答,“你不认识上面的名字吗?肖玲——虽然写得字不对,可是音没有错!”

“我是问,那个男人是谁?”他居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个男人?我简直要气晕了。

“那个男人?你在问那个男人是谁?”我恨不得抽他一巴掌。

“对啊,那个男人——我哪里知道啊。你像大仙儿一样,谁知道你平时和什么男人来往啊!”

“我平时和狗来往,你满意了吧?这个小孩是我和狗睡觉,杂交出来的!”

“你没准儿真和狗在一起。”他淡淡地说,“你的女老公告诉过我,她都用过安全套包了火腿肠和你干过。”

又一股难言的羞辱袭来,难道郑风连这种话也都告诉他了?我不禁浑身发冷,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扒光了衣服示众。

“好吧,林宇,郑风和你挺知心啊,那么隐私的事儿都讲给你听!”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先别扯她。现在,你有两种选择。你如果认为我是同性恋,那么,你那几次都是强奸我,我去告你强奸,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医学这么发达,想测出他是哪只狗的种,这还不容易?另外,如果你认为几次占有我是和我通奸,那么就说明我是异性恋,那么,你当初以我是变态同性恋为由要开除我,把我逼到这种境地,那你就是无中生有,我可以告你诽谤!强奸和诽谤,你自己说,你愿意选择哪种啊?”

“你……”轮到他无言了。

“还有,你的那个东西,变得粗硬时,正中间的下部,有颗直径1毫米的小黑痣。”我顿一下,看着他无比诧异的脸,继续说,“我确实嫌你恶心,所以我总是闭着眼睛。可是有一次我闭眼不及时,恰好看到它。你没想到我会观察这么细致吧?”

“你!”他气得把面前的报纸撕个粉碎,又把笔记本电脑推到地上,有许多电线连着电脑,倒是没摔到地上。

“你好自为知吧。”说完,我转身向外走,他也不拦。

回到自己办公室,我蹲在床边,把头伏在床上,无声落泪。

无比的孤寂,无比的恐惧,无比的难堪,无比的屈辱……

一直到天黑下班了,别人都走了,林宇推门进来,走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轻声说:“做了吧。”

我无声落泪,不言语。

“对不起,刚才我态度不好,我真的感觉很吃惊……我们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做了吧,好吗?”他轻声说。

“行。不过,你得陪我,好吗?我真的好怕!”我伏在他怀中哭。那时候,这个带给我噩梦和耻辱的男人,竟是我唯一能依靠的人。

他轻轻抱着我,面带痛苦,反复自责道:“我真混啊,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小萧,对不起啊……”

“陪我做手术,好吗?”我几乎是哭着哀求他。

“嗯,星期天去省二院做,省二院离咱单位近,不用专门花钱坐车,也不用花钱住宿,妇科主任还是我高中同学,她可以少收费的……”他说。

我推开他,冷冷地对他说:“我不会在这个城市做手术,我怕遇到熟人!”

“可是,去外地,要多花很多钱的啊!”他不解地说。

我冷笑:“林宇,你走吧!手术我自己去外地做,花多少钱我自己承担,我现在每月的工资,做十次手术都够!我才不是守财奴!我不会怨恨你,从今之后,就当我们素不相识吧!”

“你……”他又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又此地无银地解释,“唉,我不是心疼花钱!”

“甭管你是什么原因。这件事,我就当与你无关,你不必担一分心,不必花一分钱,我不会给你带任何麻烦,只求你自此放过我,从今之后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他又想来抱我。

我退后一步,拉开办公室的门,冷冷地说:“你走吧,从此,不要再纠缠我了!我愿承担一切,只求换回我的自由!”

“你的自由?我干涉过你的自由吗?”

“你还以为那是‘保护’?你到底要不要脸?头上三尺有神明,你再讲这样的话,不怕报应么?”

“你……”

“理亏了?“

沉默。

我先开口:“收起你的监控,收起你的‘保护’,给我自由吧。”

“然后,让我滚蛋?”

“你早就该滚蛋了。怀孕这件事,就当与你完全无关。给我自由??”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我无力地指指门,示意让他出去。

他走了。

晚上,很想家,想父母。

累。

说不出的累,只想从此长眠,永远安静地睡,再不醒来。

电话联系了外地一家医院,预约了周六做手术。提前一天到了那个城市,在医院附近找家旅馆住下,买了些吃的东西,放在房间里。次日一早就去医院,在医院门口吃了个煎饼,大厅挂号、交费,然后径直奔上四楼。

病人很少,医生有三个,老的有六十多岁,戴着花镜,一脸严肃,她说从四十多年前就在这个医院做妇科医生了;另两个小的,脸上带着稚气和掩饰不住的傲气,看样子像刚从医学院或卫校毕业的学生。她们三人都以呵斥的语气指挥着我,坐到哪儿或躺到哪儿。

躺在一张可以把人的双腿高高架起的床上,我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她们面前,她们拿着器械在旁边走来走去,并把一个硕大的扩阴器用力地插进我的身体。疼得厉害,冷汗冒出,不禁轻声呻吟。

“能有多疼啊?怕疼就别来这儿!”一个小医生说,“这才是给你检查一下,你就喊疼,一会儿做手术,你怎么办?”

医生看到了我满脸的冷汗,动作略有减轻,我努力忍住疼。检查完毕,一切顺利,可以手术。

从检查室往手术室走,吓得腿都发软。

医院的广告上说,无痛人流,没有任何感觉,就像做了一个短梦……

胆战心惊地进了手术室,看着房门重重关紧,屋内一片惨白。“你多大了?”中年女医生从眼镜片后面透出一股令人不舒服的眼光,盯着了看了好一会儿。

“二十六。我二十六了。”

我不再说话进手术室,还是清一色的白。还是一张可以把人的双腿抬高的床,床头有两个支架,双脚放在支架上,这样可以以最暴露的方式,把私密处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给陌生人。

一些各种形状和用途的金属或玻璃仪器,高高低低互不相同,医生把它们轮流放进我身体。直到某个很硬、很凉的东西进入我身体时,一阵钻心的疼向全身弥漫,我悄悄地想,这就是手术了?

又疼得忍不住的肢体擅抖。

手术就开始了。

一种比痛还要强烈几百倍、几千倍的疼痛,从腹腔的某个点很快扩散到整个腹部,又扩散到全身。疼得让人不敢呼吸,不敢动弹,冷汗汹涌,难以忍受。

我甚至感觉到脸上的冷汗不断地流下,比泪水还明显地流。

“要多久,医生?”我颤微的声音问。

“时间不长的。57秒。你慢慢数,1,2,3,4,一直数到57就行了。”

我努力地数,又希望自己能昏迷,昏迷了,不但没有疼,也少了屈辱。

可我很清醒,从始至终。那疼痛很清晰,一秒两秒,一下两下……

57秒。做完手术。医生收拾药械。

我的双腿对着空中叉开,疼得没有力气收拢。

“行了,你可以走了。”医生催我起来。外面还有等着做手术的女人。

我起身,问医生:“吸出什么来了,我能看一下吗?”

她们端给我一只小碗样的容器,里面盛着十几毫升液体,不是红色的,像鸡蛋清,透明,有些粘稠,像一团胶体,里面有两个小黑点儿,还有一两道血丝夹杂在其中。

我一阵恶心,推开她们。跌跌撞撞地往外间走,我弯着腰,捂着腹部,淌着冷汗向外走,头发被汗水湿成一缕一缕的,就像刚刚洗完澡。在一楼药房取了消炎药,然后硬撑着挣扎到医院门口打车。

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停着几辆出租车。阳光刺眼,我眯着眼睛,蹒跚走到最近的一辆一侧,拉开车门,用尽全身力气对医生说出宾馆的名字,然后瘫倒在后座上,失去了知觉……

回到省城,已是半夜。也下过雨,但这会儿雨停了。趟着广场上没过脚脖子深的积水,欲打车以尽快回到那个阴冷诡异的单位。

打车时,发现钱包不见了。里面有现金800多元,还有工作证、身份证、两张银行卡、几张发票,还有一些购物代金券。把出租车座位前后左右看了又看,确信是没有。心下着急,猛然想起下火车时,有那么一瞬间,背包被卡在车上——其实是有人在拉背包吧?只顾了疼痛,我却忘了戒备。

于是想给单位值班的同事打个电话,让他们准备二十块钱,一会儿付给出租车司机。再一摸兜,发现手机也不见了。

我借了司机的手机,给单位值班的同事打了个电话,说明事情,同事爽快地答应了。

汽车在路灯下的夜幕中开动着,昏黄的灯光闪着鬼魅的影子,影影绰绰。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轻松:都说“破财免灾”,经历了今次,郑风、林宇都能从我生命中划开了吧?这段灾难该结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