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生日使我心情十分灰暗。
平日里总是胡混,只有到生日时,才突然发觉自己虚度了好多年光阴,感到一阵莫名的惶恐。
快30岁的人了,我还是一事无成,而且也不想成什么事。没人需要我,没人牵挂我,我也不想牵挂任何人。我就这么孤零零、稀里糊涂地活在这个世上,看不出会有任何起色。
一整天我都陷入在懒散的忧郁中。
晚上下夜班的时候,我把最后一遍版样放到夜班主任柳菲的桌上,她转过头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当然是我自作自受。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柳菲之间很亲密,不光只有性,还有某些似乎可以称之为感情的东西。柳菲大我7岁,从小我就梦想能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姐姐。余晴刚刚死去那段时间,如果没有她陪着我,天知道我会过得多可怕。
但这半年来我总是躲着柳菲,她也就一脸冷漠,不再理我了。不过我并不太在乎她理不理我!
上楼回家之前,我在楼下的超市买了12瓶啤酒,打算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这样无聊的人生有什么理由要去庆祝生日呢?
但这却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我刚喝了不到两瓶啤酒,就听到敲门声。我纳闷儿谁会在这个时候找我,起身打开房门。
门外竟然站着柳菲!
“想不到吧?”她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实在大吃一惊!一个小时前她还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转眼间却像没事人一样站在我的门前。
“发什么呆,还不快接过去?”柳菲递过一盒生日蛋糕。她亲热的样子让我怀疑我们之间好像根本没有半年的冷战。
“吓了一跳,你是成心给我一个惊喜吗?”我假装热情掩饰自己的尴尬。半年没和她说话了,我发现自己的舌头有些生涩。
我一边接过蛋糕,一边把她让进屋里。
柳菲迈进一只脚,突然怀疑地看着我说:“如果你心烦的话,我就不进去了。”
“不,不,我正在想你。”
“瞎说,想我还躲着我?”柳菲立即浅笑盈盈,看见满地的啤酒,她脸上又露出嘲弄的神情,“嗬!这么多酒!过生日时想一个人躲起来喝个烂醉吗?”
“自从听不到你的声音,我每天都喝个烂醉!”这句厚脸皮的胡说八道自己从我的嘴里溜出来,我发现自己也在演戏,好像我们昨天刚刚亲热过。
柳菲只是宽容地一笑。“你过的是什么生活呀?”她站在地当间环视一圈我的屋子,不等我回答,便开始收拾起屋子。我想帮忙,可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收拾的,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忙。那身职业套装裹着她曼妙的身体,看来她是下班直接来我这儿的。
才十几分钟,屋子里确实整洁了不少。
我们席地而坐,中间摆着她买来的生日蛋糕,上面写着:“Wherethereisthedream,thereisthehome.(哪里有梦想,哪里便是家。)”柳菲正小心翼翼地把烛条一支一支插在上面,数够28支,她满意地站起身来关上灯。
“现在,许个愿吹蜡烛吧!”烛火在她的瞳仁里轻摇,她依旧微笑着看着我。
这实在让人头痛!我迟疑了一下,终于摇摇头,说:“没什么可许的,直接吹吧。”
“怎么会?每个人都有愿望的呀。”
“真没什么可许的!”
“难道你没有想要去爱的人吗?”柳菲的神情似笑非笑。
“没有!”我笑一笑,若无其事地说。
柳菲不以为然地说:“算了算了,我许个愿,你来吹!”
“那算是谁的愿呀?”
“算是我的愿吧!好多年没人给我过生日了,我也好多年没许过愿了。”柳菲闭上眼睛开始祈祷,她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她肯定是想起自己独自过生日时的难过,才突然赶来陪我的,而我却从没想着给她过一回生日。我心里有一丝感激,也有一丝愧疚。不过,我依然觉得这生日没什么可过的。
柳菲许完愿,展齿一笑,低头一下子吹熄蜡烛,屋里一片黑暗。“忘了忘了!该是你来吹的!”
“无所谓,谁吹都一样。”我笑一笑回身打开台灯,“许的什么愿?”
她笑了一下,不回答我,柳菲自己倒了半杯啤酒一口喝光。放下酒杯,柳菲的眼神突然变得很认真,“你知道吗,这几个月不能和你说话我有多难受?”
“我也很难受,有段时间只能和你说话来着。现在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是你先不理我的。你没有说话的人还能怨得了我吗?”
我笑一笑,说:“我谁都没怨,也许就是想折磨自己一下。”
柳菲不屑地说:“捎带着折磨我一下?”
“我希望你过得好。”
柳菲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黯然摇了摇头,不耐烦地说:“我糟透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来有件要命的事一直着急对你说来着,但我们见面都装不认识,一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晚上我还在犹豫,该不该借你过生日打破僵局,想了整整一晚上,真想不管你这个没良心的,但终究还是心软,忍不住来了。说心里话,我实在恨你恨得要命,但还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死!”柳菲的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恐惧。
“我什么死?什么事?”我吓了一跳。
柳菲一哆嗦,一口干了杯中的酒,直盯着我的眼睛问:“你认识一个叫水灵的女人吗?”
我一愣:“这名字很古怪,从来没听说过!”
柳菲怀疑地看着我,问:“真的?不会是你上过床后把人家名字都忘了吧?”
“怎么会,我在电脑里都给她们建档案库的。”
柳菲撇撇嘴:“正经点儿,你真不认识她吗?”
“为什么要骗你,我真不认识!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柳菲摇摇头,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她抬头说:“你先对我说明白一件事,我再告诉你!为什么半年来你都不理我?我又没缠着你求你爱我,如果你厌烦我了可以直说,干什么这样突然不理人?”
我知道今天逃不掉,她名为给我过生日,实际上是为这来的。我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直说:“是因为谢雨亭……”
柳菲脸色蓦地一变,哼了一声:“早知道是因为那个小丫头!你想去爱就爱吧,我还能死乞白赖拦着你吗?那也不用见我像见仇人似的,我又没对不起你什么!”
谢雨亭是副刊编辑,和我住同一方向,下夜班后我们常合伙打车回家,那段时间她和我走得很近。有一次我把她带回家来想和她做爱,但她是一个纯得有点儿过分的女孩,居然把我的性暗示当成爱情。我还没下作到为了做爱撒谎骗人的地步!结果那天晚上我什么都没做,赶紧把她送走,从此就尽量避开她的眼神,再也不谈这件事。谢雨亭无法理解我为什么先是追求她而后突然敬而远之,很是恼怒。但我避开她,让无法解释的事保持原样。我不希望再在熟悉的人身上发现陌生的秘密,所以就干脆逃避熟悉。总有些秘密是不为人知的,所谓的亲密不过是表象,永远是表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