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王老师,我真的和席维没有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底气不足。感到无力。无力反驳,无力解释,无力于所有的错误证据。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但少数服从多数也成了条真理。更多时候真理不能得以普及,原因就是它在少数人手里。萧若歆,你别再辩解了。事情都发展到这个,这个地步了!他强调第二个“这个”。你还想抵赖?!
我听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审的犯人,面对一堆堆的证据,依然想要顽抗到底垂死挣扎。
终于明白,无中生有的事情,也是同样可以解释不清楚的。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冤假错案了。因此也就可以明白,历史上怎么会有窦娥这样的人了。
可惜我没有窦娥那么幸运,天上还是晴朗一片,没有任何要下雪的迹象。
然后就看见了席维。被他妈妈拽着,走进来。
他看见我,同时我也看见他。对视。只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或许更少。但我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这样的感觉:“完蛋了!”。混杂着同病相怜。但很快,目光都移开了。
想到一个词:煎熬。我希望时间快点过去,让我逃出这为难的境地。
席妈妈把席维拽过来很明显的意思就是,人证物证都在了,看你还想怎么抵赖。
她说,今天我们把这个问题好好谈谈清楚。
王老师,您看看我们家席维,被她弄得现在天天魂不守舍,这高考还怎么考啊。照这样下去,别说北大清华了,连个二流大学也考不上啊。
席维低着头,看着地板。
反正这件事您不管我就只能去找校长了。
我心里大喊,这叫什么?明显的威胁啊!还要找什么校长?哪有那么严重的事情啊,小题大做!
班主任又开始陪笑脸,然后说,您别着急,坐下慢慢说。我理解,我全都理解。
不是您理解不理解的问题,这个问题得解决!
是是是,解决解决。真是不能相信,平常对着我们不苟言笑威严得要命的班主任也有这么谦卑的时候!
席妈妈坐下,我和席维并排站着。中间隔了两米的距离。像两个共犯。
席妈妈说,席维,你还想不想考大学了!整天和这种女生混在一起,能有大出息吗!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但是我在心里说话。这种女生?哪种女生!这简直就是侮辱!但是我不能说出来,即使我想说。只有沉默。
我的同桌来办公室送作业,旁边跟着另一个女生。她们看见这种状况,吐了吐舌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同情加嘲笑加好奇加躲避。
她们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肯定她们回头看我了,虽然我是背对着她们的,但我可以感觉到。
我感觉自己像个赤身全裸的人,面对着大众的批判。一种称为自尊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被割损。
这样一阵侮辱加嘲讽的批判过后。席维说了一句我做梦也想不到的话。
萧若歆,以后你别来找我了。
我当时就受不了了。我盯着他说,我什么时候去找你了?!
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他很尴尬,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更无法容忍他这样颠倒黑白的说法。
席妈妈马上像收集到重要证据一样的说,你还否认?席维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以后不要再去找他了,听到没有?
我忍无可忍。眼泪马上就要从眼睛里倾泻而出了,但是我不能让她看见我哭。我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沸腾起来,我开始低声地,一字一顿地,坚定的,愤恨的,咬牙切齿的说:我从来没有找过席维!
然后我跑出办公室。我听见班主任在后面朝我喊,萧若歆你站住!但是我不理会,用力地跑。眼泪哗啦哗啦的往外冲,我用力的拚命地跑。书包在肩膀上颠来颠去,一下一下敲打着心。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奋力地跑。
我从学校跑出来,在大街上奔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地跑,大口的呼吸。眼泪却止不住地往外涌。
我很委屈很委屈,是那样的无助。我什么也无法辩解,除了奋力地跑,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地跑。路人斜过头看我,一个满脸泪痕狂奔的女孩。我不理会那些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向前奔跑。后来回想的时候我很怀疑如果那天拿个计时器,没准我会刷新校短跑记录。
后来终于不得不停在一个亮着红灯的十字路口。交警朝我喊,嗨,别跑了,红灯!往后退往后退!粗暴的口气。
旁边的人看我。一个头发凌乱,流着眼泪,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呼吸的女孩。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路灯终于变成绿色,我随着人群走过马路。
我不再跑,一直一直走回家里。
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被妈妈领着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我听见她用稚嫩的声音说,妈妈,那个大姐姐为什么哭?
她妈妈的回答,我没有听到。因为她们走远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带了那枚席维送给我的,不合适的,该死的戒指。当然我不打算去找他,我打算找个同学转交。
可是我还没走进校门就看见他了。我发誓我绝对不想看到他。死也不想看到他。这个混蛋昨天已经把黑白颠倒够了。晨光下我看见他站在校门口,我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上去打他一耳光!是的,狠狠地打他一耳光。当然,或许是两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