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黑金时代的爱情

在苏如决定参加城市小姐大赛之前,她和周小云的关系暧昧到什么程度,陈浩的看法一直很悲观。他觉得女人一旦被钱盯上了就像感染了乙肝或爱滋病病毒。事实上,这种感觉与苏如的状态相去甚远。这也证明,他对苏如的了解非常有限,否则,苏如也就不会成为后来的苏如了。在这段时间里,陈浩显得有些沮丧。我想他对苏如的感觉至少还没有到刻骨铭心的程度,这样,提前预知的结果也许对他的伤害不会太深。因为凭直觉,他和苏如之间最终也不会发生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徒劳而已。这其间,陈浩对工作表现得比较消极。

曾有省内正在开发的一个较原始的风景区找他拍一部纪录片,因为他以前曾成功地拍过一部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系列专题片,因此风景区出的拍摄费用比一般专题片高出好些。但陈浩显得兴味索然。他似乎对卡通片发生了兴趣。每天往青少部跑,然后从那里抱回来一些还没有播出或一些交流单位送过来的少儿卡通片。有一次,我跟他说,我在江南大学采访一个外籍教授时,看见他的孩子有很多的卡通片。那个洋教授常常跟他的儿子沉浸其中。谈起那一次的采访他觉得很有意思。这名来自安徒生故乡的教授正在像小学一年级学生那样学中文。他说中国一些民间传说比安徒生的童话更具神秘色彩。问到他眼里的中国是一种什么感觉时,他显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说:“中国是一个勤劳而自信的民族。”后来,我才明白,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每天早上跑步路过一些饮食店和银行的时候,发现一路上都写着:早点、早点;中国人民很行(银行)、中国工商很行(银行)一类的标语口号。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陈浩后来果然去找了洋教授。那丹麦人对不速之客礼貌而戒备。他当然没有把卡通片借给他。这之后,他便有一个星期失踪了。有一天,苏如突然来找我。她说,能不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说话。我和她到院子的一块空地站着。苏如说:“陈浩为什么要那么干?”我说:“他干什么啦?”苏如有点意外的样子,她说:“你不知道?”我说不知道。苏如叹息了一下。�

正在这时,陈浩戴着墨镜骑着摩托车从门口飚进来卡在我们俩当间,他只看着苏如说:“你来也不先打个电话。”苏如说,我不找你。陈浩迟疑了一下便倏地一声骑车走了。�

苏如说:“他一天到晚在寻周小云的事。开始是找那些购房户谈质量问题,后来又找建筑队,最后直接找包工头,问人家送了多少钱给周小云。他干吗要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跟周小云没什么。”她说,“周小云虽说是个老总,但房地产公司的事他做不了多少主。这个公司背景非常复杂。你一定劝他不要再这样,否则他会有麻烦。”�

“你通过我去威胁他?”我又一次审视她。�

“哎,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我不是那么复杂的人。我之所以要你劝他,是因为我不希望他发生什么意外。他其实是个蛮善良的人。”�

“你喜欢他吗?”�

“不可能。”她说,“我一点也不喜欢他用现在这种方式对待我。你看,他又在窗口盯着我,那种眼光,让我觉得很难受。”�

我回头果然就看见楼上深色玻璃窗后面一个黑而模糊的影子。

苏如很快就告辞了。那个健康而美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新闻节目主持人曹小莉说过的一句话:女人的身体就是男人的毒药。我感觉我已闻到了毒药的气息了。

回到办公室,陈浩若无其事地伏在那里写着什么。一会儿,他抱了一大堆带子去隔壁机房,下班也没过来。我想,他可能是在做那个房地产公司的节目。�

像苏如预料的那样,陈浩的节目永远也不可能播出。他后来直接就去找了台长。台长说:“金苑房产每年在台里投了八百万广告,他不可能花万买我们一巴掌吧!”�陈浩无言地走了。不过,他还是在走廊上低声地重复了一句话:“一群势利的人在干着一桩势利的事业。”这一次他不仅仅在说新闻中心。�

我和陈浩之间的关系虽然说不上肝胆相照,但至少可称得上默契。我们常在一起合作,他的片子的解说词基本上都是由我完成的。或者,我的某一个选题和一段文字由他去变成画面。另外,我们处在一个共同的状态,就是每次在部里或在其他公众场合别人讲黄段子的时候,我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听众。每次有人下乡采访回来,都会有一些精彩回放,甚至有些奈不住寂寞的人会身体力行地去卡拉或桑拿一回,然后肆无忌惮地谈到那些小姐们。常景说--我和常景是部里的两个头,台里明确了由常景主持工作。常景也是一个放得很开的人。这种时候,他就会有一些精妙的言论,他对乡下回来的人说:“小姐们都大同小异,现在哪有什么地方特色的产品,到处都串货了。你信不信,都串到台里来了。”常景的话引起了部里几个女主持的愤慨,她们认为这是对女人的歧视和极大的污辱。常景一脸坏笑:“真是对不起,我一看见漂亮小姐就觉得她是坐台的。”--不幸的是,常景的前一句话不久就应验了。�

事情发生在生活频道一个叫容小丽的女主持人身上。这件事的发生在台里上下都产生了不小的震动。当然这种震动与几年后南方某电视台主持人在豪宅被杀引出的一串复杂故事相比还有距离。但是,这件事或者说这个人的奇特性如果不是亲历,很难让人相信这是真实的生活。容小丽事件最早发生是因为她在办公室偷窃时被当场抓获。当时她偷窃的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小钱包,里面仅有五十港币。钱包是她的同事刚去一趟香港采访后在一家名牌店买的。容小丽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把小钱包从大包里掏出来很快装进了自己的大包里然后准备离开,这时几个同事从前后两个门(另一个门通往机房)走进来。钱包的主人对容小丽说:“你把我的钱包拿出来。”容小丽笑着问:“什么钱包哇?”“我的钱包,你偷了。”同事逼视着她,容小丽争辩着道:“我什么时候偷你的钱包?你有什么证据?”同事便从另一个桌子上拿过来一个黑包,推到容小丽面前,容小丽一看那个黑包就傻了。那是一个隐形拍摄设备。里面还在传出咝咝的走带声。她迟疑了一下,就把钱包拿了出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行动,因为在此之前,办公室常常失窃。失窃的东西除了钱还包括手机、围巾,甚至用过的口红等等。开始没有任何人怀疑她,因为她实在没有偷东西的必要。她丰衣足食:父亲是市里一个局长,老公是一个外企的总经理,光每个月零花就一万块。但是,后来有人就发现那些失物会因为她而重新出现。比如,女同事用过的口红,几天后,就看见她旁若无人地用它去涂抹自己的双唇。容小丽把钱包掏出来还给同事后,大家并没有把她怎么样,相反,因为她和同事的关系非常融洽,所以就不好一下撕破脸。部里的人坐在一起,问她那么有钱干嘛连一支口红也不放过。容小丽的目光变得很痴迷,她说:“我自己也闹不明白,每次看见钱或者一些精致的东西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了。可是我每次拿过之后,就开始痛恨自己,我发过一百次誓,但没有办法改过来。然后,她伸出一只手,大家发现被袖口遮掩的地方已是累累伤痕。这都是我自残的,她说。后来大家就说这可能是一种病,鼓励她去看心理医生。容小丽说:”没有用的,不仅是这样,我还--“她欲言又止,”我会精神分裂的。“说完,她就伏在桌上大哭起来。容小丽的欲言又止隐藏了她的另一种不可思议的行为。这种行为如果不是后来有一次公安部门清理整顿娱乐场所,可能谁也不会发现。那一次的结果是容小丽在一家桑拿厅从事色情服务被拘留。当公安认出她就是电视台主持”快乐家庭“节目的容小丽时,他们都不敢相信。容小丽在拘留所里滞留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她交待了很多鲜为人知的事情,她说,她每星期都会去桑拿室做一天小姐。她做小姐与另外一些小姐不一样。她从不让客人碰她,而是她为客人服务。不过,她说,她不会因此而痛恨自己,相反,她每一次走进桑拿房的时候,就充满了激动和狂热。容小丽从拘留所里出来后,就被台里开除了。台长在一次政治学习的例会上说,关于容小丽的事,任何人不准外传,否则,也会有像容小丽一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