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渔带路,走进西餐厅,坐下来,秦晋笑道:“你不是听说桂林街那家西餐厅价钱贵,替我省钱吧?”林无渔见被他说中,笑道:“只要吃饱就行了,何必一定要吃得那么讲究?你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吃饭上了,我们总要计划一些,节俭一些才好,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秦晋笑道:“你知道,我是顶不会花钱的,如果我们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我把钱都交给你,你来计划,这种事情你是最在行的。在家里自己做饭吃是最节省,也最干净的,到时候,你再也不会说我过于浪费了。”秦晋显然对这个想法是预谋已久,又说道:“不如明天,我们就去找一处房子,你说好不好?”
林无渔说道:“这个不大好,我们就这么住在一起,我可是个什么身份?日后你父母更加的看不起我了。”秦晋的脸色也暗下来,一时无语。林无渔低着头,用刀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半晌,秦晋说道:“他们到底是我的父母,我做儿子的又能怎么样呢?有时,我也想过索性我行我素罢了,可是终究迈不出这一步,总想有一天他们能回心转意,同意咱们的婚事。只是就委屈你了。”林无渔笑道:“我何尝不希望皆大欢喜呢。”
这一天,林无渔接到邱丽童的电话,邀请她星期天参加婚礼。邱丽童是她大学的室友,清秀可人,心气极高,念书时,别的女生都交男朋友,没听说,她有男朋友,这毕业刚刚一年,当年那些如胶似漆、海誓山盟的倒分得差不多了,邱丽童却要结婚了,林无渔不由得也暗暗惊奇。邱丽童在电话里说道:“无渔,你一定要来啊!”林无渔唯唯地应着。刚放下电话,秦晋又来了电话,说道:“你大学里的室友叫邱丽童的,居然给我打电话,请我参加她的婚礼。”林无渔笑道:“你跟她很熟吗?怎么我不知道?”秦晋说道:“不熟,也许是因为她知道咱俩的关系,请你去,不好意思不叫着我吧?”林无渔笑道:“别开玩笑了,没有事,我挂电话了。”秦晋说道:“别挂,有事,今天晚上来我家里吃饭。”林无渔一惊,说道:“什么,今晚,到你家里吃饭?”秦晋听她的语气,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说道:“喔,是这样,我父母去南方休养了,得一段时间回来,所以我想请你过来。”林无渔也觉察到自己过于热切了,有些淡然地说道:“这样啊,我不过去了,晚上我还要加班,赶文件。”秦晋说道,“那好,晚上再说吧。”
自从发生杯子事件后,第二天,众人像约好似的,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日子还跟以前一样。可是在林无渔心里已经不一样了,她一心想着要离开这里,可是去哪里呢?调转,她是没有办法的,只能辞职了,另找一份工作。现在这个工作,再不好,毕竟是个铁饭碗,真要辞了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怎么办呢?这几天她脑子里一直转着这个事。下班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在写一份报告,忽然看见经理走过来,经理是个大胖子,每次他在身边经过,她都有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经理手指轻扣桌面,说道:“小林,还没走呢?”林无渔想起钱姐说过的那些话,表情有些不自然,低着头,说道:“喔,您也没走呢!”
经理笑道:“小林,你还用笔写呢?咱们也应当配电脑了,你会用电脑吗?”林无渔说道:“在学校里学过,总不用,不大熟练了。”经理笑道:“不会用电脑可不行,不只你,办公室的人都得学。总公司下个月就办一个电脑培训班,就从你开始,你第一个去学。你们年轻人,应当多学些东西。”她早听说,总公司要办这个电脑培训班,每个分公司只一个名额,这个学习班办在一个著名的风景区,像他们这么个小公司,能借公差游山玩水,那机会是少之又少,可是经理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让她去了,她嗫嚅着嘴唇,到底没说什么。经理在她肩上拍了拍,说道,“我是应当多给你一些机会的,好好干吧。”转身走了。她心里打起了鼓,难道真像钱姐说的那样,经理相中她了,看样子不像啊,可是经理偏偏派她去参加那个劳什子人人眼红的学习班,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林无渔想着经理还待在办公室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出来,赶忙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走了。
走到街角,秦晋早站在尖角绿色报刊亭前了,推着自行车迎过来,赔着笑脸道:“你不是加班吗?怎么倒这么早就出来了?”林无渔说道:“我要是不出来,你就一直这么等着啊?”秦晋说道:“下午,我说的那些话,你不高兴了?”林无渔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对我,想想,也真是——”心里想说的是,不相干的人,倒是百般赔着小心,怕惹恼了人家,对他,依仗着他对自己好,不许错一步,天底下只有一个这么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何必这么对他呢?这些话,虽没说出来,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笑。秦晋不知其中原委,见她一天云彩散了,也笑道:“你看你,一会儿恼了,一会儿又笑了。你说,我们去哪里呢?”林无渔说道:“你不是说你父母没在家,就去你家里吧。”秦晋深为纳罕,说道:“你说去我家里?”林无渔笑道:“我还要赶写一个报告,我们家,你是知道的,自从一楼开了门市,就开了一个卡拉OK厅,那些人不唱到后半夜,是不会罢休的,你总不能让我在大街上写吧。”秦晋骑着自行车,林无渔坐在后座上,到了秦晋家。
上次到秦晋家里来,已经是几年前了,那时还有唐琳,林无渔想到这个,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秦晋说道:“你只管写,我去给你弄吃的。”秦晋深受他父亲影响,他父亲是下厨房的,秦晋也能做几样家常菜。林无渔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秦晋系上围裙,笑道:“你就瞧好吧!”
报告写完了,秦晋那边饭菜也摆上了桌,吃过饭,又一起收拾了碗筷,站在阳台上。秦晋搂着林无渔的腰,说道:“这样多好,我就希望,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做天底下一对最恩爱、最平常的夫妻。”忽然,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响声,林无渔扭头一看,是墙上挂着一个风筝,风一吹,发出的声音。林无渔笑道:“咦,这个风筝,不是高中时我家里的那个,有一次坏了,你说拿回家去修,后来,大一那年,好多同学到你家来玩,我还见过。”秦晋点点头,笑道:“亏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这个风筝,因为是你的,我一直挂在这里。”林无渔说道:“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这个。”
这个风筝应当是长年挂在这里的,墙上有一个清晰的手形的风筝轮廓,这个印迹不是一下子能伪装得了的,是经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时间累积而形成的。她想他对她的东西尚且这么珍惜,对她这个人,更是不用说了。
秦晋抬腕看了看手表,说道:“太晚了,不然你住在这里吧。”林无渔想着要是回家,他又势必要送她,这么晚了,也不想再折腾他,说道:“好吧。”
第二天,林无渔的报告在孟秋颖那里照例没有通过,林无渔怕遇到经理,不想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写,就又到秦晋家里,反正秦晋的父母要在南方待上一阵子,一来二去,她就住在秦晋家里了。
星期天早晨,林无渔和秦晋如约去参加邱丽童的婚礼。到了酒店,发现场面竟相当豪华,红毯铺地,鲜花彩门、长桥一路排开,乐队穿着金扣子的制服,一本正经地演奏管弦乐,电视台里熟头熟脸的主持人已经在候场了,来宾大都气度不凡,间或,还能看见几个媒体上常露面的政界、企业界名流。林无渔低声道:“排场真是不小,不知道邱丽童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的老公,不会是个七老八十的阔佬吧?”秦晋在她耳边笑道:“你是不是嫉妒了,你们女人是顶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攀比的。”林无渔笑道:“偏你这时候就耳聪目明了。”
竟来了不少大学同学,秦晋低声道:“往日里没见邱丽童这么有组织能力啊!今天竟把大学同学都招来了,我还以为,只有我是个例外,跟着你借光呢!你看那边还有不少也都是跟邱丽童交情一般的。”林无渔心下已然明白了,邱丽童是借着婚礼的机会,昭告天下,她嫁入豪门。
林无渔笑道:“人都来了,那还不好!你看,那边是谁看着你,打你进屋子,眼珠子就没离开过你。”秦晋知道她说的是李蔓琪,也不答话。林无渔挽着秦晋的胳膊,往日里她并不如此主动,秦晋一笑。林无渔说道:“你笑什么?”秦晋说道:“笑你。”林无渔说道:“我知道你笑什么!对,你说对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要让那个人知道,她眼红,也是白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