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林无渔经过篮球场,听见有人叫她,竟是陈峰。自从在秦晋家见过面之后,陈峰倒是常借一些由头,来找林无渔,只是每次她身边都有一个秦晋寸步不离,陈峰也就有些偃旗息鼓了。陈峰笑道:“我听说,你以前也打篮球,不如咱们打一场吧——半场防守上篮,输的人请喝汽水。”林无渔把篮球在两只手里来回拍着,犹豫了一下,说道:“改天吧。”陈峰说道:“不如明天吧,咱们还在这个篮球架子底下见——别忘了穿一双运动鞋。”把衣服往身上一搭,吹着口哨走了。改天,在林无渔只是一个托词,陈峰却不容分说,定在了明天。林无渔想告诉他,明天她也不一定来,可是他已经走远了。
第二天,林无渔常去的几处地方,怕遇到秦晋,都不去了,左思右想,竟真的回宿舍换了一双运动鞋,来到篮球场。陈峰早到了,一个人投三分球,远远看见林无渔来了,笑嘻嘻地看着她,林无渔也投了一个三分球,“刷”,球打在篮板上弹进了篮筐,竟进了。陈峰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林无渔笑道:“别忙着叫好,这个球是蒙的,你不是说打比赛,赢汽水吗!开始吧。”陈峰把外衣脱了,笑道:“看来,我不脱衣服,根本不好使了!”两个人竟真的在篮球场上你进我退,你推我挡地跑开了。陈峰像一团风,林无渔在他这团风里,被推拉着,携卷着,踉踉跄跄,几个回合下来,气喘吁吁,一身大汗。
打完球,陈峰买来汽水,两个人站在篮板下,“咚咚咚”一会儿见了底。陈峰笑道:“有时候运动是一种最好的发泄方式,尤其对你这种长期心里压抑的人很适合。”林无渔白了他一眼。她自己也惊讶,对于陈峰的话,居然没有气恼,她不知道是因为大运动量的体育活动后,她的心情变得豁然开朗呢,还是她已经累得没有力气跟他斗嘴了。
这以后,陈峰常和林无渔见面,陈峰精于各项运动,游泳、网球、乒乓球……带着林无渔逐一玩遍。陈峰虽然大大咧咧,狂放不拘,可是也有宽厚、体贴的一面。
有一天清晨,陈峰到女生宿舍来找她,看门人自然不让他进去,他居然扯开嗓子,在楼下大喊她的名字,惹得整个楼的人都探出头往下看。陈峰穿了一双旱冰鞋,手里还拎着一双。她下楼来,说道:“陈峰,你可太闹人了,你这又拉着我干吗去啊?——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去了。”陈峰说道:“好好,我说。今天早起,我和几个同学溜旱冰,发现一家新开的早点铺子,他们的馄饨和火勺简直好吃极了,我就向一个跟你个头差不多高的女生借了旱冰鞋,来找你了。”她笑道:“就这么点事,也值得你急成这样,满院子喊人。”陈峰说道:“你看,你看,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大小姐,那可是卖早点的铺子,你说急不急?你要再磨叽一会儿,可就关门了。”
林无渔低头穿鞋,偏有只鞋穿了一半,带子绕在一处,脱又脱不下来,穿又穿不进去。陈峰说道:“我来看看,是两股绳缠在一起了,你坐好别动,我帮你打开。”说着竟蹲下身,两只手在她的鞋上左绕一下右绕一下。一个男生面对面蹲在地上,给她弄鞋,这个场面与其说让她感动不如说让她尴尬。陈峰又说道:“我吃了一半,一下子就想起了你,扔下碗就来找你。这一阵子,不管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先想到你,想着这个给你,你也许会高兴,想着那个给你,你也许会喜欢。你说,我是不是有病啊?”林无渔一怔,陈峰偏要她回答似的,扬起脸,盯着她的眼睛,林无渔更加的尴尬。陈峰终于把鞋弄好了,在原地转了一个圈,又稳稳地立住,笑道:“请吧!”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白杨树洒落下来,两个人在校园的小路上穿行。晨读的同学,无不对他们侧目而视。在校门口遇见了唐琳,唐琳惊讶道:“你这是干什去呀?”她的速度太快,竟不能立刻停下来,从唐琳身边冲过去,大声道:“去吃早点。”唐琳没听清,大声追问道:“什么?”她继续前滑,更大声道:“去吃早点。”唐琳满脸不解。一个过路的男生对唐琳说道:“她说她去吃早点。”唐琳对着林无渔的背影道:“疯了,这是疯了。”
到了早点铺子,他的同学都吃完了,坐着聊天。见他当真把林无渔拖来了,纷纷打趣他们,几个人一唱一和,竟说得真像那么回事了。陈峰往林无渔脸上看了看,她低头喝汤,并不答话,也看不出高兴不高兴。
陈峰对众人笑道:“你们吃完了,赶紧走,给好人腾地方。”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站起身来,一个男生夹夹眼睛道:“什么时候正式成了你女朋友了,别忘了请吃饭啊!”陈峰笑道:“快走,快走,怎么就你话多?”
陈峰又点了一些吃食,说道:“天天吃食堂,真够烦的,换换口味不错吧?”林无渔点点头。陈峰又笑道:“那这一趟算是没白跑。”林无渔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陈峰一愣道:“怎么,你生气了?”林无渔说道:“你这一番好心,我再不领情,倒生了气了,那我成了什么人了!”陈峰说道:“你成了什么人我倒不知道,你倒是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林无渔说道:“你这样的人,快活,自信,你的这些东西都让我着迷,可是你知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从根上我们就是不同的——”林无渔拿起桌上的西红柿,在手里捏了一捏,又说道:“我们的品种不一样,结的果子也不一样,注定摘不到一个篮子里去。”陈峰怔了一怔,笑道,“怎么说到水果上去了?你自然有你的道理,你只管做你的,我也只管做我的。”林无渔看着陈峰过于在她身上用心,怕他将来失望,怨恨她,却也知道陈峰不想面对这个,她也只能点到为止。
这一个星期天早晨,陈峰极力劝说林无渔跟他到郊区去骑马。林无渔对他层出不穷的新主意,已显出疲惫之态,说道:“我们不是上个月才去过那个马场吗?”陈峰笑道:“他们新进了好几匹纯种蒙古矮脚马。”林无渔说道:“可是今天我跟唐琳约好了,这说话她就要来了。”陈峰说道:“等唐琳来了,我去跟她说,给你请个假。我就不信,这点面子,她不给我。”正说着,唐琳来了。林无渔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你去跟她说吧。”陈峰竟真的跟唐琳说道:“我要带她去骑马,她不去,说等你来,我替她跟你请个假,你看行不?”
这段时间,林无渔刻意躲开秦晋,秦晋找不到林无渔,常去找唐琳打探,唐琳话里话外露出林无渔正在跟陈峰交往,秦晋灰了心,对唐琳放了手,唐琳去找秦晋,秦晋也推三推四的。这些陈峰一概不知,虽然唐琳跟林无渔关系亲密,陈峰跟唐琳并不十分熟悉,一见面说出这一番话,唐琳有些摸不着头脑,对着陈峰笑了一笑,把林无渔拉到一边。林无渔笑道:“让你也见识一下陈氏风格,平日里你不是说我,说话爱绕弯子或者有话放在肚子里不说吗?他倒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跟你对撇子,你倒怎么没话了?”唐琳说道:“那他也太吓人了。”林无渔说道:“先别说他了,说说你吧,你怎么一脸不高兴?”唐琳说道:“没什么。”林无渔说道:“啊!”唐琳说道:“你怎么‘啊’了一下就完了。”林无渔说道:“我知道你这个人,想说的,不用问,也能说;不想说,问了也白问?”唐琳撑不住笑道:“那你就不能问一下?”林无渔也笑道:“你也够磨叽了,说吧,是不是为了秦晋的事?”唐琳脸“刷”地一下子红了,说道:“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样,你怎么也跟陈峰似的,一说话,就下狠劲,照着肺管子戳。”
这些日子,陈峰像一辆全速前进的汽车,根本不给她空闲的时间,她从没好好地想想,她和秦晋的事。现在面对面地给唐琳拿主意,句句都关系着秦晋,看着唐琳,林无渔不由得凭空生出一种烦躁的情绪。
陈峰走过来说道:“唐琳,你跟林无渔站在这里说,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马场,山清水秀,一边骑着马,一边说着话,多好啊!”唐琳说道:“你说的好是好,不过……”陈峰笑道:“你是不是也想着再约个人啊?那不如就一起去好了。”唐琳想了一想,说道:“好吧,只是我得跟秦晋打个电话,不知道他能不能去?”林无渔一听,知道唐琳要约秦晋一起去,一惊,要拦着唐琳,可是怎么说别叫秦晋一起去呢?略一犹豫,唐琳已经走出校门口,给秦晋打电话去了。林无渔想,要说陈峰猜不准她的想法,猜唐琳的心思倒是一猜一个准呢!连她都没想到唐琳会约秦晋跟他们一起去骑马,秦晋对这种剧烈的运动根本没兴趣,另外这里面又有她和陈峰,也许秦晋根本就不会去。正想着,陈峰对她说道:“这个秦晋好像搞得你心神不宁呢。”林无渔看他一眼,看不出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一会儿,唐琳回来,竟说道:“秦晋答应了,跟咱们在公共汽车站会合。”唐琳和陈峰一团高兴,林无渔也只得一起往公共汽车站走,略等了一会儿,秦晋也来了,几个人打过招呼,上了中巴车。一路上,唐琳和陈峰倒是棋逢对手,两个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说得好不热闹。陈峰早有准备,拎了一塑料袋小食品,巧克力、山楂条、瓜子……一会儿问林无渔吃不吃这个?一会儿又问吃不吃那个?唐琳在一边“哧哧”地笑。陈峰就有这一副脾气,别人爱说什么,说去;爱笑话什么,笑去。他做自己的,一概不理。
唐琳每一样吃的拿了些,放在秦晋手上,说道:“你也吃一些,闲着有什么意思呢?”秦晋摆摆手,点着一支香烟,抽起来。邻座的女人正喂孩子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泡面,那孩子一边“吱溜溜”地吃着,一边咳嗽着,像是得了感冒。那女人扭头对秦晋笑道:“大兄弟,我这孩子嗓子咳嗽的厉害,最闻不了烟味,你能不能下了车再抽?”秦晋只得把烟掐了,那孩子却照样咳嗽。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那孩子端着的纸面碗,一晃,林无渔挨着过道,一碗热面一大半洒在了林无渔的身上。那孩子正吃得来劲,眼瞅着一碗泡面没了,立刻扯开嗓子哭闹起来。秦晋急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拉住林无渔的手,一边给她擦着,一边问道:“烫到没有?”林无渔说道:“没什么!”陈峰和唐琳也拿出纸巾给林无渔擦,那孩子的哭声被那女人连劝带骂给止住了,那女人也帮着擦,秦晋方松了手,回到座位上。那女人说道:“大妹子,你看这怎么说的,怪对不住你的。”林无渔说道:“算了,我还带了一件上衣,等一会儿换上就行了。”
售票员招呼乘客买票,这种往乡下去的车,大部分都是出了城才开始卖票。秦晋站起身,说道:“我来买。”打开钱夹子,拿出十元钱,递给售票员。他斜倚在林无渔的车座靠背上,等着找零,钱夹子敞开着。林无渔不经意地一抬眼,看见他的钱夹子里有一张照片,竟是她和秦晋一起去水田那天,最后照的那张合影。背景是一片清绿的稻田,他俩并排站着,她穿着一件红衣裳,秦晋笑笑地看着前面。自从拍照回来以后,她就断了和秦晋见面,所以那天拍的照片,她竟一张也没见过。第一次看到的竟是这张合影,秦晋还把它贴身带着,林无渔不禁耳热心跳。
车到马场也快到终点了,四个人一齐下了车。这个马场建在一片山坡上,十几匹马围在圈里,毛色光亮,气宇轩昂。唐琳是第一次来这里,又没骑过马,再加上这里的风景,果真如陈峰说的山清水秀,不由得对陈峰大大地赞美了一番,陈峰愈加热心地把马的情况一一向他们介绍着,一套马经讲下来,更是把唐琳听得“啧啧”点头。林无渔向来是爱马的,让陈峰帮她找以前骑过的一匹叫黑子的伊犁马。陈峰笑道:“他们新来的蒙古马,你不试试?”几个人兴致勃勃地到马圈里去选马,只有秦晋不大说话,好在他一贯这样,众人也不以为意。
陈峰选了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双手一抖缰绳,两腿在马肚上用力一夹,喊了一声“驾”,那马儿飞驰而去。陈峰身体稍许前倾,伏在马背上,自有一股英气,众人都不由得叫起好来。等陈峰跑了一圈回来,唐琳和秦晋也选好了马,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骑马,各有一个师傅在前头牵着,在外圈慢慢溜着。林无渔还在选马,陈峰问道:“你怎么还没选好?”帮着选马的师傅,苦着脸对陈峰道:“她非要黑子,黑子一大早被别的客人骑走了,回来也得下午,就算回来了,也得让它歇着,马也跟人似的,干起活来也得有时有晌不是?”陈峰下马道:“要不你骑我这匹,你别说,它跟黑子脾气还有些像呢!身形也差不多。”林无渔把那马浑身上下打量一番,跃上马背一试,果然如陈峰所说,当下,双脚一磕蹬,那马儿扬开四蹄,冲了出去。陈峰又选了一匹白马,手下加劲,策马扬鞭追上前去。
这边唐琳忍不住连声赞叹。陈峰和林无渔跑了一圈回来,林无渔又要再跑。陈峰说道:“我的这匹没有你的那匹好,不然咱俩换换。”林无渔笑道:“那不行,我也刚骑好,你既然把它给了我,就是我的了,还想往回要啊?”陈峰笑道:“就让我骑一圈!”林无渔哪里肯放手,陈峰笑道:“要不咱俩一起骑得了。”说着,趁林无渔不备,竟真的跃上马背,坐在林无渔身后。林无渔笑道:“快下去!”话音未落,陈峰搂过缰绳,两腿一加劲,那马呼啸而去,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跑了一圈回来,两个人翻身下马。陈峰笑道:“要不要再来一圈二人共乘?”林无渔满脸通红,笑道:“你骑你的,我骑我的。”
忽然,唐琳说道:“咦,秦晋哪里去了?刚刚还在这里呢!”陈峰和林无渔也说道:“是啊,上哪儿去了?”马夫说道:“他一个人把马骑走了,那不是!”三个人顺着马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秦晋骑在马上,握着马鞍,那马撒开四蹄,把秦晋像一个米袋子一样,上下颠簸着。陈峰说道:“他那样不行,非得摔下来不可。”唐琳急得快哭了,对马夫说道:“你怎么松手了,让他自己骑去了?”马夫一脸无辜道:“他非要自己骑,到了这儿,从来都是客人说了算。”林无渔翻身上马,追了出去,只追了几十米,眼看着,秦晋一阵剧烈的左摇右晃,到底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林无渔赶到近前,也跳下马,扶起秦晋,说道:“你不会骑马,为什么要骑那么快呢?”秦晋站了两站,没站起来,一屁股又坐到地上,林无渔也慌了,说道:“是不是哪里摔坏了?怎么会站不起来?”连急带惊眼泪也下来了,手忙脚乱地掐掐这里,又掐掐那里,问道:“胳膊疼不疼?腿疼不疼?手有没有感觉?脚有没有感觉?”突然,秦晋紧紧地抱住她,林无渔不知如何是好,只低声说道:“你觉得好些了吗?”半晌,秦晋说道:“我不能没有你。”陈峰和唐琳一路跑过来,两个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陈峰只说了一句:“咱们得送他上医院。”转身拦车去了。
陈峰从外面拦了一辆出租车,众人把秦晋弄上了车。陈峰坐在司机旁边,再没说一句话,唐琳、林无渔和秦晋坐在后面,秦晋的头靠在林无渔的肩上,林无渔用手托着他的腿,唐琳也默默地坐着。一路到了医院,医生说是脚踝骨骨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问题不大。
众人松了一口气,又把他送回家。秦晋说道:“谢谢你们,给你们找了这么多麻烦。”陈峰说道:“别说那么多客气话了,幸亏你没事,你休息吧,我先走了。”秦晋说道:“别急着走,再坐一会儿。”陈峰说道:“不坐了,我回去了。”招呼也没打一个,闷头走了。唐琳帮着端茶倒水,一会儿问秦晋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问秦晋要不要吃那个。林无渔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也站起身道:“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秦晋低头不语。唐琳笑道:“那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林无渔起身要走,秦晋一下子站起来,疼得“哎呀”叫了一声,林无渔和唐琳一齐跑过来扶住他。唐琳说道:“你怎么不当心呢?”林无渔松开手,站在一边。秦晋看看林无渔,又看看唐琳,到底没说什么,又回到了床上。唐琳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说道:“还是我走吧!”林无渔低着头,没说话,秦晋也没说话,唐琳竟“呜呜”地哭出来,一摔门,走了。
秦晋斜倚在床上,林无渔愣愣地坐着。秦晋说道:“我渴了,你帮我倒杯水。”林无渔把水递到他手里,说道:“怎么办呢,唐琳走了,她一定是生气了——你为什么要故意摔这一下子呢?”秦晋低声道:“我要不是摔这一下子,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的心,也不知道,你自己的心呢!”天渐渐黑了,林无渔帮他拉上窗帘,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起身走了。
第二天,林无渔来到篮球场上,陈峰正跟一群男生打比赛,看见她,跑过来道:“你来了。”林无渔说道:“来跟你说两句话。”陈峰说道:“喔,有什么话,我把这场比赛打完,再说。”林无渔点点头。陈峰返身又回到球场,前场、后场横冲直撞,几次摘篮板跟对手撞在一处。一场比赛完了,别人要散了,他还要再打,没人陪他打,他一个人在那里投三分球,好像忘了林无渔。林无渔走到他身边,他把篮球在一只手指上旋得滴溜溜地转,说道:“其实你来干什么呢?你说过,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人,你是来告诉我,你跟秦晋是一样的人吧?不管怎么样,我都祝福你。”说着,伸出手,拉着林无渔的手握了握。没想到陈峰竟说出这么一番话,让她大为惊讶,也伸出手和陈峰握了一握,说道:“你不恨我,这让我感激你。”
从陈峰那里回来,林无渔想她应当去找唐琳,跟她谈谈,可是谈什么呢?告诉唐琳,秦晋爱的是她林无渔,还是告诉唐琳,她林无渔对秦晋的感情比想象的要深得多!当初是她把秦晋让给唐琳的,现在又要把秦晋要回来,无论说什么,都觉得难以启齿。
这天傍晚,在学校门口看见唐琳,一碰面,两个人都一愣。林无渔说道:“我这些天正要去找你。”唐琳语气冷淡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这样的人,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林无渔眼圈一红,说道:“唐琳,这件事,算我对不起你。”唐琳眼里也含着泪,说道:“算了,多说也无益。”说着转身穿过马路,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车辆。林无渔在后面叫道:“唐琳,唐琳!”唐琳没有回头。这时,一辆公共汽车开过来,挡住了林无渔的视线,等公共汽车开走,唐琳已经到了马路对面。唐琳走过一间书店,唐琳走过一排白杨树,唐琳转过街角,唐琳消失了——唐琳从林无渔的视线里消失了!她心里只念叨,完了,完了。她知道唐琳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怔怔地站着,面向唐琳去的方向,车辆、行人、楼群……都在她的视线里变得模糊起来。她觉得很疼,一种真实的疼,发现手握在铁栏杆上,太用力,给割破了,血像一条蚯蚓顺着手背蜿蜒而下,这多少让她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