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5日星期六
瞒着几乎所有的人,我去赚钱了。
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对沛沛来说,真是刺激极了!
每天早上上课,中午午休,下午上课,晚上上自习,至晚十点,我立即由一个高三毕业班的学生,变为一个手工作坊的工人。
我将杜箫的房子免费提供给吴乐天他们作手工作坊——用泡沫作原材料,做圣诞老人、圣诞树、城堡等等用于那些俱乐部圣诞节装饰门面及俱乐部内部的东西。
每晚从10点,我开始接吴乐天的班。先在泡沫上上色,然后划形,雕刻。
我们的合作伙们是师范学校几个学美术的学生,吴乐天的朋友。
就我一个女孩。
可我干得不比任何人差。他们都佩服我。
就应该这样。
沛沛,要做一个特别的人。
瞌睡虫又来了。
我拼命撑着眼皮,偏偏它们太爱打架。
老师好,老师好,千万别抓我!
12月21日星期日
今天到俱乐部去安装。
这是一家规模不小的俱乐部。里边设有迪吧,吧和保龄球馆。
那个经理一看就是极精明的那种。
周日的下午,我难得的半天假期呀!
大灰儿干得可有劲了。尽管寒风呼呼。
有行人驻足旁观。
看吧,看吧——只是不要有熟人就行。
直干到晚上十一点。
安装完毕。
天哪,一个童话世界居然被我们创造出来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满是胶布,满是颜料,满是茧。
熟练地从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边摸出刀,我削出了一颗蓝色的星星。
明天是平安夜,就送这颗星星给叶翔吧!
精明的老板再不露面。
已经十二点了。我宣布我要回去了。
钱嘛,以后的事!
今晚,让我好好睡一个觉吧。
12月25日星期四圣诞节
那颗蓝色的星星,让叶翔的眼睛一亮:“从哪儿弄来的?”
我笑而不答。
若给他知道这我个礼拜在干什么,他准把我给收拾一顿——很简单:“来,沛沛,这儿有一套新的数学题……”
10月27日星期六
吴乐天向我“报告”说,俱乐部的老板拖着不给钱。
“今晚上我再去……”
“好的,好的。”我不打算管这些事了。我要乖乖地做一做数学题。
1998年1月9日星期五
“云远,”我诚恳地说,“你能不能认真抄一抄政治笔记?”
云远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许多次了,云远对我都是这样。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云远渐渐地疏远了。
因为尤尤吗?
当尤尤的名字划过心上,仍旧能够引起我心里的痛。
淡淡的。
云远在班上已排到32名。我奇怪的是云远的妈妈竟没有到学校来兴师问罪。
林毅曾给我写信,似乎那么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云远正在怎样?还和从前一样活泼吗?”
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知道,离别的那晚,云远是怎样对林毅说的。
已经一年了吧?
似乎,我和云远互换了位置。
目前的我,活得那么充实;而云远,却在极无聊地打发日子。
这是谁的错呢?
1998年1月27日星期二除夕
走过起起落落走过分分合合
如今一切已度过
让我牵你的手
相约到永久
我爱这首刘德华与关之琳合唱的《相约到永久》。特别,是现在,在我温馨的家里,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左手握着妈妈的手,右手被爸爸握着。
2月5日星期四
第三次模拟考特别叫人紧张。
我直做得脑门冒汗。
五科考下来,回到宿舍,没有人不是焉的。
云远呢,云远竟没有来!
与云远相识了那么久,我竟一次也没去过云远的家。好在叶翔去过。
于是我们去了。
云远的继父姓赵。据叶翔说倒是一个挺有魄力的男人,只是不管家中的事。
赵家有一幢三层的楼,赵叔叔——我权且这么称呼吧,和她的两个妹妹住一起,赵叔叔上无“老”,却“旁”有两个极厉害的妹妹。
我真有点悚。
钢花的大门紧闭着,我按了门铃。
好半天,团有人来开了门,一个女人,打扮得极为时髦。
“您好,”叶翔开口了,“请问范云远在家吗?”
那女人上上下下将我们打量了好几遍,才开口说:“你们是她同学吧?正好,回去跟你们班主任说一声,她跟她妈都不在这儿了,免得以后再来找。你们请回吧!”
“阿姨,请问云远她们去了哪儿?”我眼见她要关门,急急地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走了就是走了,谁管她们到哪儿?”
话音未落,门已“砰”地一声关上了。
我与叶翔相顾无言。
“我们,”叶翔似乎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找找宋尤?”
2月6日星期五
“宋尤?”吴乐天在电话那边似乎想了好关天,“没这个人啊?”
我眼珠都要掉下来了,“他不是你们校队的吗?”
“没有啊!”
“那场友谊赛,还记不记得高一时你们三中和我们的那场球赛?他是4号!”
“4号?你说的是阿丰?”
“阿丰?”我倒听呆了。
“是呀,宋丰。那小子厉害呢,这个学期转到二中去了。可是凭的真本事。二中不是招重点班吗?人家可是过关斩将拼过去的。”
我直听得心乱如麻。尤尤,那个读书天才?有尤尤在的地方,沛沛从来都不算什么!
“可以找得到他吗?”我问,不敢抱太大的希望。
“嗯,倒是好久没有联络了。让我找找他的call机号。”吴乐天在那边翻着电话本,“沛沛,你听着啊——”
一串数字习快地从电话那边传来,而后是吴乐天哈哈的一阵大笑,最后是突然一声叭地挂了电话。
我已经记住了,记住了那串数字。
吴乐天这套把戏,初中时就算爱玩,难不成沛沛还能给他玩倒了?
没有犹豫,我拨了那个号码。
很快,尤尤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有那么一刹那,我的手颤抖了。
“是我,沛沛。”我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尤尤,是你吗?”
“是我。”电话那端沉默了。
“是——这样的。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出来聊聊?”
“有什么事吗?”尤尤的声音有太多的挣扎。
“是的,一些事。”
“好吧,下午六点,“蓝月亮”。再见。”他挂断了电话。
我傻傻地听着电话里的盲音。
下午。六点。蓝月亮。尤尤。
那天,那时,那刻,当我独自一人到“蓝月亮”的时候,尤尤似乎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我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眼睛望着他的眼睛。
仿佛时光倒流。多年前,也是在这儿,我,小孩子一般吃着冰淇淋,尤尤那样怜爱地看着我——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小孩子呢!
如今,仍是一身黑色牛仔的尤尤,已经剪去了长发的尤尤,仍是一副不羁的打扮,眉宇间,书卷气仍十足。
“听说,你现在在二中?”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混日子罢了。”尤尤没有笑,“你呢?今天来不是为了我在不在二中读书吧?”
“我,是想问问你最近有淌有云远的消息。”
“云远?自从去年她生日party之后我们就再没有来往。”尤尤似乎有点惊奇,“她怎么了?”
“她没有去上课。我去她家找过,她和她妈妈都不在那儿了。”
“那她父亲呢?”
“那是——她继父的家。”
尤尤一下子明白了。
“我无能为力。”尤尤低下了头。
死寂。
我心里的失望一圈圈在扩大。
云远,云远,你在哪儿?我死死地盯着面前咖啡杯里升起的雾乞。
“去年,”尤尤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是因为你,我才找的云远。我承认,我是利用了她。沛沛,”他第一次喊了我的名字,“你要知道,从小,我都以为你是我的新娘。”
我一震,手里的咖啡泼了一半。我急急地起身,也不敢去接尤尤递过来的纸巾,飞快地朝门口走。推开那扇茶色的玻璃门,我却一眼看到对面的街边,叶翔坐在他那辆山地车上,背对着我。
一瞬间,脑袋里混沌一片。似乎那着《东京爱情故事》的主题曲《突然发生的爱情故事》就在耳边响起;而那个清晨,叶翔在窗前的背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边,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我冲向街心,一辆“的士”被迫停下来,还好,空车。我打开车门,急急地坐进去:“对不起,请到市一中。”
回头望去,“蓝月亮”前,是尤尤孤独而倔强的身影。我仿佛仍旧能够感觉得到,那种眼光烧灼的痛苦。
2月7日星期六
叶翔问我:“有没有云远的消息?”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愿她一切都好。”他说。
“但愿她一切都好。”我机械地重复。
2月8日星期日尤尤:
希望这封信能顺利地到达你的手中。希望你看到这信不会将它扔到一旁,希望你快乐,尤尤。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是很好很好的好朋友。小女孩一直把小男孩当作哥哥,他是她的保护神。小男孩的学习棒极了,深得老师的喜欢;可小女孩大概因为生性古怪吧,却得不到老师的垂青。得没得到老师的喜欢,在小孩子看来,是多么大的一件事啊!小女孩因此闷闷不乐。小男孩粗心而不会安慰。心里一急,就将自己最喜爱的弹弓送给了那个好朋友。于是,老师喜不喜欢自己,在小女孩心中已不再是太了不起的问题,她只想着:我可以跟着小哥哥一起去“打仗”啦,因为我有了这把神奇的弹弓。
然后,他们分开了,但仍旧惦记着对方(是这样吗?);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们彼此喜欢着(是这样吗?):又彼此伤害着(是这样吗?)。
终于有一天,女孩长大了,她明白了,原来她在心里边,是一直将那个男孩子当哥哥的,他是她的保护神(不是吗?)。直到有一天,她伤心地发现,那个男孩子,再也不愿做她的哥哥了。
尤尤,许多时候,心里边想起你时,总有一股暖意漫过全身。我的小哥哥,多么希望你还能够,像哥哥爱护妹妹一样爱护着我,你可愿意?
不知道这几年你的经历,可我实在佩服你——听说这次市统考你在二中的排名是第一位,是这样吗?真心地祝贺你!
让我们为我们学生时代的梦想努力吧!尤尤,愿你有——
春光明媚的日子!
沛沛
1998年2月8日
瞧我这封信,写得有多寒伧,有多俗套,有多虚伪!
为什么,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
一时间,我竟意兴阑珊了。
2月9日星期一
看到政治答卷上少得可怜的分数,全班上下没有谁不胆战心惊。
我也瞪大了眼睛查找“原因何在”。
我仍是最高分——92分的最高分,说有多丢人便有多丢人!
李老师进来了,仍旧是满面春风。
“大家不要看着卷了发愁嘛!”她笑道,“这是历年来高三毕业学生的规律,每年的三、四月是‘迷糊期’,答出来的东西可臭了。放心,这两个月多做几套题,多错几次,到了五月,就该走出误区了。同学们要有足够的信心啊!”
人人都是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只有我,深信不疑。
李老师经验之老到,只能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由不得你不信!
3月2日星期一
几乎没有时间记日记了。
每天,从教室里回到宿舍,床是我最渴望见到的东西,枕头是我最愿意碰到的物体,而不脱鞋就上床睡觉是我最想做的事。
懒劲又发作了。
今天,宿舍里搬进了新室友,睡我对面的上铺——从前云远的床位。
云远,我仍旧时时念叨着她,而她,竟杳无音讯……
李老师还是到了赵家一趟。赵家人的说法都一样,一口咬定她们母女俩是不声不响走掉的。
我僮根本没法向赵家的邻居了解到什么情况,因为赵家是独门独户。
云远,云远,你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吗?
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
对那个新来的室友,我根本就无暇去招呼了。
明天,还要考试呢。天哪,这样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4月16日星期四
一回到宿舍,便看到妈妈坐在床沿上。
“妈妈!”我高兴地扑上去。妈妈连声叫着“你这个傻孩子!”
的撒娇地赖在她身上不肯起来。
“沛沛!”
我慢吞吞地在她身边坐好,才发现床上放着一个大袋子。
“妈,我吃不下。”我马上苦了脸。“吃不下也得吃。”没等妈妈说,我赶紧把她要说的话替她说了出来。
妈妈被我逗得直笑。
“是,吃不下也得吃,这不只是你爸爸和我的意思,也是你唐老师和叶子的意思。”
一下子,我只想起了汪国真的诗:“爱,少也愁多也是忧!”
可谁又能拒绝这样的爱呢?
而最令我振奋的是妈妈带来的两个好消息:一是妈妈当上了那所小学的校长啦,二是爸爸凭着一整套企业改革的新方案和多年工作的经验,被聘为城里一家大型合资企业的部门经理!
妈妈说:“现在,全家就只有你一个人还未大功告成,沛沛,要沉得住气哦!”
我使劲地点头。
5月18日星期一
考试,又是考试。
5月28日星期四
第五次统测的成绩排名表下来了,我又坐回到了第一的位置。数学成绩:109。
加油干哪!
6月5日星期五
转眼就是6月了?
李老师查了档案,说6月份我们班有5位同学过生日,我们全班为他们过生。
于是今天早上,我们吃了两个煮熟的鸡蛋。全班喜气洋洋。
6月15日星期一
班里边已有5个同学相继病倒。
李老师亲自在宿舍里洒了醋,又逼着我们吃大蒜。
校长一声令下,食堂开始给高三学生开真正意义的小灶。特设的“高三窗口”令非毕业班学生垂涎三尺。
可他们怎么知道,即便面对山珍海味,我们又怎能吃得下去呢?
每人的桌上都是“山”——书的山,资料的山,试题的山。我们在“山谷”中冒出头来。
6月23日星期二
最后一次模拟考,考得我们都喜笑颜开。这是一中高考调整学生心理、情绪的绝招之一。
放假。我们统统被赶出去,不准在教室里看书。一天,就一天,你们给我痛痛快快地玩一天!
这招可真够冒险的。谁都知道现在是高三学生产生精神分裂症的最“佳”时机。
我与何晴跑到她家看了一张张学友演唱会的牒子,再看《饮食男女》。下午放心放胆地美症状地睡了一觉。
6月27日星期六
前四次生日分别吃的是鸡蛋、粽子、发糕、松糕。这最后一次,是叶翔的生日。李老师买了好多好多“喜之郎”。
全班大喜。
记住:今天,公元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七日。
6月28日星期日
屏幕上,解晓东与范晓萱合唱《甜蜜蜜》,直看得我艳羡不已。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你笑得甜蜜蜜
……
7月5日星期日
把我们的班旗迎风抖开,五十二张笑脸在初升的太阳中定格——我们班的毕业照别具一格。
从报名、体检,到各种各样的面试、填各式各类的表格,直到今天的照毕业照,明天看考场……高考,它就这样向我们逼近了。
7月6日星期一
明天,太阳将为我升起;
花儿将为我而绽放;
白云将为我而飘动;
风将为我而轻拂;
鸟儿将为我而歌唱。
明天,
为我的明天画一个美妙的句点,
为我的未来一个彩色的梦想,
为我的前程铺垫一块坚实的土地,
为我自己争一口气。
7月7日星期二高考第一天
从没有这样镇定过。
还有两天!
明天的数学我可要小心对付啊。
7月9日星期四高考最后一天
考场外迎接我的,竟是杜箫!
我们紧紧相拥……
8月28日星期五
期待、得到确切分数、再得到这张录取通知书……一切,都过去了。
回首,前尘若梦。
昨天,接到云远从广州打来的电话。原来她和母亲是不堪忍受赵家的欺辱而被迫离开的。当时她们母女走投无路,只好到广州投靠亲戚。好在那亲戚无子无女,而云远讨人喜欢。现在,云远过得还不错。她说她母亲找到了一份工作——虽然只是临时工。
“沛沛,”云远哽咽着说,“看得出,尤尤是多么喜欢你。叶翔也是。你可要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啊……”
云远说她打算复读一年再考。
我只能在心底永远地祝福你!
而尤尤呢?叶翔呢?
我们三个上的都是重点大学,尤尤南下,叶翔北上,我呢,可以算是居中吧。
尤尤给我寄的卡上的落款是“你永远的小哥哥”。
而叶翔呢,仍是老话一句:“情意丰沛,我心飞翔。”
明早,我就该启程了。明天的太阳,又会是崭新的一个……
12月12日星期六
几乎用了大学第一学期所有的双休日,到今天终于整理完了从我的“海”和“天”中选出的日记。
冬日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温柔地抚摸着我。
暖洋洋中,又涌起如烟般若浓若淡的莫名的情思……
沙滩上,每一粒沙子都会变成珍珠。你若要叫它发光发亮,何不交它穿起来,挂在时间的脖子上?
夜幕里,每一颗星星都藏着一个梦想。你若要梦想实现,何不在流星划过的那一瞬间,抓住它的尾巴,使之变为永恒?
谨以此日记集,纪念一个少女及几个少男少女的至纯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