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张艮在温切斯特公学是理科学生,但是他打算选修英国文学课。英国文学课和数学一样,分别是高中学生文科和理科的主课,课时很多,功课很重。理科学生高考时不需要英文A-Level成绩,而英国文学课时多,要读很多书,有大量的写作,所以我们希望他选修英国文学课要慎重,担心英国文学课会对数理化课程影响太多。但是张艮对英国文学和哲学感兴趣,愿意在文科方面的基础好一点,另外我们也觉得他将来要学理科,在高中错过了学文科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要想在英国立足,英文很重要,对在英国的外国人尤其重要。
在英国工作了十多年,我的英国同事对我的专业能力没有可以挑剔的,但是对我的英文水平却不以为然,虽然我也写了一本英文专著,但我知道我的英文能力与英国人相比差得很远。在英国,很多中国人的专业能力都很强,让英国人刮目相看,然而英国人很看重与人交流的能力,所以英文对许多中国人是一个弱点。
张艮长大后,我相信他的专业能力不会差,我也希望他与英国人交流的能力不能差,不但不能差,应该比英国人还要强。人总是佩服强者,同情弱者,英国人也不例外。作为一个在英国的中国人,要想让英国同事心服口服,不但专业要比他们强,连英文都要比他们强。所以,我支持张艮多学一点英文,但是风险也很大,到头来,可能英文不如人,连专业也不如人。我们与张艮讨论过这件事,他觉得值得冒这个险,最后还是选了英国文学课
果然如我们估计那样,英国文学课的课程非常重,读书和写作占据了大量时间。在高中两年里,每一学年他要完成一个大作业,这两个大作业的成绩在最后英文A-Level成绩中占很大的比例。好在张艮是理科学生,英国文学A-Level的成绩对他进大学没有什么影响,他想试一下英文A-Level的大作业到底有多难,所以选了最难的题目。
他第一年的大作业是约翰·弥尔顿的长诗《失乐园》。弥尔顿生于伦敦,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学者,毕业于剑桥大学。一六三二年至一六三八年五年间,弥尔顿辞去了工作,住到他父亲郊外的别墅中,整日整夜的阅读,几乎看全了当时所有英语、希腊语、拉丁语和意大利语作品。在这段时期弥尔顿写作了《酒神之假面舞会》等一些作品。中年以后,弥尔顿从政,他写了许多观点鲜明的政治文章;其时恰逢英国内战,经历了共和、复辟的大动乱。后来,弥尔顿重新开始诗歌创作并以口述的形式写就了使他名扬后世的三部伟大著作:长诗《失乐园》和《复乐园》,诗剧《力士参孙》。弥尔顿死后与乔叟、莎士比亚齐名。
《失乐园》(ParadiseLost,一六六七年)是弥尔顿以旧约圣经创世纪为题目创作的史诗。内容主要是描述堕落天使路西法(撒旦)从对神的反叛失败后再重新振作,他对人间的嫉妒,以及他运用他的谋略化身为蛇,引诱亚当和夏娃违反神的禁令偷尝智慧树的果实,导致人类被逐出伊甸园的故事。
张艮第二年的大的作业是詹姆士.乔伊斯(一八八二-一九四一)的《尤里希斯-Ulysses》。《尤里希斯》被誉为世界上最难懂的书。这部人们常说的"天书"是乔伊斯历时7年在苏黎世和巴黎完成的。他四十岁生日那天《尤里希斯》正式发行,他同时收到了《尤里希斯》的正式发行本。《尤里希斯》描写了二十世纪初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与张艮讨论过为什么《尤里希斯》在英国文学史上会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但是始终不得要领。其实,《尤里希斯》描写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故事的情节并不是特别吸引人,但是《尤里希斯》在英文文学中的地位与红楼梦在中国文学中的地位一样,每年在西方都有关于《尤里希斯》的学术讨论会。
据说《尤里希斯》用尽了写小说的所有技巧,把这些技巧都用到了极限,可以说是完美无缺。正如贝多芬在音乐方面,已经把经典音乐推倒了极限,几百年来没有任何作品可以超过贝多芬的作品,甚至都无法相提并论。大概正是《尤里希斯》对小说在文字和写作方面的杰出贡献,才对现代英国文学有如此重大的影响。
英国文学课结束后,张艮的两个大作业的成绩都不错,但是"诗赋"和"美国文学"的成绩不佳,所以他的英国文学A-Level成绩是"B"。他说他在文学方面没有天赋,他取得好成绩的科目都是他用功最多的,都是靠刻苦学习换来的,不像托尼和欧文,没有费太大的精力,各个科目都可以考好成绩。
英国文学是张艮A-Level成绩中唯一的"B",其余都是"A"。虽然他的英国文学成绩是最低的,他却用了最多的时间和精力。他考英国文学A-Level那年,英国仅有八万高中学生考英国文学,几乎都是学文科的,其中百分之20.6是"A",百分之23.7是"B"。
如他自己所说,张艮学英国文学是下了工夫的,每次做大作业除了要用很多时间外,还要买一些书,《失乐园》和《尤里希斯》他都买了。我给他开玩笑说:我在英国出版了一本英文专著也没有买什么书,你什么书也没有写过,书到买了不少,好在你的英国文学考试成绩是"B",买的书也算没有白费。其实张艮买书很谨慎,他买的都是值得保留的书,至今他也经常再读那些书。
张艮选修英国文学的另一个好处是他有许多学文科的朋友,托尼、欧文和乔治都是学文科的。张艮在温切斯特公学的第二年,托尼和欧文是校刊的编辑,托尼还是主编。大概是受他们的影响,张艮在校刊上先后写了四篇文章,有他刚进温切斯特公学的感受,有他在欧洲旅游时的印象,有他打工的经历和他对学校一些现象的评论,那段时间他在校刊上算一个活跃的作者。校刊的作者历来是文科学生的天地,作为理科学生连续写这么多文章的很少。当时托尼正在出一个特刊,鼓励同学的"创造性写作",特别鼓励理工科的同学参加,为此托尼请张艮为特刊写了一个序言。这些经历对张艮非常难得,恐怕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与文科同学在一起,参与这么多的文学活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