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我已经三十七岁,又有博士学位,不可能找到奖学金再读博士学位,找机会延长谈何容易。"
我出国时没有准备长期呆在英国。记得出国的前夕,我们研究室主任吴先生请我到他家里吃饭,算是给我出国饯行。吴先生也是我做博士生时的导师,他积极支持我出国,愿意把我出国时未完成的课题承担下来,并用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给我办出国的事宜,我很感激他。在他家时,他问了一个让我意外的问题。他说:"小张,你出国后回不回来?"他又接着说:"我们曾是师生,现在是同事,也是朋友。你的出国手续已经办完,明天就出国,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我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对他说:"我出国留学一年,时间太短,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能够延长。我又接着说:"我已经三十七岁,又有博士学位,不可能找到奖学金再读博士学位,找机会延长谈何容易。"他再也没有说什么。直到临行前,他才对我说:"我有一种预感,你会留在英国。"
当时我出国的计划是一年。出国前我培训了半年英语,好歹通过了英国的雅思考试,雅思成绩是我们出国培训班十个人中倒数第二。我们出国培训班中大多数同学比我年轻,英文也比我好,我觉得我的条件不大可能在英国找到资助延长。为了节省出国时发的制装费,我没有买箱子,而是从我太太的同事家里借了一口箱子,准备一年后回国时还给她。
到英国后,我更觉得在英国找到资助延长的可能性很小。当时国内高校有不少到英国做访问学者的,年龄有比我大的,更多的比我年轻。很多人都希望找到资助延长一段时间,但是成功的很少。
我到英国时,在南安普顿大学土木工程系做访问学者。我的导师查理是一位典型的学者型英国绅士。他年轻时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获硕士学位,数理基础特别好,但不是特别善谈。我在土木系办公室与他第一次见面时,我不知他听懂了我多少,我对他讲的几乎听不懂。大概他怕我初到异国觉得孤独,也许他感到我的英语有问题,所以领我到了我的办公室后,他告诉我,他知道船舶工程系有一位中国留学生,他愿意带我去见她。刚到异国他乡,能见到一位同胞自然是一件好事,我需要尽快了解周围的环境,需要住下来,需要准确可靠的信息。特别是与查理的简短交谈后,我更怀疑我的英语交流能力,也更怀念我的中文交流能力了。到英国几天了,还没有与中国人交谈的机会,能与一位中国留学生见面,真有点迫不及待。查理带我见到那位中国留学生后,给我说了句什么就走了。果然,用中文交流就是不一样,很短的时间,我不但知到了南安普顿大学的情况,也知到了南安普顿市的概况,不但知道了商店在什么地方,也知道了在哪儿买中国食品。与这位中国留学生告辞后,我正要走,她告诉我不要走,因为查理说过还要来找我。原来查理刚才给我讲的话我完全没听懂。
我刚到英国时,与几个从法国和西班牙来的学生合租了一套房子,住在大学附近,我们彼此可以用英语简单交谈,但是不能深入。几星期后,能够交谈的已经谈完了,更深入的话题也无法交流,好像是一个人住在一栋房子里。走到街上和在土木系,我几乎一点听不懂英国人讲话,英国人更难听懂我说的什么。虽然周围都是英国人,但是不能与他们交流,如同只身在荒岛一般。有些事情必须和英国人打交道时,我都事先准备一下,考虑好怎么讲。结果准备好的话没有用上,需要谈的都是没有准备的,效果总是不好。当时感到很压抑,自信心大减,有点无可奈何的感觉。
我到南安普顿大学是一九九零年十二月初。过了几天,查理来找我,要我带上我的四篇论文到地质系见史玎森教授。那四篇论文是我在国内时,在国际刊物上发表的英文论文,专门研究岩体中的裂缝。史玎森是构造地质学家,也研究岩体中的裂缝。他是学理科的,研究岩体中裂缝是怎样形成的;而我是学工程的,研究岩体中裂缝对工程建筑有什么影响。不管怎样,我们研究的是共同感兴趣的东西,有共同的话题,所以那次见面我们谈了很长的时间。遗憾的是当时我的英语实在是太差,史玎森和我,一人拿一个笔记本,一边说,一边写,一边画,我们才大概知道了彼此干什么。那次与史玎森见面后,我到英国后的情绪好了一些。虽然英文不好,我感到我干的工作还是有意义的,同行还有点兴趣。那时已临近圣诞节,过了圣诞节后,此事就淡忘了。
作为访问学者,没有硬性规定的工作量一定要完成,所以工作相对比较轻松。次年三月,我到英国已经四个月,想到离回国还有八个月,我在考虑回国时该买点什么东西。一天,史玎森教授一个人来到我在土木工程系的办公室,这次他没有再谈岩体中的裂缝,而是问我是否愿意到地质系做博士后,与他一起工作。他说,他可以给我提供一年的经费,然后我们再共同申请以后的经费。他来时仍然没有忘记带一个笔记本,我们交谈时,特别是谈到经费时,他都在笔记本上写下来让我看。我讲的一些重要的话,他也让我写下来,这样确保我们彼此在经费的问题上,没有任何误会。那以后,我的工作就很忙了。要申请新项目,又要写论文,感到自己的知识还是太少,能力还是不强,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