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住哪里?”她问。
“住虹口区外国语大学那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对不起,我忘了。”
她的确忘得一干二净了,可以前她一直觉得自己的记性也还可以。
“你妹妹今天也在家吗?”
“她不在家能上哪儿去?”
“那她知道我们今天要去吗?你给他们打过电话吗?”
“没,用不着打。”
“这不是太冒失了吗?”
骆羽看了她一眼,“没必要预先给他们打电话。”骆羽那意思像是说他特意不打电话的,他要来个先斩后奏。为此她不得不担忧,她有个预感,总觉得这次去不会太顺利,要不他肯定会预先打个电话,他不打就证明他也没什么把握。想到这,她那原本就紧张的心更是紧张得怦怦直跳。
距离他父亲骆医生的住处越来越近,她马上就要见到他们了,既激动又胆怯。
“你说,你父亲会喜欢我吗?”
“会的。”
“可他要是知道了我以前的那些职业呢?”
“他不可能知道,我不会告诉他。”
“但是你无法保证你妹妹不跟他说呀?”
“说了也没事,反正我肯定要娶你,你不用担心。”
匡小岚两手抱臂,没再多问,但她心口仍在怦怦跳着。她那紧张的心已经到了极至。奇怪的是,当她见到他父亲骆医生,那一路上紧张得怦怦直跳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意外地坦然了,并没像想象中那样局促得说不出话来。她发现他父亲其实是个很和蔼的老人,是那种单看一眼就能让人尊敬的老人。
“你老家在陕西是吗?”那和蔼的老人问道。
“是的,”她回答得口齿清晰,“在陕西与四川的交界处。”
那老人似乎对她的情况很了解,她看了一眼骆羽,不料她看到骆羽的表情也很惊讶。
“骆言姬不在家吗?”
“她去了香港,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要回来了。”
“是去她先生那儿的吗?”
“是的,”骆医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本来她早就要去香港,就是因为放心不下我,才一直夫妻两地分居。”
“作子女的总是这样。”
“你爸爸还待在陕西是吗?”
“是的,我又不可能把他接来。”她注意到他没有提起她妈,她想他可能已经知道她妈不在了。
“你一般多长时间回去看他一次?”
“……我很少回去,因为他不要我回去,说是在外面挣点钱不容易,全浪费在路上太可惜。”
“这倒也是,从上海到陕西,一来一去要好多钱的。”骆医生说道,“只是他一个人待在老家,也太清苦了。”
对此匡小岚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骆医生又说:“我老伴也是生病死的,我作为医生却没能医治好她的病,唉,这是我最大的遗憾……”匡小岚听后想安慰几句,可不知如何开口。骆医生对她非常了解,想必骆言姬已经告诉他了。她有种直觉,他之所以对她客气,是因为已打定主意不要她做儿媳,肯定是这样。她的心开始凉了。
“我想你爸肯定伤心死了,”骆医生深有同感地说道,“一下子失去了伴,就很难习惯,这种痛苦要过去很多年才会有所缓解。”
匡小岚低头瞅着鞋子,没做声。
快到中午的时候,匡小岚去厨房做饭,她本来不想在这吃饭,可骆羽的意思是吃了饭再走,没办法,她只好走进厨房。骆医生说:“哪用你做呢,我来做好了。”但也没再三拦她。她原以为骆羽会过来帮忙的,她倒不图他帮什么实质性的忙,而是觉得有他站身边(尤其是当着他父亲的面站她身边)心里会安慰些,然而他一直坐那儿没动。
这样,匡小岚在厨房做饭,他们父子二人在客厅说话,中间隔开个餐厅,他们说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见。但她知道他们肯定是在说她。他们都特意把声音压得很低,防止她听到。他们像在争论着什么,她尽管听不清,但能够感觉出。
后来吃饭了,她的预感应验了。仨人坐在餐桌前,骆医生似乎比刚才对她还要热情,但她看出骆羽一脸阴郁,他只是默默地吃着饭,什么话也不说,她便全明白了,知道自己其实一点也不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