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初打算住到这儿来的时候,她看中的是可以免交房租,这对她构成相当大的吸引力,当冯娆提出要她打理家务等等的交换条件时,她想也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可日子一住长就有些后悔,因为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美好。她发现自己实质在扮演着佣人的角色。她必须打扫卫生,必须买菜做饭,而冯娆回到家是一动不动,处处要她服侍,从来也没洗过一次碗筷,每每在家吃过晚饭,就把碗筷一丢,由她收拾,自己心安理得地看起电视或是看起书。更有甚者,偶尔把同事或朋友带回家,同事和朋友惊讶,“你几时找了个保姆?”她竟含糊地说道,“她已经住过来好多天了。”那些同事和朋友便错以为匡小岚真是给找来的保姆,不屑与她搭讪。而冯娆从不解释一下,看来是存心要让那些人误解。
有一次骆言姬来了,骆言姬是她男朋友骆羽的妹妹,她跟她说起过,骆言姬一来就开始打量她,她想她差不多可以愤怒了,可惜没能从骆言姬眼里看出那种明显鄙夷的神情,她的愤怒便找不到理由。但是骆言姬说的一句话还是气她不轻,没当面说,而是等她走进厨房忙活,才轻声对冯娆说,“这可是比找个保姆还划算,找保姆不仅要供吃供住,还要付她工资。”冯娆没吱声,但她相信冯娆肯定在笑,与骆言姬会心地笑。这种笑不管形式与内容如何,对她来说都是嘲弄。于是当她走进客厅时,就没正眼瞧一下骆言姬。
她当初一味考虑着可以借此省几个钱,免交房租四个字给无形地放大了,遮住了视野。如果想到会因此贬低到佣人的地步,被人瞧不起,她就说什么也不会搬过来住。至少现在她已经有心搬走了,特别是去那家彩印公司上班以后,她就更想搬走,并且已经准备了充分的理由,“我离上班的地方太远了,要是能近些就好了。”问题是眼下她还不忍提起,怕冯娆说她不仁不义。毕竟这个工作是冯娆给她找的。
当然,她不想再待得过长,她必须离开这儿另租房子住,只要时机成熟,就一定会搬走。
就这样她又住了下来,每天下班回家,她总要特地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无论是刮风还是下雨,她都得去。回到家她就忙着做饭。和冯娆一起吃过晚饭,她要忙着洗碗洗锅,而冯娆则自顾自走进卫生间洗澡,等她在厨房忙得满头大汗走出来,冯娆已经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边喝饮料边看电视了。这时候她还不能洗澡,得先拖完地再洗,尽管汗湿的衣服贴在身上挺难受。
冯娆从不拖地,对她的要求却很严,只消什么地方没拖干净,把她的脚弄脏了,那脸色就会很难看。以前,她没住过来的时候,冯娆最多只拖一下卧室,只在卧室赤脚,后来用不着自己拖了,就总爱赤着脚在整个屋子跑来跑去。她那爱在屋里打赤脚的毛病迫使匡小岚每天回到家都不得不拖上一遍。拖完地,匡小岚才得以疲惫地走进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她也还是无法坐下休息,因为接下来要洗衣服,洗两个人的衣服。起初冯娆的衣服倒是自己洗,后来就不了,原因是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你放那儿我来洗,反正是用洗衣机洗,多一件少一件无所谓。”她当时想客气一下,因为是用的她的洗衣机,可从那以后她竟真的把换下来的衣服统统丢给她洗了,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
一天,她下班回到家,发现门虚掩着,一般情况下,冯娆总比她晚回。她推开门,看见骆羽待在屋里。
“你好。”骆羽很是友好地跟她打招呼。
“冯娆呢?”她问。
“她还没下班。”
她一愣,说:“那你怎么进来的?”
骆羽说:“她给了我钥匙。”
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冯娆不在家,她想最好别跟他单独待在一起。然而她必须做饭,她还有很多事要干,于是从房里走了出来,去厨房做晚饭。她正准备淘米,骆羽走了过来,说:“晚饭就不用做了,等冯娆回来我们一起出去吃。”
她说:“不,你们出去吃吧,我还是在家里吃。”
骆羽说:“你一个人还做什么饭呢,真的别做,我们三个人一块吃,好吗?”骆羽讲起话来慢条斯理,脸上没有一点虚假的表情,这让她有些动摇。
“那好吧,我就偷个懒去吃现成的。”她笑着说。
她坐到电脑前,不用做饭她便练起了电脑。“学电脑有多长时间了?”很明显他在找话和她说。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我还是住到这儿来以后才学的。”
“那你进步蛮快的。”
她没做声,因为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在那彩印公司上班感觉还好吗?”
“蛮好的。”她不忘补上一句,“多亏冯娆帮忙,要不我可能至今还没找到工作。”
她以为他会替冯娆说上一句客套话,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他似乎根本就没想到要替冯娆说几句话。过了片刻,他又开口了,“在上海待得习惯吗?”
“能不习惯吗,已经这么多年了。要叫我回到老家可能反而会不习惯。”
“那你想家吗?”
“要说不想是假的。”
“你可真不容易。”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我有什么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