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过南海惊涛孤舟

时隔多年，我在南中国海的那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仍难以淡忘，每当夜深人静，那血淋淋的小船，总是鬼影般在我眼前漂浮。

事情发生在80年代初，我当时正随远洋轮船出海考察和体验生活。第一个航次，船从天津新港开出，直驶东南亚的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去时风平浪静，整个南中国海，犹若一块巨大的绿色宝石；返程时，却从卫星云图上发现一个神秘的热带气旋正在形成。所谓的热带气旋，也就是人们所说的强台风。为抢在台风前通过南中国海，我们的船从新加坡港启航后便加快了速度。同时，为防不测，船长也不分昼夜地坚守在驾驶室。我和政委的心情也挺紧张，不时给驾驶室打电话询问台风的动态以及未来气象预报。

这天傍晚，船位已平越南的金瓯角。从气象云图看，台风似乎已被我们甩到了背后。所以，船长打电话告诉我可以睡个踏实觉了，我便早早钻进被窝，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将我惊醒。看看表，因我忘记上弦，午夜时分表就停摆了。拉开舷窗的布帘，一缕清冷的曦光渗了进来。我抄起听筒，里边传来船长急促的声音：“快到驾驶台上来！”“出了什么事？”“你来了就明白了。”说完，咔嗒一声撂了电话。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向沉稳老练的船长，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惊悸不安的情绪。我猜想是台风的走向又有异变。因为，就连人造卫星也很难预测出气旋的具体走向。何况这被国际海员称为“三大墓场”之一的南中国海，又有着类似百慕大魔鬼三角的种种恐怖传闻。

当我来到甲板上的驾驶室时，只见里边早已挤满了人，大家都从望窗向外眺望，船速也降到了“前进一”的最慢档次，从船头和水平线的相对移动方向判断，船正沿着一个无形的圆圈作环形行驶。

突然，我又看到晨雾朦胧的海面上，漂荡着一只小船。小船所在的方位，正是我们船所行驶的圆环中心，也就是说，我们的船正不停地围着小船旋转。而那小船则毫无反响，唯有孤零零一根前桅随着波涛不停地摇摆。

“鸣笛。”船长命令当班的驾驶员，“问那船是否需要帮助？”

汽笛响过，那小船仍无反应。

“再靠近些。”船长命令舵工。

离那小船越来越近了，此刻，海上的光线也更显明亮。从小船的造型判断，很像台湾海峡一带最常见的那种鱼首方尾的木壳机动小渔船。但是，若说是一艘渔船，那光秃秃的前甲板和低矮的舵棚顶上，却又不见凡出海渔船所必备的绠缆渔网之类的捕捞器具。

会不会是一艘伪装成渔船的海盗船呢？这一疑念的产生，也由于在马来西亚听多了关于南中国海的海盗船的恐怖传闻。但是，船长却坚定地将此疑点排除了，他说，当今的海盗，大多数都是高速快艇之类的现代化装备。不然，又怎能追得上远洋商船进行偷袭抢劫呢？或许，这是一只从越南逃出来的难民船？

对这种猜测，船长未作断然的否定。因为，当时正是越南排华的非常年代，仅在此前的一年，从越南逃出的华侨就有二十余万人。而恰巧是这一猜测，船长下令减速并围绕着小船进行观察的。经过反复观望，却又看不到船上有难民的身影。

“船长，”当班的驾驶员突然喊道，“你看船头舷帮下藏着一个人。”

随着他的喊声，我们把目光转向船头。那鱼鳃般的船头舷樯下一片昏暗，仔细辨别，确实有一个蜷曲着的人影。

“停船。”船长命令，然后，抄起扩音喇叭到舰桥向那小船喊话：“请注意，我是中国商船，我是中国商船。请回答我的问话：你船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隐藏在小船上的人却一动不动。该怎么办呢？船长和政委研究之后，决定派人前去了解情况。虽然这要冒一定的风险，但出于人道主义，这一举措也是不容回避的。

“水手长注意，”船长用高频电话呼唤正在主甲板值班的水手长，“放一号救生艇，带着医生，去那渔船上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