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圣诞节那天,我去南园找铁树,由于好久没见面,他显得特别客气。他热情地给我泡了一杯咖啡,问我:“今天晚上干嘛?”
“能干嘛,对我们来说,每天都是圣诞节,”我说。
“咱们今天晚上去泡吧?”他说。
“好!不过,得找不要门票的酒吧,现在酒吧都以上帝的名义来狂赚一笔,每张门票高达一百元以上,还有什么站票五十元一张。”
“好吧,”铁树从中南海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兴奋地说,“那我打电话叫几个女孩来。”
“你仓库里还有这么多存货,你放着也是别人用了。”我说。
据铁树说,那两个女孩是附近一所职业大学设计系的学生,家境都不错,胸口都挂着微型诺基亚手机,包里背着世界模特儿大赛的录像带,每到一个地方,便问人家有没有录像机,如有的话,便大大咧咧的看起模特儿的录像带。她们的专业都是服装设计,这专业听起来很时髦。现在的女孩都爱赶时髦。铁树开始拨电话。她们的手机一直没人接。铁树骂了一声便挂了电话。铁树坐在我对面,中间隔着一张方形的桌子。两张沙发与桌子都铺有棕红色的亚麻布。桌上放满了茶杯、烟盒、烟缸、茶叶筒与打火机。我们面前各放了一杯咖啡。铁树双腿往前伸,一副怠倦的样子。当他用右手的小拇指去抠耳朵时,一块耳屎突然静悄悄地掉到他的肩上。铁树捡起他的耳屎惊奇地说:“看!耳屎啊,我的耳屎居然这么大。”我仔细看铁树手掌,这耳屎果然不同凡响,被捏扁后仍显出它在体积上的壮硕。
“你的意思是,就把它当作雀巢伴侣放在咖啡里算了。”我笑着说。
“我操,这么营养的东西我看我扔了算了。”铁树笑得人仰马翻。
“别,别扔啊!这么大的耳屎应该拿到欧洲的艺术博物馆展览,不知西方哪一位艺术策划人要?”
“去你的。”铁树吹掉了手掌的耳屎。
无巧不成书,掌上的耳屎刚好掉在铁树的咖啡杯里,气得他把剩下的咖啡端到厨房泼了。
随即,铁树又拨了一遍其中一个女孩的手机,依旧是没人接,他重重地把话筒搁下。于是,我们玩牌,玩的是“跑得快”。开始时,我一路过关斩将,把他的牌压得死死的,几局下来,我压了他二十多张。每张一元的话,他就输了二十多元。后来是铁树一路顺风,手气不错,压了我二十多张,我们基本上扯平。
电话终于打通了。
“忙什么呀?”铁树张开嘴,一团烟雾像泡沫似地翻出来,“过来玩啊!”铁树独自挤眉弄眼,也不知给谁看的。难道给我看吗?对方显然也很无聊,同意了。铁树眉开眼笑,嘴都咧到后脑勺去了。他的嘴巴本来就大,笑时一口黑牙就露出来。他得意地看着我说:“你看,我的能力还是不容怀疑的。”
“假如南园有人撰写一本泡妞史之类的典籍,你该名列三甲,”我嘲笑说,“丫整个名垂青史啊!”
“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基金会赞助‘史学家’写此书了,那这个人就是当代的司马迁。”
“精辟!”我翘起手指赞叹。
过了一个半小时,楼梯传来沉重的咚咚的脚步声。两个女孩姗姗来迟,每人分别拎了一大袋爆米花与水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高高兴兴地嚼起来。咕叽咕叽的一阵乱响。高个子叫钟梅,矮一点的叫庞雨。两个人都穿着亮闪闪的船形鞋。鞋底约有十厘米那么高。关于我对船形鞋的厌恶,以前曾阐明过,这里就不重复了。钟梅披了一件棕色的大浴巾似的衣服,庞雨也披了一件,却是紫色的。两个人一来,便要看录像。铁树的录像机刚买没多久,特别的爱惜。他说不允许她们看。而她们偏偏要看。铁树说聊天多好啊。她们坚持了一会儿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了。
“我的头都看晕了。”我说。
“怎么啦?”钟梅惊诧地看着我说。
“鞋底这么高,不怕摔个狗啃屎啊?”我表示担心。
庞雨是第一次见到铁树,也是第一次见到我。她站起来东瞧西看的,一会儿在作品前驻足,一会儿在那个摆着几本书的书架前弓身观看,看起来求知欲相当的旺盛。随后,她朝铁树说:“你这些画挺怪的,你都是怎么画出来的?”
“熬夜、酗酒、抽烟、打牌,还有呢?便是胡思乱想。”铁树煞有介事地说。
庞雨瞪了他一眼说:“看来,我们还做不到。”
“不!”铁树说,“很容易做到,只要你们被学校开除。又找不到工作,就做到了。”
“做艺术家真不容易,”钟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