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四脚朝天

二十一

第二天上午,我房东王阿姨找我,说邻居反映我的动作较大,吵得他们睡不着。我问:“什么动作较大,他们说清楚没有?”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么说哩,也是为你着想。如果邻居的关系搞不好,我的压力也挺大的。我压力大,你的压力也大,弄不好他们一个电话打到110,警察一来,什么事儿都难办了。”

我一听警察,头都大了。110巡逻警车天天在在街上转悠,一叫就来。我说:“我以后轻一点就是。”

“以前我就和你讲过的。”

“是是,我要改正的。”

王阿姨走后,我觉得有种被恐吓的感觉。我最不怕别人恐吓我了。但王阿姨是以那种为我着急的姿态恐吓我的,这就不好办了。尽管我心里挺不舒服的,但我觉得她还是有道理的,那些像虫子般生活了近半个世纪(这楼房大概有五十年了)的邻居们,他们昏昏欲睡,模模糊糊,守着莫须有的财富,每天按着相同的机械的节奏生活着,我能理解他们。

下午,小容走了。她带着她在这座城市受伤感与挫败感走了。这种感觉也许会成为她的记忆。这是没办法的事,记忆总是带有强烈的挫败感与受伤感的。在去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我的小容沉默无言,从疲倦与不耐烦的表情中可以想象她是何等的厌恶这次旅行。幻灭的旅行。她来的时候是抱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来的,走的时候她的脑袋里也许只有一个念头——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座城市。她说她的心死了。我在大巴里笑着说:“到现在才死心啊。我早就死心了。”

“流氓。”

“我流氓不流氓你是了解我的。”

“我现在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你。”

车窗外的树木嗖嗖地后退,前面的斑马线不断地从车头前扑面而来,又不断地从车后面消失。公路两侧的铁栅栏,在冬日灰白的天空下显得阴沉沉的。大巴里坐着不少人,均像没有生命气息的木偶,没有笑脸,没有语言,只有引擎低低地轰鸣着。

一切都按有效的程序来进行:下车、拎包、办理登机手续、排队,进入关口,然后看见她的背影在明亮过道的拐弯处消失。尔后我回家,在开出停车场的大巴上,我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到飞机俯冲着准备着陆。我想着我的小容将在几个小时后回到小科长的身边的样子,但我却无法形容。

这也许叫劳燕分飞,各奔东西!

几个月后,小容会结婚,勤勤恳恳地扮演一个小妇人的角色。很难说她的婚姻是否美满?也很难说她与一个不了解她过去的男人结婚就是一种悲剧?世上本无悲剧可言,这么说,是因为人的出生就是一种悲剧。在经典文学中,悲剧能引起人们的怜悯与同情,从而在心理上造成快感。阅读悲剧的快感比阅读喜剧来得强烈。我与小容今生今世也许不会再见面,对于一个逐渐丧失了做人乐趣的人而言,我没有资格与她再见面,但我有资格与我生活中类似的人来往,比如芷芷,就是其中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