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脚朝天

十三

我与铁树干巴巴地等着贾卫,看着他把30串羊肉串有条不紊地吃完,并用他肥大的舌头在沾满油渍的嘴边舔了又舔。贾卫不慌不忙有他的原因。他并不急着去卡拉OK厅,他说他有他的爱情,所以对卡拉OK之类的腐朽活动不感兴趣。他还说,如果谁要是请客,他还是愿意去的。“去你的,AA制,”铁树说,“你以为有爱情的人就不去卡拉OK厅了?”贾卫的女朋友顾芳芳在师范大学念中文博士,知识结构全面,有其深刻的学术背景,说话牛逼哄哄的,傲慢得像她胸前丰硕的哺乳器官。

顾芳芳所在大学是名牌学府,她的博士导师乃是赫赫有名的李教授,桃李满天下,顾芳芳是他最得意的“桃李”,犹如他两个臂膀的左膀(另一个师大的才女是他的右臂,为此称之为左膀右臂)。铁树时常旁敲侧击地嘲讽她,说万一她在李教授身上的位置没长正确,不小心长到教授臭烘烘的腋窝上去,岂不是成了腋毛里的虱子。

顾芳芳出身名门,她自己的名气也不小,就像名牌产品一样,在一个商业社会里也有一套可操作的模式。一个出身名门的“名女人”,自然需要价格比较高的爱情,所以,她只恨浑浑噩噩的贾卫不给她争气,与我和铁树这些艺术混混搞在一起,没有上进心,失望之余有点想与贾卫分手的意思。

铁树和我都知道顾芳芳有文化歧视,所以在贾卫面前讳莫如深尽量避免提顾芳芳与他的事情。假如贾卫有意透露他的私生活乃至床上的秘事,我们还是爱洗耳恭听的,偶尔还会奉承几句,绝不会做出好与坏的判断与结论。顾芳芳自诩她身上流着欧美文化的血液,说她的祖宗在西方诸国,所以她有理由在世界文化的金字塔尖上俯瞰各种小文化。我与铁树,在她的视野里,都是文化大河流中的小支流边上的一条小溪里的小卵石,在风起云涌,烟雾迷漫,能见度极低的文化气候下,她根本就不可能看到这两粒小卵石。即使在风和日丽,阳光普照的天气里,她说用天文望远镜才能看见我和铁树。她说我和铁树是两粒长得极小的小卵石,想用来点缀这条小溪也起不到装饰的作用。

铁树听后差一点吐血晕倒在地,幸好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心脏长期受到生活的打击与考验,长了老茧后仍旧有规律地跳动着。

顾芳芳实在是太刻薄了,以至铁树也尖刻地说:“莫非你的天文望远镜就是戴在你眼上的博士伦吗?你的博士不就是读‘屎’惯了的结果吗?这个最好的结果不就是文化知识妄想症吗?”

“你难道不觉得你也有文化妄想症吗?”顾芳芳追问铁树,“你的梦,你的日常起居,你的言语,你的行为,无不在文化与政治的烟幕弹里。”

在一家破烂的餐馆里,从学校赶来与贾卫约会的顾芳芳与铁树吵了起来。两个人红着脸,像公鸡与母鸡斗起来。贾卫呢?面对较劲的两个人脸色铁青双手抱胸,一声不吭地坐在桌边,看着杯盘狼藉的桌面发呆,犯傻,连劝解的欲望也在瞬间消失了,因为铁树和顾芳芳为文化争得面红耳赤,个中的复杂性有待贾卫思考一阵子才有可能插到两者中间实行调解。

那一次,铁树彻底被打蒙了,后来有几次我与他经过师范大学门口,他总下意识地往地上吐一口痰,骂几句以解心头之恨。“奶奶的,老子下一辈子转世为上帝,一泡尿就冲垮这所大学。”

“又一个‘文化纳粹’诞生了,”我开玩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