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此时是夜晚八点半,院子外的胡同偶尔传来车夫蹬板车的哐啷声与自行车的嘎吱声。远处的夜空,呈现一片舌苔般粉红的颜色,显然是被城市的霓虹灯照亮。
西园离繁华的主干道只有3公里远,如果我们走完那条连路灯都没有的冗长胡同,再走完那条房屋参差不齐的街道,繁华地段就会展示在眼前。坐在粗陋不堪的铁树住处的芷芷,此时屁股像安了滑轮似的坐不住。“你不是说西园好玩嘛?怎么我来了就不好玩了?”
“那我们打台球去,你去吗?”
“靠,别打台球,何况你在‘台球界’也混得不怎么样,坐在这里聊聊天算了,要不然买些酒来喝。”我说。随后,我朝芷芷又问,“你会喝酒吗?”
“能喝,”芷芷说,“你们想以喝酒来打发漫漫长夜吗?”
接下来,芷芷提出要去我的住处看看。她颇有经验地说:“走进一个人的房间,就像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一样。一个人的房间显示了这个人的生活痕迹,而这种痕迹恰恰是内心生活的反应。”
“太武断了吧,”铁树说。
“又怎么啦?看来,我们的内心也糟糕得要命。那么,你就去我的住处看看我糟糕的内心吧。”我嬉皮笑脸地说。
芷芷并不在乎我的嬉皮笑脸。她既然要去我的房间,那就去呗。我很难相信一个一无所有、无所事事人的房间显示了什么内心痕迹。如果有的话,那么这种痕迹最多给她造成了这么一种印象:这个人的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是的,用一塌糊涂来概括我的生活无比恰当。如果生活得太美好,太完美,太无懈可击,我反而不习惯。
实际上,如果能有机会向造物主申请我唯一的夙愿,那就是:继续赐予我糟糕的生活,那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奖赏,但愿那种光明的生活别他妈的过早地降临,我还想试试我的筋骨到底能挺多久呢?
芷芷告诉我她现在做设计方面的工作,主要是平面设计方面,除了工作糊口以外,她的爱好就像她驳杂的胃口一样广泛,喜欢音乐、旅行、阅读、电影、美术、雕塑等,更喜欢狗,猫,兔子之类的小动物。这些广泛的爱好罗列起来就像流行杂志里有些明星的小档案,什么出生年月日、爱好、星座、还有最崇拜的明星等等。
钥匙似乎忘了带出来,这使这个夜晚变得节外生枝。我上下左右摸索,最终断定我的钥匙搁在房间里了。于是,我从铁树的院子里搬来一把梯子,爬了上去,芷芷与铁树在下面,像看一个杂技演员一般看着我,神态古怪,充满了不信任,认为我与他们玩耍。
我一边爬一边诅咒我的钥匙。这该死的钥匙,怎么忘了带呢?铁树却在下面责备我在演戏。“操!你丫又来这一套。这把戏你玩过多少回了。”因为以前,我也有故意把钥匙藏起来爬墙进自己家的经历,所以,铁树冷冷地看着我,而我他妈的比窦娥还冤枉啊!我这一回钥匙是丢在里面了。芷芷感到惊奇,她说她以前就听说某一艺术家把自己家门钉死,进出都通过爬墙这一行为完成的。我赶紧否定这传说中的人就是我。
“那是别的艺术家干的事。那些艺术家是变态啊。我的钥匙是丢在房间里了,”
我在梯子上这么说。生活中的小问题总是如此之多,就像身上的泥垢洗了又会出现。
爬进院子后,我先拉开门,让他们进来。我找到在桌上的钥匙。
这是芷芷第一次进入我的住处,不知是否看到我内心的痕迹?“别在意,”我说,“我的房间很乱。”我捡起地上几张纸片放在资料架上。芷芷说:“你的房间比铁树的房间好多了。”我说:“哪里,还是铁树的房子整齐一些。”芷芷说:“不是,我感觉还是你的房间有秩序。”
“你们真是谦虚得可爱,”铁树说。随后,芷芷在我放有大量画框和作品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在几幅两米多高的作品前观看,时而做沉思状,时而皱眉苦思,时而欲言又止,似乎想评论一番,又似乎找不到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