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血
早晨,红太阳在晚秋的大屋基乡村又一次升起,青瓦白墙的房屋,青的更青,白的在红光的映衬下显得更白。
祖屋在太阳的红光中凸现出来。
许仙起床拉着女子碧莲的手说,女子,快起来看,我把观音潭的红鱼钓起来了。在哪?快让我看!放在后院的水缸养着,跑不脱的,碧莲,你快穿上衣服下地,我们今天到朱雀寺放生还愿。碧莲望着孩童般欢喜的许仙,穿上衣服,说,爹,我先看看你的红鱼,然后给你升火造饭,这样行么?许仙点头应允,拉着女子碧莲来到后院看鱼,分享他很宝贵的喜悦。不过来到后院的水缸一看,缸里的灵物惊得两人脸都白了。
原来,水缸养着的不是红鱼,而是一个包得十分严实的红布包袱。
老天爷呐!许仙双脚齐跺,大叫一声吐出一口乌红的病血。碧莲说,爹,怎么会这样呢?是啊!许仙扯直袖口揩了嘴上的血道,昨晚,把鱼装进鱼篓,我还见它还活蹦乱跳,可是过了半夜时辰,这鱼就不明不白变成这个红布包袱……唉!碧莲,既然它是你爹钓起来的,就说明它和我们很有缘分,你打开它,我要看看天爷赏给我的是个什么玩艺儿……对,女子,莫怕,有爹在莫怕,你打开它就是了。
女子碧莲打开红布包袱,一条水黑的辫子展示在病男人许仙的面前,辫子的尾梢略有几丝白发,不过整体来看,女子捧在父亲面前的仍是一条完美的系了红色头绳的油黑发辫。
爹,碧莲抿紧嘴唇,没让她的哭声传到爹的耳边,碧莲说,爹,你钓起的不是红鱼,是一条女人的辫子。
许仙长久无言,在碧莲的眼中,爹像一个纸人在太阳的红光中不住摇晃。许仙手扶缸沿,张开圆洞洞的紫色大嘴,吐出一根血红的绸缎,哗哗的响动不绝于耳。一缸清水开始慢慢浮游一些血色的蚯蚓……后来有似乎有了一些天空的红太阳的颜色。碧莲这时放下辫子,要扶病男人许仙回屋,许仙推开她道,女子,你上山吧,爹不行了,你帮爹把观音潭的东西送到朱雀寺,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把它交给法海和尚……院子里的水缸这时不但红了,甚至皮影般摇晃的病男人许仙,也和太阳的红光溶为一色。
仲尼是谁
「青年身着睡衣」
众人:仲尼!
青年:谁叫仲尼(打着呵欠,一脸惶惑)?
1号门的婆婆:你吵吵闹闹一宿,还让不让邻居们睡觉?
2号门的奶奶:周一早上要上班,你这一屋空烟盒儿怎么回事?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唉!我没想到,昨夜竟然抽了这么多烟!
3号门的婆婆:你这唉是什么意思,我们见你屋里冒出红光,就打电话向119报警,待会儿调查人员来了,看你如何给人家解释?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什么什么意思?
1号门的爷爷:你小子的名声可不太好!
2号门的大爷:每天半夜回家,把楼道吐得臭死人的是你吧?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对不起!
3号门的爷爷:对不起就算了?自己吐的应该自己打扫!
1号门的婆婆:我孙子是不是你领到荷花池那边去玩水的?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荷花池?
2号门的奶奶(拧她老头耳朵):死人,你也说说他嘛!
2号门的大爷:哎哟……疼死我了,仲尼先生,因为你我才挨打喔!
1号门的爷爷(语重心长):仲尼,这样下去不好办啊!你再不改,我们就要报告派出所了。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我说……
众人:你说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看见了么?
众人:看见了什么?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你们看见我吐了么?
3号门的婆婆:看倒没的看见,不过根据你平时的表现,我们也知道楼里的赃物是你吐的。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我平时怎么了?
2号门的大爷:晚上,你屋里的灯亮一宵,你都在干什么?
仲尼:那是我在写诗……!
1号门的爷爷:诗是什么东西?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说了你也不懂!
众人:不懂你就别说!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你们不问,我怎么会说?
众人:总之,你的名声很臭。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是嘛?……我的名声很臭?
众人:年纪轻轻的,为什么不学好,偏要好吃懒做?
被叫着仲尼的青年:谢谢各位街坊忠告,谢谢(从睡衣口袋里掏出红头巾,拿在手里走进自己的房子,往门外不停地扔那空烟合儿……不一会儿,楼道堆满烟盒儿的垃圾。关上门。门上飘满数不清的红头巾!一条连一条地飘扬,一派彤红)!
(众人的脸在灯光的照耀下渐次淡出)
「〈金花红木马鞍〉主题小号音乐回荡纸房子的废墟剧场」
再别稻城
现在,冗彪老巡警站在稻城书院门口的那棵枯扬树下开始唱歌。可他的歌声并非如他所说,像黑色水牛那样昂昂地叫唤,让人难以入耳,听了难受。
其实他的歌声音域宽广、技巧娴熟,他所能达到的专业高度,远在那些混迹饭店歌厅的漂亮妞儿和四十岁的老男孩之上。四十岁还把自己叫着男孩,我都替他们脸没地方搁了。
假如冗彪老巡警进军歌坛,你想,他的知名度一定和天堂别墅的冗二小姐不相上下,成为这个传媒时代的新闻书写明星根本不成问题。你在距离枯杨树五步之遥的水泥电杆双手被冗彪老巡警的手烤锁着,他刚挺胸收腹地作出亮相的舞台动作,他刚从嘴里吐出第一个音符,你就产生了这样的印象。那么,假如还是近在咫尺的稻城书院教授,你会建议冗子夫院长,请他儿子冗彪去开音乐欣赏课么?会!因为你教授的凤凰诗学充满各种玄妙的语音,需要跨学科的音乐艺术给予配合佐证,从而使其更加丰润并且体系完备。
但是,现在你已不在其教,自然你也难谋其学。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罢。
随他去罢。
随——他——去——吧!
雪静静地落在钢铁水泥的沙漠。红鸽子穿行于自由辽阔的蓝天。冗彪老巡警专场为你演唱的《白雪绯红》,不绝于耳,沉郁悲怆,他歌声的旋律,在稻城的午夜街头缭绕,在黑得透亮的1999年11月的天空随风飘荡。挂在枯树枝上的废弃站牌不安地在冬雨中响动。听着某种蔓延而来的声响,你仿佛受到提醒和感染,不知不觉地为你身边的冬夜事物鼓掌。
妹夫,不好意思,唱得不好,请提宝贵意见。冗彪老巡警很宫廷地面向你,给你彬彬有礼地鞠完躬说。不,不不,大哥,你唱得真好,真可谓闻韶乐三日不识肉味,此曲只应天上有啊。你怀抱冰凉的直指夜空的电杆,举着戴有手烤的双手在一根水泥上反复摩擦,给他热烈地鼓完掌道。你过奖了,其实我和首唱这支歌的冗二小姐相比,还有相当的差距。哪里哪里,大哥和她平行比较只不过演绎方式不同,其实你们都是稻城歌坛很有希望的歌星苗子,你们在两条战线作战,艺术风格胜利会师之际,也是你们奠定各自的翘楚地位之时。
有那么好么?
有啊,我说过没有么?
嘿嘿,不好意思!
冗彪老巡警拎着一串哗哗着响的钥匙走过来,亲热地拍拍你的肩膀,给你松开手烤。妹夫,你可以走了。谢谢。你揉了揉在冬雨中桎梏得十分酸麻的手腕,退后两步站定,手贴裤缝弯腰向他鞠了个躬,然后扛起你的蹈草人和他作别,怀揣去给大屋基乡村的病爸爸烧周年的念想继续浪游。
妹夫,莫在街上转得太久,不然,天黑以后冗二找不到你,她要哭瞎眼睛急死人的。冗彪老巡警在你身后千叮万嘱着说。嗯。你随手顺了顺你的那头被风吹乱的狂草汉语白发,简单地在喉管应了一下,然后在结满黑冰的稻城街市冒着冬夜的狗毛细雨彳亍而行。
1997年1至8月京西魏公村残稿
1999年3至11月麒麟山舍人居写毕
2000年1至8月鞍山腾鳌古镇改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