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信丰县城之前,古陂是我们遇到的最大一个城镇,临近彭德怀军队突破国民党第二道封锁线的战场。爱德到那儿时,马普安已经坐在一个小杂货铺的台阶上等他了,手里拿着一瓶正在嘶嘶作响的汽水,看样子还跟店主交了朋友。
马普安用手向上指了指。他的上边是中国移动的信号塔。我们把它看作是进步的重要标志,它意味着附近有商店、饭馆和能花钱住宿的地方了。过了杂货店和信号塔,小路拐了个弯,眼前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大约20米宽。街两旁是不起眼的两层小楼,周身贴着白色瓷砖,这是第二个进步的标志。所有的建筑都是近20年内修建的,有一些还相当新。人们在争分夺秒地盖楼,根本不考虑房子的质量和寿命。远看漆明瓦亮的大房子,走近一瞧,有些地方还没完工就已经坍塌了。窗户关不上,门也锁不住。
小卖部的店主带我们来到一家旅店,很快便离开了,留下我们独自和老板谈住宿的事。这旅店还兼作饭店,最大的那张桌子边围坐着十几个醉汉,我们立刻后悔起来:真不该来这儿。
“坐,坐,喝酒!”那些醉鬼中块头最大、嗓门最高的一个过来招呼我们。
“谢谢,但我们得先把包放起来,然后还要休息一会儿。”爱德应付着说,步子一点也没放慢。我们躲到楼上,还没过几分钟,便听见外面一阵骚乱,紧接着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刚才那个醉汉和一群起哄的人闯进屋里。醉汉一把抓住马普安的手,把他向走廊里拽。
“来和我们喝酒。我们是朋友。”
马普安的另一只手攥起拳头。爱德一下子冲到门边,抓住醉汉的手热情地摇起来,但却暗中使劲把他推到门外。
“我们一会儿就下去。”爱德说。
我们把自己锁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平息下去。爱德说:“我们必须吃点东西。
”尽管马普安反对,我们还是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这时候,醉鬼们已经到后屋去了。我们赶紧夺门而出,跑到杂货店朋友那儿。他又帮我们另找了一家安静的旅馆。
即使沐浴在朝霞的光辉里,古陂看起来还是那么灰头土脸。其实,如果只把人造废物看成垃圾的话,我们经过的大部分农村地区都是很干净的。塑料袋包装的商品和食物不多,房前屋后很少有白色垃圾,人类、动物的排泄物和腐烂的蔬菜都被大自然有效地再利用。
城镇里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没有公共垃圾箱,垃圾随处可见。在古陂的时候,有一天早晨马普安收集了一大包塑料袋和瓶子,想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处理掉。他对镇子西边加油站的一位工作人员说:“我能把垃圾扔在这里吗?”
“不行,就扔在那儿吧。”工作人员一边回答一边指向路边的小溪。与其说那是条小溪,不如说是一道垃圾沟。马普安一怔,问那个人是否在开玩笑。
“当然,没有问题,就扔在那儿,别扔我这儿。”
这是我们第一次感到这里与70年代的英国何其相似。那时人们抱着相同的心理:多扔一个塑料袋没什么大不了,于是许多空旷的场地上都堆满垃圾,大家对此熟视无睹。
马普安小时候也曾经顺手把糖果袋扔到车窗外,至于公共场所是否会变成垃圾山,他可不关心。然而在新长征过程中,我们每天都面临着如何处理垃圾的问题,至今也没有找到什么好方法。冬天我们可以用纸质垃圾生炉子或点篝火;否则,我们只能去找一个愿意帮我们处理垃圾的人。不过当我们把垃圾袋递给他的时候,希望他所说的“处理”不是指扔到河里。
离开古陂六个月以后,我们在贵州省的摆桑村休息了一下又匆忙上路。路上一个热情的农民停下来和我们聊天,爱德问他怎么处置垃圾袋。农民打个手势,说道:“扔到那边的地里,没问题的。”
“附近有没有垃圾箱?”爱德问。
这个20多岁身体壮实的小伙子咧开嘴笑了。
“到处都是垃圾箱。”
爱德把鼓鼓囊囊的垃圾袋绑到背包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到处都是垃圾箱’,这个做标语怎么样?”
在信丰县城,老朋友吕思涛从广州过来,把两大口袋食物扔到马普安的床上。
我们非常高兴,因为老朋友从遥远的地方来看我们,而不是因为……
“比萨饼来了!”马普安兴奋地喊着。
1997年,马普安和思涛在北京相识。那时他们同是立孚亚足球队的主力———马普安好比身材魁伟却球技不佳的埃米尔·海斯基,思涛则是单薄灵巧的迈克尔·欧文。思涛当时正卖力地推销保险。后来他和别人合开了三四个小服装店,通常收支平衡,很难盈利。今年他本来打算和我们一起重走长征路,但为了照顾生意,他必须去广州寻找低成本的成衣工厂。这次思涛只能挤出两天时间,坐五个小时火车从广州到信丰和我们做伴儿———我们经过的县城很少有通火车的。
“这是哪种长征?”思涛一边问一边查看着马普安房间里的美味佳肴。麦饭石饭店非常舒适(在我们进城的路上,一个警察拦住我们聊天,推荐了这家饭店)。
“这是新长征。”马普安说,“新长征就是要尽量少吃苦,多吃比萨饼。和我们一起出城走上一段,你自然就明白了。”